第63章
泛黄的卷轴一点点铺陈开, 黑曜石挂在辛染脖子上,录制的画面也是辛染的视角,看不见辛染本人的反应,却将她曾见的一页页记录下来。
尽管楚澜衣早已做好准备, 还是被眼前的一切惊到。
寒潭炼狱的魇魔……
苍涯门的密道内……
上清老祖的失踪……
季府初见妖族凤凰……
未盲的双目……
与原著女主一般无二的高深修为……
还有……
凌霄峰的筑中, 他沉睡的那一夜, 离死亡原来那么近过……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 他的幻境世界他自己都不太记得, 她竟也进去过!
女孩温热的唇贴上幻境中自己的那一刻, 楚澜衣看不下去了, 他挥袖断了回忆卷轴的回放。
【录屏回放中断,下次开启将从记忆位置开始播放。】
楚澜衣意念一动, 屏蔽系统的机械声。
他喘着粗气,浑身觳觫, 额头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整个人不只是被吓到,他甚至觉得惊悚恐惧,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发生过那么多事, 除了认识凤凰, 没有一件事符合原剧本的发展。
他深知自己完全把控不住。
甚至觉得原著背了个寂寞。
她原来那么早就对他动了杀心, 虽然他理智尚存,并且知道辛染现在不会想杀他,后来的画面里她甚至想护着他。
可那个吻……
楚澜衣只能勉强对自己解释,那是她为了救自己, 为了让他脱离幻境不得已才用那种方式给他渡灵力……
她进入过他的幻境, 知道了他的过往, 也清楚他不是原主。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啊。
楚澜衣忽然笑起来, 笑得像是疯魔,笑得浑身颤动,眼泪都笑出来了。
他眼中单纯的丫头,他以为的白花,竟然是个什么都知道了还在同他演戏的黑莲花。
他自诩演技超群,却没想到非但没瞒住自己的身份,反而被那丫头骗得好惨。
他想给人家当爹,想要护着她。
可笑的是到头来,人家压根不需要他多此一举。
她那么强悍,拥有那种可怖的力量,连上清老祖那种渡劫期修为的修士,解决起来也不过是几招的事情,也不过是只花费了一炷香时间。
“系统,你我是不是很可笑啊。”他嗤笑,自嘲。
系统没有感情,它只是一道程序,一串代码,物种不同,悲喜不通。
系统并未理会楚澜衣此番近乎崩溃的模样。
只冷漠地提醒【宿主应该尽快冷静下来,无情道修士切忌大悲大喜。】
他不理系统,甚至情绪激动下胸腔里那颗多出来的心脏也在颤动。
他笑自己,笑够了反而又冷静下来,凤眸沉冷。
对系统:“系统,她身上的力量绝不可能是凭空出现的,更何况她知道的很多事情只在原著中出现过……我再迟钝也该看出来了。”
“辛染,是重生之人!”
不明白的事情一旦想通,他反倒不慌了。
他越越平静,目光越冷锐,眼底无波。
白梅树下,清潭池前,他不知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与原主有多像。
“……系统,这个任务不需要我做了,你让我离开吧。”
【任务尚未完成,请宿主再接再厉。】
“……”
“任务?这种情况还能怎么完成?她是重生的,你看不出来吗?原剧情中的所有经历她都承受过,她要是黑化,谁都拦不住。你觉得我忽悠的那些鬼话,她信吗?她可能心底在嘲笑我!她不杀我也可能是觉得有趣,要玩弄一番,你不明白吗?”
他一口气完,胸腔窒闷,觉得缺氧头晕,双目轻阖,撑着树干缓了缓。
沙哑着嗓子,近乎是自暴自弃。
“继续下去没有意义了……”
“这个世界不属于我,我也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我累了。”
系统不予回应。
楚澜衣看似冷静,但他从未这么慌乱过。
只要想到以往岁月中,他以为自己胜券在握,以为自己是那个手持弓箭的猎人,却没想到他才是那个猎物,只要想到自己一直被伪装成白兔的女孩捕狩,玩·弄,他就难受的要命。
他躺在白梅树下,大约是夜够冷,够凉,冰凉的手臂抬起贴着额头,降低心底的躁郁。
拂开花瓣,凭着原主碎乱的记忆在树根附近挖出两坛酒。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原主:“这是你丢下的烂摊子,却要我来收拾,喝你两坛酒,你不亏。”
这具身体酒量不好,原主也不是嗜酒的人,不知为何会在这里埋下两坛酒。
他上辈子酒量也好不到哪儿去,稍喝一点红酒就能醉,大约是在这个世界战战兢兢活了这么久,确实累了。
这种累同他上辈子做的那些事不一样。
他那时胜券在握,所有一切都被提早规划,做起来得心应手。
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失控,超出他的认知范围,本以为手握剧本自己便无所畏惧。
但眼下的失控感让他有些崩溃。
甚至连唯一能与自己相伴的系统都只是一串代码,一道程序。
