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终章
极不安, 躁动。
不止是人,不止是被囚困的仙门,包括妖族和魔修,还有那些妖兽魔兽, 总之攒取天地灵气以作修炼的生物都不那么好过。
体内的灵流蠢蠢欲动, 就像是迫不及待冲涌而出, 离开身躯一般。
即便是白日, 阳光也被浓灰色的雾霭遮蔽, 天边更是翻腾着涌来一团团血光, 苍穹之上像是扩开一双狰狞血腥的眼。
望着下界, 望着他们。
等他们濒死,归还了天地灵气, 再用以滋润山川河泽。
不等到那一刻,它是不会离开的。
这一日来得仓促, 也算在预料之中,比辛染差点飞升的那一天, 击溃魔门时更令人恐惧。
不修炼界,就连凡尘的普通人类都纷纷抬眼看这天地异象。
若是遇上个山洪、瘟灾, 他们或许会慌不择路, 但面对天地倾覆这种根本逃不脱的灾难, 凡人反倒看得更开。
只是生意也不做了,田地也不耕了。
一个个肆意揣测发什么什么事,层出不穷的各类辞迭满整个茶肆饭馆。
魔修们以为辛染这柄天道的杀戮武器,成了他们的魔主, 定然是和天道商量好了, 以为这一次杀光了仙门的人就能令天道满意, 他们并不觉得自己会有什么无妄之灾, 甚至认为就算仙门死绝了,也还有妖族的人替上。
鲜有人知道天道设计的这场杀戮已经开始,更没人知道辛染的选择。
天地变色,大陆被一片昏黄的红光笼罩。
辛染站在魔宫的高檐之上,望着底下一个个被魔修带出,排列站好的仙门修士。
她穿了一身佛前灯衣织就的衣衫,银铠红裳,海藻般黑浓的长发束在脑后,双眼覆着一层轻薄的冰绡。
她今日需要看见很多东西。
以前,她没有真的盲,总觉得为了演戏给楚澜衣看才戴着冰绡,反倒让视线受阻。
现在,她真的盲了,又不得不依赖这种外物。
隔着冰绡确实看得不那么清晰,但只这一日,也足够了。
身上的佛前灯衣,恍惚让她回到了上辈子,她彻底身殒的那一日。
时光溯洄,她终究逃不开这宿命。
她看着底下站着的那些人,其中不乏穿着白衣的仙修,可那些人就算龙章凤姿,也比不过楚澜衣一个背影。
辛染突然很想用这双眼,最后再去看看楚澜衣,可她到底还是没挪动脚步,她只眯起双眼望着远处那座禁锢着他的寝殿,便收回了目光。
她怕自己看见他了,就不想离开了。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见过楚澜衣了,可这个人的模样早已烙印在脑海深处,除非身死魂消,否则不可磨灭。
就算轮回,她也一定不忘!
可惜的是……她没有轮回了。
辛染唇角漾起一抹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苦涩浅笑,但很快又被天边催促的雷鸣声抹去,只余下紧蹙的眉眼。
快了……
辛染飞身越下屋檐,踩着嚣张的长靴,一步步走向数以千计的仙门修士面前。
她长鞭一挥,蓦地抽向一个修士的膝弯,那人吃痛一声,倏然跪下。
这时,众人看清了。
辛染手上攥着的鞭子竟是楚澜衣的本命法器!
站在前排的秦雅修狠狠咬牙:“你把我师兄这么了?!”
辛染茫然地盯着他看了好久,才认出这人,秦雅修一直都和楚澜衣不对付,这下子倒是关心起自己这个师兄了。
“怎么?”她笑笑,把弄着掌心的鞭子,漫不经心道:“一个人连本命法器都丢了,你他怎么样了?”
