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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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澜衣无言, 他这二徒弟怎么也有剧本?

    他倒是没露出什么诧异的神色,毕竟在他来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就知道辛染最后会杀了自己。

    但经过他的努力,一切都不一样了。

    辛染不但不会杀了他, 还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

    他不承认是一回事, 但他心里跟照了一面明镜似的, 他对女孩的那点心思清清楚楚。

    但他又不好同般剑讲什么, 更何况当着外人的面。

    楚澜衣:“这其中有很多隐情, 你不知道, 你先放我出来。”

    般剑摇摇头, 只是笃定道:“师尊,我不会伤害你的。”

    楚澜衣:“不伤害我?那你如何用我去拿捏辛染?你既然笃定辛染最后会杀了我, 那她定然不会在意我的命,般剑, 你这么做没有意义。”

    般剑到底是块石头,脑回路简单的很, 想什么便什么,对楚澜衣也没什么好隐瞒。

    般剑:“她要从师尊这里拿走一样东西, 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师尊。”

    楚澜衣:“……”

    他自知劝不动般剑, 又因辛染借着佛前灯衣的隐匿, 不会被他们察觉,便干脆气定神闲地盘膝坐在金笼中。

    凤目轻移,落在百里云裳身上。

    “长公主大费周折整了这么一出,到底想做什么?”

    显然, 般剑并不是为百里云裳效力, 他们之间顶多是合作关系。

    百里云裳虽是妖族长公主, 身负凤凰血脉, 但修为不算多高,身份就算高贵也被架空多年,她能倚仗的势力或者她背后站着的人定然是原著中未曾提及过的强大存在。

    一切都在失控,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走去。

    楚澜衣心慌,但他上辈子也没少经历这种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百里云裳不知道楚澜衣是穿书之人,她不知道眼前的凌微仙尊的壳子里已经换了一个魂灵。

    她道:“辛染杀了陆深。”

    那是剧本中描述的剧情,也是辛染来到这个红尘前的事情。

    这辈子的陆深是自食其果,于幻境中消亡的,这可怪不到辛染身上。

    她既出这话,就愈发印证了楚澜衣的猜测。

    楚澜衣挑眉:“但你不是为你儿子报仇。”

    当年的那场灾难中,百里云裳失踪,本以为她死了,却没想到一直隐匿至今。

    在陆深的幻境中,楚澜衣是知道这个母亲对自己儿子的爱有多深沉,她是一个母亲,为了孩子可以放弃一切。

    但如今,眼前这个女人的眼底虽然依旧留存伤心和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复杂情绪,就像那种悲伤从前世流淌而来,隔着层峦叠嶂的千重岁月,被时间冲刷地模糊不清。

    她:“我是个母亲,自然关心自己的孩子,这个世界中他虽然没死在辛染手上,却也逃脱不掉被辛染夺走气运从而被她克死的命运。”

    女人太坦荡了,竟将自己的秘密毫无保留,无所畏惧地全部出来。

    她身后的凤凰和孔雀之母,皆是惊诧不已。

    她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很淡,就像经历的多了,早已麻木了一般。

    百里云裳:“我并非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蠢人,已经发生的过去无法改变,即便是报了仇又能如何?”

    “我要的辛染的命,要她的神魂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再无轮回的可能。”

    百里云裳的目光带着些诡异的悲悯,看向楚澜衣,“有些事你不知道,你只是同情她怜悯她,才收她为徒,护着她,但你知不知道你最后会被她折辱囚禁多年,还被她抽出脊骨,剥皮抽筋,痛苦不堪地死去?”

    “……”

    谢谢关心,他明白,他知道。

    不用特意再给他复习一遍情节提要。

    百里云裳:“从某种意义而言,我们并非敌对关系,你就算不为自己的命着想,也该为了天下苍生吧?你们仙门的尊者不都在乎这些吗?留下祸殃,九州迟早覆灭。”

    “就算你不相信我,你也该相信你徒弟的话吧?”

