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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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士的识海不尽相同, 识海中的世界与主人的心境有关,并且随着情绪会产生一定变化。

    修为越强悍,识海的空间越大,里面的景致越是具体。

    楚澜衣的识海常年都是一望无垠的纯白空间, 其中只有白雾弥漫, 看不到尽头, 倒不是他修为不够, 只是他无所求, 识海就不会展现情绪和欲望。

    而辛染不一样, 楚澜衣刚进这片天地, 就被一道深锁的巨大铜门拦住。

    她的心门是闭锁的,拒绝对任何人敞开。

    楚澜衣被拦在这扇门外, 推不开门。

    他判断自己的修为不亚于辛染,便破开掌心的皮肤, 将带着强大威压的血液印在门上,强行破门。

    门缓缓敞开, 里面的世界远比楚澜衣想象的更糟糕。

    原是一片世外桃源,杏树绵延百里, 落英缤纷, 水澈鱼游。

    如今却只能看见千里枯槁, 树梢焦黑,水涸鱼亡。

    像是被一场滔天巨焰瞬间烧干一切。

    识海中的世界能直接反映出识海主人的心境状态,这个样子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楚澜衣蹙眉,游走在焦木枯槁中, 找寻辛染, 他耳边还残留的是湿木燃烧的噼啪声, 鼻尖是呛人的烟雾, 眼睛都被熏地湿红。

    擅闯他人的识海是不能调动自己灵力的,这也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可擅入别人识海的原因,安全不能保证,风险很大。

    在焦木林中走了半天,终于看到早已干涸的湖中有一方湖心亭,那湖心亭是唯一没被火焰波及的建筑,四方敞开,轻纱曼舞,与周遭的世界格格不入。

    雪白的纱幔随风飘飏,隐隐露出里面的人影。

    楚澜衣呼吸一窒,赶忙走过去,撩开纱幔,亭中俨然是跪坐在地上的辛染。

    却和那个日夜同他相伴于凌霄峰的辛染不一样,眼前的女孩神情滞讷,穿着一身红极妖艳的华服长袍,墨黑的长发垂在身后,蜿蜒着流淌一地。

    她跪坐在地,膝盖上枕着一个男人。

    楚澜衣:“……染。”

    他无论怎么呼唤女孩,女孩都没有半点反应。

    识海异常灵敏,若有外人侵入,从入门的那一刻就会被识海主人所察觉,而楚澜衣在辛染的识海中走了这么久,都没有被辛染察觉,那只有可能是辛染的魔瘴已经很严重,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算理会闯入者。

    楚澜衣抿了抿唇,没再继续喊她,而是趿步到辛染面前。

    女孩垂着纤长的睫毛,目光落在膝上男人的脸上,手指一下一下温柔缱绻地梳弄着男人的长发。

    可那个男人没有呼吸,是个死人。

    移转角度,楚澜衣才蓦然看清,女孩膝上躺着的那个白衣男人竟和他拥有相同的面容!

    一模一样!

    尸体保存的很好,就像睡着了一样,皮肤苍白如雪,阖上的凤眸眼尾上翘,冷硬的面容反倒因再也醒不过来,无法露出色厉内荏的模样而柔和不少。

    楚澜衣思维断片了一瞬,才意识到这人恐怕是原主凌微仙尊,而且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主……

    辛染如今的衣着与剧本中描述的魔神别无二致,那她怀中已死的男人……

    是剧本世界中,死在辛染手中的凌微仙尊!