少女的声音骤冷:“自然是玩腻了,就剥了皮,剖了骨……将那些他曾烙印在我身上的,断灵脉、斩仙骨、剜眸灵,一样一样还给他。”
“然后……”恶魔般喑哑着声,又包裹着极病态的疯魔:“一点点嚼碎了,吃了啊哈哈哈哈。”
她着,又疯魔地笑了起来,极恐怖阴森。
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不管他们之前是否对楚澜衣有微词,又或者是唾骂过他,但是……这样一个仙门强者竟毫无还手之力,被辛染给杀了,不但令人震愕,更让人骨子里发寒。
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是辛染的对手。
而不要命的,却还有那几个楚澜衣的徒弟,他们本不相信的,本能地带着微弱的希望,质问辛染。
“染,你不会那么做的,他是你师尊,他是最在乎你的人!”
“辛染,你回头吧,别这样了……”
“……”
辛染的心很冷,也很硬,她自然不会被这些昔日同门服,更不会流露出哪怕一丁点柔软的面色来。
但他们不放弃,一句一句叠在耳边,吵得辛染头疼。
尤其是般剑,他本就不畏惧死亡,又理智,楚澜衣就是他全部在乎的人了。
“你在谎,你不会那样对待他。”
“我怎么就不会那样对待他?”
她并不理会般剑,隔着一层薄纱,渺渺双目扫向所有人:“我提前送他走了,他会去另一个世界,不用看着你们一个个死在我手上,痛苦到绝望又不得反抗才是真的难以承受,我看在他曾经身为我师尊,又伺候我多日,提早让他离开,不用面对这些,已经很仁慈了。”
“你们该不会觉得,我会独独放过他一个人吧?”
“没关系。”她声音好冷,又病态又如刚噬完血肉神魂:“我先送你们走。”
“啪——!”
长鞭挥舞,又抽跪一个仙修。
紧接着,那些站在前排,包括她昔日的师叔,师兄……一个个都匍匐在地,狼狈不堪。
她仰头望了一眼天际,浓红的血云激动地席卷着凛风飘来……
快了,很快,快来吧。
辛染双唇颤动,但没有人听得见她在什么,只见那双隔着冰绡,充斥着血红的眸子激动地颤着。
屠杀即将开始……
……
高烛彻烧的寝殿中,鬼帝推门而入,就见楚澜衣不要命似的用所剩不多的灵力去扯足踝的锁链,甚至不惜燃烧神魂。
却还是没办法扯断锁链。
“你疯了!烧神魂会上瘾吗?一次又一次的!”鬼帝是见过楚澜衣烧神魂的,那一次就险些折进去半条命,这次又来……
楚澜衣倒是坦然,见鬼帝来,才松了口气,苍白如纸的脸上都是绵密的汗珠,他疲惫不堪地撑着椅背站起来,凤目隔着窗扫了一眼浓红到几欲滴血的天际。
“你来的有点晚。”
“不算晚,时间刚刚好,只是,你准备好了吗?”
楚澜衣笑笑:“那一日同你好时,就准备好了。”
“你为何确信我会与你合作,而不是辛染?”