    般剑僵硬地点点头,脸色愈发难看。

    “……”

    楚澜衣无语。

    好家伙,不止般剑有剧本,连百里云裳都有……

    再加上之前上清的那番话……

    楚澜衣算是明白了,他们通过不同的渠道获得了同一个信息,像被洗脑了一般,都坚定地认为辛染是灭世祸殃,不论这件事在未来会不会发生,但给他们内心造成的恐惧都是巨大的,他们不会当作玩笑放任不管,反而积极主动对付辛染。

    般剑是为了楚澜衣不死于辛染之手。

    上清是为了防患三界灭于辛染之手。

    那百里云裳呢?

    百里云裳看出楚澜衣的困惑,她挥袖让孔雀之母和凤凰出去,地牢深处只剩下楚澜衣、般剑、百里云裳,还有隐匿在暗处不被察觉的辛染。

    女人布下一个隔音结界,结界将辛染阻挡在外,她没办法再听到他们的对话。

    可就刚刚所知的信息,已经让她冷汗直冒,魂灵觳觫。

    难道这个世界真的不止她一个重生之人?

    她已经开始怀疑百里云裳的身份了,甚至担忧那女人会对楚澜衣出的话。

    那个女人要什么?

    她在什么?

    辛染满脑嗡嗡,只能看到女人的双唇一开一合,带着讥讽不无恶意地朝着她最在乎的那个人娓娓道出她做过的恶事。

    她上辈子所做的事情,已经有那么多人知道了,他们甚至正在给一知半解的楚澜衣讲,她一直以为楚澜衣虽然知道她神魂的古怪,和一些过去发生的事情,但好歹他是不知道她曾对他做过什么……

    师尊,若你知道我对你做的那些事。

    若你知道我曾经残杀同门。

    我曾几乎覆灭了整个仙门。

    我曾将三界变成人间炼狱。

    你还会这般护着我吗?

    你还会纵容我吗?

    你会不会也像他们一样满目憎恨地看着我,像以前一样连个眼神都不愿施舍给我,又将我从云端踹下泥淖,任由我烂在泥里,腐于血汩……

    这种恐惧太痛了。

    辛染觉得身体周围像是被看不见的漆黑浓雾笼罩过来,几米之外的楚澜衣也渐渐被黑雾遮挡,模糊在她的视线中,快要看不清了。

    上辈子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来袭,同这辈子为数不多的暖意相互博弈,此消彼长……

    ……

    辛染这边的情绪复杂,一种类似失控的暴风雨正在酝酿。

    楚澜衣浑然不觉,他甚至安心于百里云裳布下的隔音结界,阻挡了一些会让辛染发疯发狂的话。

    这些事,他会帮辛染去解决,辛染什么都不用听不用管不用做,只要乖乖的就好。

    百里云裳的情况虽然超出楚澜衣的预料,但好似也能给之前脱轨的事件一个合理的解释。

    般剑和百里云裳所了解到的内容,同楚澜衣的剧本差别不大。

    唯一的不同是楚澜衣是穿书之人,脱离这个时空的桎梏,而般剑是天生地养的试剑石,本就与天道亲近,这种启示莫名出现在他脑海中,他从未怀疑过真实性。

    百里云裳就不一样了。

    她是陆深的母亲,却没有帮陆深报仇的想法,邱凭峰是她的爱人,她却在分别之后再未见他一面,哪怕他死了,她都浑不在意。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但我还是百里云裳,我游荡了几十个同样的世界,重复了几十次同样的经历,我每次都想靠着自己预知的能力去规避危险,去躲避被安排好的遭遇,却一次又一次重新落入原本的设计中。”

    楚澜衣看懂了,她的是平行世界,无数个平行时空中发生的事情,过程或许有差异,但结局从来都是注定的。

    “一开始我想要带着深儿逃走,但没用,无论他成为苍涯门的首徒还是变成一个贩夫走卒,亦或是我从他出生起就将他藏起来,都没办法的,他都会在二十来岁的时候死在辛染手上。”

    “后来……”女人眼底最后一点悲悯敛去,眸子里浮现出隐隐疯癫。

    “我不服这种宿命安排,那么多次的轮回中,为何深儿一定要死在辛染手中呢?”