他不怕孤独,不需要陪伴。
但清醒久了的人偶尔也会放纵自己放空一回。
酒是辣的,醇香的,细线流光一般倾淌坠落,湿唇瓣,而后被咽进喉咙,灼烧肺腑。
泛着浓郁白梅醇香的酒闻起来柔和,吞进嗓子里才觉得辣。
很像原主,表面清浅冷淡,实际内心深处对辛染的执念比谁都深沉。
借着酒,一场放空,便当作是对过去的一场了断。
至于之后要怎么做,楚澜衣已经想好了。
看来,悉心教养一个孩子的心愿是完不成了,他的手段得改变。
凌霄峰的结界除了闭关不出的昆吾仙尊之外,任何人都难以擅闯,他倒不担忧旁人来扰他,发现他的秘密。
白梅落下,清潭池中倒映着月光,也倒映着席地而坐,身周铺满梅瓣的白衣谪仙。
他酒品好,醉了也不闹,安安静静枕在曳地的白梅花瓣上,墨黑的长发流淌在岸边,几缕落进清潭他也不管。
竟就这么醉地睡着了……
根本没发现不远处,将身形藏在一片竹林中的女孩观察了他多久。
擅闯结界,违逆命令,不服管教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无数次。
在这方面,他这徒弟可谓经验丰富。
辛染的占有欲一直很强。
楚澜衣离开主峰的时候,她就悄悄跟上了。
虽她现在神魂力量很强大,但上辈子楚澜衣的修为是能与她几乎平手的。
按理发现她跟踪他不算什么难事。
她甚至期待楚澜衣发现自己跟着他,但没有。
辛染想法简单,直接认为楚澜衣不想理会她,这几日他都是这个样子,对她不闻不问,那态度与回琼华之前的关心担忧截然相反。
辛染心里觉得酸涩,但她又不是那种愿意主动询问恳求的人。
她解决问题的方式一贯简单粗暴,直接去抢,直接去逼问。
若是还解决不了问题,就直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但楚澜衣不一样,这个男人,她拿捏不了,又不想要他的命。
着实令她头疼。
跟了半天,终于看到他停下,却没想到是为了指导那个从季府带回来的丫头。
辛染气得眼睛都红了,却不知在气恼什么。
是气那丫头胡言乱语喊楚澜衣“师尊”吗?
可是楚澜衣又没承认这个徒弟,更何况就算承认了又怎么样?楚澜衣身边有四个徒弟,也没见他对谁上过心。
剑影挥破空气的声音断了辛染的揣测乱想,她又靠近了些,好清晰地看见楚澜衣,又保持着安全距离,心翼翼地将自己隐匿在林中。
白袍如雪,拂袖如云,楚澜衣挥鞭的时候她见过很多次,但她很少见到他用剑。
他舞剑的样子可谓如云轻柔,又似劲风般刚毅果决,招式是温和的,心怀悲悯的,却也有刚劲仇敌的杀伐决断。
他不知道她隐于那片黑暗的林中,剑锋扫过,俊疾的罡风在她面前三寸不过的位置斜斜擦过,拂断面前的树枝落叶。
那一刻。
那剑势。
那把剑。
又将她带回离她上辈子死亡那么近的时刻。
楚澜衣平时不会用这把灵气凝成的剑,他惯用长鞭。
上辈子,辛染唯一一次见到这把剑就是与他对战的时候,师徒相杀。
辛染对这把剑的厌恶程度比对楚澜衣的恨意还要深,她是气急了,但更气愤的是——上辈子,只有她配得上他掣出这把剑!
现在一切都变了,为什么要在眼前这个平平无奇的丫头面前用这把剑?
季殊配吗?
她不配!
周围的空气几乎要凝为半流动的实质,她的眼愈发猩红,心里头的躁郁再难压制。
她看着楚澜衣离开,她想杀了季殊,很想……
很想!
……
女孩在白梅下的清潭中洗干净手上沾的血渍。
浓烈的酒香闻着都醉人,冲淡鼻尖的血腥。
楚澜衣酒量不好是真的,上辈子她见过他沾酒就醉,归墟城的幻境中,她也见过他喝酒。
透明的高脚琉璃薄杯,里面微晃过鲜红浓烈如血的酒水,男人薄唇轻抿,便将色彩染上唇,她从没在楚澜衣身上见过那么艳瑰的色彩,也没见过如今这个样子的……
楚澜衣醉了也是冷清的。
但将那头墨色长发拨开,便能瞧见掩藏其下的别样色彩。
酒是冷梅浓香,与楚澜衣身上的岭梅冷香很像。
酒是淡透无色的,却能将这个不胜酒力的男人染色。
静静趴伏在清潭岸边的男人一手还抱着酒壶,一手若有似无地轻点着潭水,漾开圈圈涟漪,他醉得厉害,双目紧闭,剑眉轻蹙。
月色下,瓷白的皮肤泛着红,很容易醉酒上脸,像是寒冬冰面下封存的点点红梅,又像是乳白半透明的琉璃盏中滴入几滴鲜血,瞬间融散开,成为浅色的海棠。
“……染。”
“……”
辛染见过他前世醉是什么样子,知道他醒不来,才大着胆子,出现在他面前。
没想到他醉梦中会唤她名字。
“染……我……好像不行,我根本做不好……好难……”
他真是醉糊涂了,的话辛染根本听不懂。
男人的眉越拧越紧,薄红的面上也绽出些许不适,像是沉沦难以忍受的回忆一般,紧接着浑身都开始微微颤抖,似是有什么难以忍受的痛苦。
辛染指尖刚探出灵力要去替他舒缓,楚澜衣却突然在梦中开口。
“我要……拯救一个人。”
“在深渊……在地狱……”
“我要……我要去将她带回来,在我死之前……”
“……”
又是这句话。
这人到底是谁?
值得楚澜衣这么惦念?
作者有话:
辛染:你们睡了没?反正我睡不着。
楚哥: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