“我到底是她师尊,教过她,护过她,她心里想着什么,我多少能猜到。”楚澜衣这些话的时候,很温柔,声音很轻,似是虚弱,又像是不愿惊醒一场梦般短暂地流连了一遍回忆。
鬼帝叹息道:“你的没错。”
他替她将她至死都不愿意向楚澜衣倾诉的话,和那些明明温柔却扮作狠戾的举动告诉他。
“她本就不算活下去了,她知道最后一块禁书碎片是你的脊骨,她愿意用她的神魂去换,换你离开这个世界。”
“……”楚澜衣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才不愿意承认。
“我假作答应,你也明白,就算我相信你们,我也不可能在最后的时刻,将胜算完全压在你一人身上,万一你后悔了,或者是出了岔子,我至少还有备选。”
楚澜衣点头,他自然清楚。
只是合作,总不可能让鬼帝为了他们丢掉脑子。
楚澜衣沉声道:“但……你选我是对的,我才是那个最佳的选择。”
“自然。替代品哪里有真正的禁书好。”
承天塔本来就算鬼帝制造的,用来脱离这个天道控制的世界的一个装置,早就用鬼界的死气遮掩过,那些枯骨和归墟城无数的头颅都用作遮掩生气,至今都未曾被天道察觉。
只差禁书——这个开启时空的钥匙。
既然辛染想让鬼帝在最后的那一刻带走楚澜衣,就会给他开楚澜衣脚踝锁链的钥匙。
鬼帝再次确认楚澜衣上辈子能利用自己的脊骨,让半片魂灵去了另一个世界,那现在完整的禁书是可以让魂灵连着身躯一起脱离天道的禁锢和诅咒,去往另一个全新的世界生存。
而只要辛染彻底被带离这个世界,天道精心培育的利刃算是彻底没了。
祂想再重启这个诅咒,恐怕得耗费数千年来做准备。
至少直到这一代人魂归黄泉的那一日都不会再面临这样的威胁,来自于这个世界近乎覆灭的威胁。
楚澜衣觉得自己的这个决定很合理,也很划算。
他没有什么不甘心,和不放心的,只是不断地,反复地,仿佛遗忘了自己不久前才问过的话。
“你会带她去那个世界的对吧?”
鬼帝看着楚澜衣,这个人此刻看起来还是那般清风霁月,高高在上,神态中丝毫不曾流露出对于魂飞魄散,身死肉销的恐惧,甚至从鬼帝一遍遍确认会带着辛染离开,让她重获新生的话中,得了欣慰。
唇角挂着由衷的浅笑,眼色也温柔,却亦有猩红浮上眼尾。
一个两个,都是疯子。
鬼帝心中是这么评价的。
他到底还是带着怜悯:“其实,楚澜衣,你也不必到那个地步,只需要取出你的脊骨,这具身躯是保不住了,但你的神魂可以同我们一起去那个世界……”
“不用的。”楚澜衣脸色太浅了,不像是个赴死的人。
他:“我的神魂已经斑裂得很严重了,何况我已经从那个世界蹚了一个来回,受不了那种拉扯了,去不了了。”
他浅叹一声,不像是谈论生死,更像是随意地话家常。
天边的红光浓到发黑,天地间腾起流云漩涡。
两人达成了协议,就各自分开去做该做的事。
楚澜衣最后一次,对着铜镜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和衣襟,他背脊依旧挺地很直,依旧气质斐然,依旧眉目英俊。
再一次召唤出那把灵气凝成的剑。
上辈子,他曾用它对战辛染,所有人都以为他落败了,败在了辛染手中,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见她,从不为取胜。
这把剑是能击溃神魂的。
若是落在辛染身上,她要怎么办?
他……又要怎么办?
前尘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底,他神色倒是愈发的温和,不觉得什么生离死别有多痛,他经历了太多次了。
但一想到可以再见见辛染,他眼底又浮现了一抹笑意。
昏黄的铜镜看不清,他不知道自己如纸般苍白的脸有多病态,死气有多重。
……
黑鸦盘旋在猩红的天际,像是天道的使者,凄凄盘旋,来此督促,等着带天道满意的死讯回去交差。
时候似乎差不多了。
辛染最后又回望了一眼寝殿方向,终于收回了目光。
她闭了会儿眼,复又睁开时,隔着那半透的冰绡露出一双彻底堕魔的红瞳。
燥热叫嚣的魔血在身体内奔腾不休,浑身就像是所有的筋脉都错乱了,所有的骨骼都碾碎成齑粉,又再次重组。
她咬牙忍着这一层聚变。
眼力好有阅历的仙门长老一看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她要彻底入魔!”