    楚澜衣蓦然意识到,他之前一直猜测辛染究竟是何时重生的,现在终于明白了,她恐怕是从剧本故事完结的那一刻重生而来。

    也就是,“他”已经在她手上死过一次了。

    楚澜衣:“……”

    辛染沉溺在“楚澜衣”已死的状态中,潜意识根本不承认如今出现在她面前的楚澜衣,于是楚澜衣根本没办法触碰到辛染,她也无法意识到楚澜衣的存在。

    “染……”

    “辛染!你醒醒,那都是假的,我在这里……”

    女孩神情木讷,漆黑的眼珠中没有光,只有一片死灰,空洞的眼落在尸体面上,纤细的指一寸寸穿插在尸体的黑发间。

    嗓音低沉,似心伤,似不甘,似癫狂。

    “我让他们给你陪葬,我也给你陪葬,你别走……等我来找你……”

    她神魂低靡至极,识海给出的反馈就是刚烧成焦木的百里杏林又重新燃起腾腾火焰。

    这样下去,辛染的识海会烧毁,封印在深处的魔心也会被唤醒。

    楚澜衣不知她白天还好端端的,怎么晚上心绪就乱成这样,急地蹲在辛染身前,猛烈地摇晃她的肩膀。

    一道白光闪过,楚澜衣只觉头晕目眩,再睁开眼却是仰头看向辛染。

    他蓦然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竟钻进这具尸身中。

    识海中的火焰已经烧干湖水,顺着湖底死去的涸鱼一点点朝湖心亭蔓延而来。

    楚澜衣焦急不已,他来不及细想,蓦地伸手摁住辛染的脖颈。

    “染,醒醒,我没死,我在你眼前,你看看我。”

    女孩空洞的眼蓦然窜入一缕微弱的火苗,双唇颤了颤,倏忽笑了。

    “我给自己编织了无数个梦,没有一次像如今这么真实……”

    “……”

    辛染的概念中,他已经死了,无数人曾经在她耳畔一遍遍笃定:他已经死了,不可能活过来!

    她再不信,也还是无法忽略这个事实。

    女孩看着他,浅浅笑着,像是在细细回忆过往,唯独不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活了。

    心底的死志化身滔天烈焰,逼近湖心亭。

    来不及了……

    楚澜衣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他的语言起不到丝毫作用,只能伸手绕过辛染的后颈,颀长的手指陷入她柔软的发中,将人扣下,将女孩的额头印在自己唇上。

    环抱着女孩细腰的另一只手稍一用力,在女孩怔忡间将人揽入怀中。

    细密的吻怜惜地落在女孩光洁的额上,然后是眉梢眼角,滑过鼻梁鼻尖,彼此呼吸萦绕。

    大约是那温热的唇,又或者是滚烫的热气,一瞬失神的辛染蓦地瞪圆了杏目,眼底又重新映入光。

    楚澜衣怜惜地揽紧女孩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拍女孩的后背,任由她压在自己身上。

    口中喃喃。

    “……染,你醒醒,别怕……”

    “不怕了,我在这,我陪着你。”

    “……你……你在。”

    女孩眼底蓦地润了,一点点的薄红渐渐晕染眼睑,她眨了眨眼,睫毛上挂着细的水珠。

    沉溺喜悦而轻颤,又因怕梦惊醒而恐惧。

    她的眼底总算不是一片灰烬,而是重新映入他。

    楚澜衣松了口气,“对,我在,好了……好了,快起来吧,我们离开这里。”

    也不知这句话怎么刺激到辛染,她浑身一僵,又重重摔在楚澜衣怀中。

    瞳孔皱缩。

    “别离开!”

    紧接着,女孩柔软的唇蓦地撞上楚澜衣的。

    “!!”

    楚澜衣脑海一片空白。

    虽然辛染在幻灵石制造的幻境中也吻过他,但那时他没什么记忆,这还是头一次切身体会一个女孩的吻。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已经大胆地轻吮着他,甚至趁他无意识时启开他的唇,探入口腔,与之纠缠。

    他没什么反感的念头,甚至觉得这样的亲昵有些熟悉。

    但很快,他找回意识的时候,就惊觉不妥!

    亲吻额头是长辈怜爱晚辈而给予的安慰,拥抱也是安抚……

    但现在算怎么回事?

    舌头都伸进来了……

    他不可能还意识不到这不对劲!