    楚澜衣蓦地看向她。

    女人勾唇含笑,开口道:“后来我想要亲手杀了深儿,这样他就能逃开被辛染斩杀的宿命。”

    就连石头人般剑都忍不住凝视百里云裳。

    这个女人恐怕真的有点疯。

    楚澜衣倒是有点理解这种心理,但绝不认同。

    她恐怕是麻木地将一次次轮回当成游戏,反正双眼睁开又能重新开始。

    “但我还是失败了。”女人叹气,“深儿的气运只有辛染能夺走,他的命就像是供给的药,活着只为了给辛染提供更强悍的实力。”

    “他是辛染的药,也是辛染的磨刀石。”

    楚澜衣回想起在陆深的幻境中,陆深曾在禁书碎片里看到过母亲百里云裳被邱凭峰亲手杀死的画面,陆深因此憎恨自己生父,最后也如愿将邱凭峰逼死。

    但事实上恐怕不是这样。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邱凭峰死前细数过自己身前所犯错事,忏悔过悔悟过,不可能刻意隐瞒这一桩。

    楚澜衣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陆深看到的画面是真的,禁书从不作假,但那不是这个世界的真实,或许是另一个平行时空中的遭遇,因为百里云裳的轮回造成了事实的扭曲,从而结下了这层误会。

    百里云裳就算现在想要辛染的命,陆深也不可能活过来。

    楚澜衣:“所以你认为只有没了辛染,才能让接下来的轮回中陆深无虞?”

    “不是。”百里云裳定定看着楚澜衣。

    檀口轻启:“只有杀了辛染,撕碎她的神魂,才能阻止这种轮回,让一切都自由发展,不再被她控制。”

    “楚澜衣,你知道无数次重复同一种生活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每天面对的人的话都已经被我背下来了是什么感觉吗?我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或是怒意,只觉得越来越假,越来越不真实,我甚至觉得这个世界只有我是异类。”

    定是经历了无数次轮回才可能对每个人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无比熟稔。

    或许像楚澜衣那样知道剧情主线,对这个世界有一定的预知算是好事,但过于熟悉会把人逼疯,甚至觉得一切都像假的,自己活得愈发没意思。

    自戕并不能解决问题,百里云裳尝试过,但双眼一睁,这种轮回并没有结束,周而复始,将她逼疯。

    楚澜衣从震愕中回神,略带怜悯地看着女人。

    她情绪收拾地很快,甚至熟稔得有些机械。

    她:“合作吧,凌微仙尊,我们的目的一致,只要杀了她,你守护的仙门,你肩负的众生都将安全。”

    不要和一个疯了的女人讲道理。

    楚澜衣心底暗忖。

    他仔细检查过困住他的金笼,用的是妖族历代凤凰的涅槃骨所制,再加上般剑的伴生符篆,他一个人没把握短时间内挣脱出来。

    凤凰的身份暂时不能暴露,就算有他的帮助,也只能解开金笼,符篆还是棘手。

    他那脑子拎不清的二徒弟又是个固执倔强的,都愧疚地恨不得以死谢罪了,都不愿放他出来。

    好在辛染听不见他们的谈话,这波糊弄过去再从长计议吧。

    楚澜衣思忖了片刻,而后站起来面向般剑。

    “收回你的符篆吧。”

    般剑一愣,有些难以置信,本以为还要再劝导一番。

    “师尊是同意了?”

    楚澜衣点点头,睁眼瞎话,“你们的没错,我关心我那徒弟的前提是她能被教化,若是她的未来注定令这个世界覆灭,我自然不能心软。”

    他话音刚落,抬头去看两人,想揣测自己的鬼话他们信了几分,便见两人面色戒备地拧眉看他身后。

    身后响起一道略有些低沉的声音,讥诮里藏着绵绵无尽的失望。

    冰寒刺骨地像是炼狱的潭水,凛冬的风刀。

    楚澜衣浑身激灵,连心脏都好像漏了节拍。

    “那师尊要算如何处置我呢?”

    作者有话:

    黑化计时器先放上↑

    楚哥你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