混种魔裔不一样,半人半魔的血脉在折磨她的同时,也给了一次选择的机会,一念成人,一念成魔。
仙门堵住了她成人的机会,她便选择彻底堕魔。
天道堵住了她活下去的机会,她便要玉石俱焚。
寒鸦身上依附了天道一缕神识,祂对辛染的表现很满意,又着急地催促她赶快动手。
于是,辛染掣起楚澜衣的本命软鞭,望着仙门众人,一步步走过来。
“啪——”
“铮——”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软鞭已缠上无色神剑。
猎猎白衣在这昏暗的天地中,在这峻疾的风中,格格不入,又像是天生就该挽大厦于将倾。
白衣男人的剑横在面前,铺天盖地的昏鸦红光中,他成了唯一一抹刺目的色彩。
辛染终于见到了他。
却宁愿不见。
隔着半透的冰绡,她其实没那么能看清他,整个人都是有些模糊的,但能看清身前横着的利刃,也能看清他身后的仙门众人。
那些人起初是诧异,后来又是满怀希望。
楚澜衣就那么站在她面前,尽管脸色已苍白如纸,尽管消瘦不盛白衣,却还是那般巍峨,那般凛然,那般高高在上。
他身后有指望他护着的人,那些也是拥趸他的人。
从不像辛染,来时不被期待,甚至称作祸殃,去时身后依旧空无一人,只余孤影孑然。
辛染好羡慕他啊,又像那些平庸者一样,渴望拥有这个男人。
却不愿他再为别人付出什么,只属于她一人。
所幸,她念念不忘,爱慕着的这个男人,其实……也很在意她吧。
尽管……她没有他的天下苍生重要,没有他的仙门荣辱要紧,可她到底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红瞳愈红,越是病态,越是疯癫。
辛染忽然冷静地轻声着疯话:“楚澜衣,我让你杀我,我的命给你,你可以替他们报仇,不过……先让我解决他们吧。”
她得很平静,也很正确。
天上的寒鸦没有反对,因为辛染终归是要在这个世界消亡的,无论何种方式。
她没有想过自己死前最后悔没见到的人,会以这样敌对的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忽地笑了。
森然的红从眼中流淌出来,染湿了眼前冰绡。
楚澜衣就在那片红雾中与她对峙。
那把前世与她对决的神剑,那把楚澜衣从不掣出的利刃,那把他怕伤着她便从不使用的剑。
此刻横陈在他们之间,像是豁然划开的鸿沟。
彼此不知对方的心。
她不知道他此番赶来,是以为辛染要彻底毁灭所有人,要不惜代价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将他一人偷渡到另一个世界。
他也不知她此番作为,不过是演了一场戏,要瞒天过海,渡尽他想渡的所有人。
彼此不知的两个人,之间,剩下的便只剩无穷的悔恨与绝望。
不能袒露心声不是因为不愿意。
而是,他们要在天道眼皮子底下替对方瞒着。
楚澜衣掣着长剑,蓦地朝辛染奔来,剑身与软鞭纠缠在一起的那一刻,楚澜衣匆忙低声在她耳边了句话。
“以后,要乖一点,别冲动,师尊不在的时候,就要靠你自己了。”
他声音很轻,足以瞒过天上盘旋的天道耳目。
辛染忽地一震,一切令她绝望的揣测似乎都烟消云散,但另一种绝望感倏然窜上心头,要将她击溃。
“什么意思?”她忽然急切道。
楚澜衣不再话,一剑交锋的时间不足以让他们彼此倾诉。
只是从那张苍白如纸的瘦削面庞上绽出一抹浅笑,凝情地望着辛染。
这时候,辛染才看见,那一身白衣不知何时被晕染出点点猩红。
楚澜衣握着剑柄的手都在颤,整个人好似只靠着一口气在强撑。
人群中不只是谁大喊了一声:“仙尊!你后背……”
后背?
头皮发麻,一种可怖的猜测倏然窜入辛染的大脑。
她不顾天上盘旋的寒鸦警告,也不想管演不演戏了,丢了长鞭就冲向楚澜衣。
楚澜衣像是再也撑不住了,他眼前的世界已经开始模糊,就连远处站着的那红衣银铠都看不太清楚了。
神剑扎入地面,青砖斑裂出长纹。
他用剑撑住身躯,不让自己倒下。
少女不管不顾地冲过来,一把拥住他的腰,后知后觉抬起触碰他后背的那只手,掌心被血污染满。
耳边嗡嗡,神志难清。
她看见了……
楚澜衣后背的血越染越多,直到将满身的白衣染成红裳。
辛染喉咙里几乎发不出声音,她浑身都在抖。
“你……你的脊骨,你……!!”