    楚澜衣猛地推开辛染,呼吸急促,“染,这样不对,你清醒点!”

    不对?

    这两个字大约早已烙印在辛染心中,她在失却之阵中就找回了那段记忆,因此听这话整个人像是炸了毛的猫,瞬间亮出利爪和尖锐的牙齿,像是要撕咬猎物般狠狠瞪着楚澜衣。

    女孩不管不顾,神志不清地伸手扼住楚澜衣的下颌,目光涣散。

    “怎么不对了?我觉得很对……对得很。”

    柔软的唇再次欺上,堵住楚澜衣正准备阻止的话。

    辛染觉得自己真是明智,楚澜衣这样的人,口口声声都是道理都是教化,只有堵住这人的唇,让他半个字都不出来,看起来才顺眼。

    炽情燃起,而湖心亭外的火焰却蓦地停下,甚至烧焦的枯木都开始抽出嫩芽,极快地生出花蕾,缓缓绽开。

    “……”

    楚澜衣推不开辛染。

    在辛染的识海中,她拥有绝对的主导权,她不允许,那楚澜衣就没有与她抗衡的能力。

    那吻并不温和,含着愤恨和暴戾,咬破唇舌,口腔瞬间被甜腻的血腥味蔓延,楚澜衣整个人都要疯了,脑袋嗡嗡,理智都变得混沌不堪。

    好在女孩只是拼命地吻他,攥取彼此的呼吸,她的认知中并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只是这样,也让楚澜衣羞愧不已。

    他是她师尊,他当自己是她爹,却浑身无力被自己教养的女孩这般对待。

    “…………”

    “……染,你……你醒……”

    话都不全就被女孩再一次堵住,像是怕从他口中听到什么让她难以承受的语言一样,怕他刺痛自己。

    女孩压在他身上吻他。

    羞愧、恼怒、震惊已经不足以形容楚澜衣此刻的心情,他崩溃极了。

    猛地皱眉撇过脸去,女孩湿润的唇扫过他的唇角脸颊,终究是稍微缓过来一些。

    两个人都愣住。

    待到呼吸终于平顺了片刻,楚澜衣躺在地上,英俊的面容冷到极致,却还沾染着薄红,不知是隐欲还是气的。

    他哑着嗓子,低沉道:“你不该对我这样,我是你师尊!辛染……你醒醒,我是你师尊啊。”

    “……”

    长久的沉默。

    “啪嗒——”

    一滴泪忽然落在楚澜衣眉梢眼尾,顺着倾斜的落势,润湿了他的眼。

    女孩跨坐在他腰上,双手撑在他两肩,眼底都是猩红暴戾,面容狠地要命,杏眼却脆弱地像是即将破碎的琉璃一般。

    “…………”

    楚澜衣无言,骂孩子的狠话梗在喉咙里,一句都不出。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良久才伸手轻抚女孩的侧脸,微曲指节拭去她眼角的泪。

    “别哭了,乖。”

    鲜活的楚澜衣就在眼前,不是凉透了的尸体,他有呼吸,还同她话,甚至伸手轻抚她。

    辛染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梦,不是假的。

    泪水更加止不住似的,断线珠子般啪嗒啪嗒滴落在楚澜衣脸颊上,脖颈上。

    楚澜衣实在没有哄孩子的经验,只能头疼着任由女孩哭个够。

    他唇边还残留被女孩咬破的伤口,一点点殷红在苍白的面颊上艳地犹如白雪上绽放的红梅。

    女孩哭够了,甚至了个哭嗝,见那红色又忍不住附身去轻舔。

    楚澜衣闭了闭眼,反抗无效已经懒得动弹了,任由女孩反复啃啄,也不知道那两瓣软肉有什么好吃的,值得她这么流连品尝……

    妈的!

    父爱变质!

    作者有话:

    楚哥嘿嘿哈嘶哈嘶,刺激不刺激?意外不意外?

    楚哥:……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