那张血色全失的脸却勾起一抹浅笑,凤眸无限温柔地看着辛染,沾血的掌抚摸少女苍白的脸颊。
他轻叹一声:“还是……瞒不住,你啊……”
没有脊骨,他其实根本支撑不住身躯站立,却不知耗费了怎样的毅力,硬是用灵力维系着,让人看不出异样。
可还是支撑不了太久。
已经是极限了……
真的很疼。
“轰隆隆——”
不是天雷,而是一座枯骨垒就的黑塔破土而出,掀开地皮,涌出深渊,探向人间,又准备通往另外一个世界。
辛染看那黑塔,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恨到咬牙切齿,红瞳欲裂。
“鬼帝——!你骗我!!”
她想冲上去,干脆杀了矗立于高塔之上的鬼帝,既然楚澜衣活不成了,她也不算活了,就带着这片废土,这些庸碌之辈,一同赶赴黄泉好了。
她没什么好怕,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她冲上去,楚澜衣却没拦,他看着那道红衣银铠的身影远去,直至模糊在自己视线中。
用那早已难发出声音的唇浅道。
“我过的,要泅渡冥海,将你带回来。”
“那么多次轮回了,我终究要实现了……”
“这一次,我一定可以……救赎你。”
辛染怀着恨意,奔地太快,太疾,直到她靠近承天塔后,被一股难以反抗的力量吸住,她挣脱不得。
才从鬼帝的手中握着的,沾着淋漓鲜血的脊骨上看到那……嵌入骨髓中的,属于她的命魂珠!
命魂珠拉扯她的魂灵和身躯,让她不得不被吸上承天塔。
她挣脱不得!
与此同时,身后蓦然爆开一团热烈的光晕。
她惊恐之下倏然回头,就见明明已经站不稳了的楚澜衣掣着神剑,燃烧浑身那属于大乘期修士的全部力量。
朝着猩空中的寒鸦,全力一击!
强悍的灵力似戳瞎了天道的眼,漫空的猩红血气忽然被拨散开,地面上那点极盛的光亮褪干净后,那道染红的白影早就像一具尸身一般倒在地上。
仙门无数人朝他奔涌而来。
而他……只是躺着,侧过脸,看着随承天塔一起,渐渐消散去少女。
濒死中,沾满血污的手朝女孩摸去,他知道自己再也触不到她了,可是他能感受到。
就好像曾经……
楚澜衣眼前的世界愈发黑沉,他快要看不见她了。
却还是不甘心啊,贪婪地凝望她,就是不要闭眼。
业火倏然自灵脉中腾烧。
那是他要付出的代价,他以这一身大乘期修士的修为去暂时击开天道的眼,天道想要再寻觅一把利刃已经来不及了。
也是他愿意散干净这一身修为和血肉,去填补那些疮痍。
至于魂灵……
已经碎成那样了,应该是……
业火烧得身体好痛,虽比不上生生抽出脊骨的那种痛,却也……让他再也撑不住了。
……
她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燃成烬,烧成灰……
她没有哀嚎,没有痛哭,她只是看着,看着那张脸最后一次在自己面前消失……
真的是最后一次了……
你什么都做到了,楚澜衣,你从没问过我,我想要什么。
如果……我并不愿意活着呢?
……
命魂珠被控,她连一点反抗的机会都会,只能任由承天塔将她送往另一个世界,摆脱这里的天道。
鬼帝过,楚澜衣那样不要命的法子和辛染本来的算很相似,玉石俱焚虽只能让天道受创,却让祂千年内再也没有办法控制那片大陆。
一切都将回到最初。
除了她的楚澜衣,除了……她自己。
……
同楚澜衣那次,依靠禁书碎片离开这个世界不同,那时的他只能让半片魂灵穿过时空,而这一次拥有了完整的禁书,又借着承天塔。
辛染的魂灵和身躯都能离开原先的世界,去往另一个红尘。
时空裂缝中的扭曲和拉扯,让辛染的五感暂封,表现在身体上,就像是……昏迷。
耳边先是尖锐的呲啦声,又有人在呼喊尖叫。
“导演!你快看看,这个群演怎么喊不醒?”
“入戏太深了吧?演个尸体这么认真?”
“哇!这张脸来当什么群演啊,搁舞台上,直接出道了都。”
辛染头痛欲裂,感知渐渐恢复后,她睁开双眼,空洞地望着全新陌生的世界,和周围这些陌生的人。
楚澜衣……
楚澜衣在哪儿?
楚澜衣他……他没了……
玉石俱焚,尸身烧尽,魂灵湮灭……
没了啊……
她躺在地上躺了很久,久到耳边嘈杂声越来越大,久到忽然有一道传音戮进她耳中。
是鬼帝!
“别妄动,这个世界和我们之前的完全不同,这里的人没有灵力,别让他们看出你的不同。”
全无生志的辛染被这句话激到浑身颤抖,她蓦地坐起,脱离原先世界后,身上的伤包括盲了的眼都被时空裂缝中的规则修复好。
她清晰地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从这群人中寻找鬼帝的身影。
她浑身的血都在沸烧。
喉咙里溢出令人恐惧的低音:“鬼帝!你在哪里?”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之后,我再自戕,我去陪他……”
“在哪里啊!!”
周围的人被她的气场吓了一跳,躲开后又心翼翼地低声议论。
“这人是不是入戏太深了啊,鬼帝那场戏不都拍完了吗?”
“让让,让让……”
人群被拨开,导演走过来,实话,那一下确实被辛染满眼的恨意和狠戾吓到了。
他关切地蹲下,刚要询问,又被辛染蓦地推开。
辛染确实要疯了,没了生的意志,没了师尊的约束,她管什么世界?管什么生灵?管什么天下苍生啊!
都去陪葬才好!
时空裂缝并没有缴了她的灵力,她忽然森然地笑了,沾血的脸苍白无比,双眸猩红又病态。
破坏力极强的灵流在掌心不断酝酿……
却突然被扣住手腕。
后背被一团暖意笼罩,鼻尖嗅到了除血腥之外的……岭梅香?
背后的人握着她的手,将她几乎整个人都圈进怀中,下颌抵着她的侧脸,在她耳边开口。
“染……”
熟悉的声音便隔着层峦叠嶂的千年岁月,隔着轮回不休的滚滚红尘,撞入她耳中。
“我在这里,一直等着你。”
“我了要渡你的,就一定会实现诺言……”
“染,我陪着你在这个世界,全新的世界,好好地……一起活下去。”
只是一个转身回眸,她看见那双再也熟稔不过的凤眸,噙着泪,又染上笑,凝情地看着她。
他……
原来,在等着她。
他终于,泅渡冥潭,泛着舟楫,历经千涛万波,将她从深渊中捞出来。
就算再绝望,这世上总有一个或许迟到,或许还在途中,或许正在拨开云雾,只为渡你的人,一定会出现。
带给她人间和爱。
“楚澜衣。”
“我在。”
“师、师尊。”
“我在。”
“…哥哥。”
“嗯,在的。”
“……夫君。”
“嗯,是你的了。”
千言万语,也比不过一句——我一直都在。
————全文完————
作者有话:
全文完啦!
感谢大家长久的陪伴和支持!!
染和楚哥的故事,我没想到我会写这么长,最后几章写的时候狠狠地emo了。
可终究,是要破开云雾见天明啊。
好啦。他们的故事就到这里了,我们下本见
《每天和贴心系统谋划干掉男主》专栏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