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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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章

    董灵鹫只是阖眸假寐,实际上并没有觉得困倦。两人彼此安静,默了一会儿,大约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一只就从旁边伸进锦被边缘,轻轻地落在她心里。

    董灵鹫掀了下眼皮,看见郑玉衡粘腻地凑过来,背影逆着窗隙微光,指在她掌心里画圈,而后伸展开来,握住她的。

    他道“我的是没道理了些,但你一不高兴,总不理我,偏偏脸上也不太露出性情,我总看不出你是真不高兴,还是故意骗我的。”

    董灵鹫道“故意骗你的。”

    郑玉衡对于这么直接的回应反而有点愣“真的?”

    董灵鹫忍不住一笑,“就算我得不是假话,钧之能听出来不成?”

    郑玉衡思索片刻,审视自己一番,认真道“檀娘要是有心骗我,骗到死我也心甘情愿,只是你不能带着气睡,伤身损神,你只管骂我就好了。”

    董灵鹫打量他几眼,没话,而是在心里缓缓琢磨着——两年前她第一次见郑玉衡的时候,觉得这太医人长得俊俏,气质她又喜欢,才把人留下来的。一开始只觉得他哪里都好,愈来愈合心意,但相处得越久,她越发觉郑玉衡有几分“心痴意痴”的念头。

    所谓痴人,并非鲁直、愚昧、粗苯,恰恰相反,他聪明警醒,才智能过世人,难得还有一番勇毅胆气,见生死一线而临危不惧,这种种的优点累加起来,上天又偏偏派给他一处不可理喻的缺点。

    一旦他犯了这种类似于精神上的执拗病症,就算有一万个聪明也不好使了。就像是方才,跟一个一般聪明的人出那番话,十个人里有九个半都要感念她的培养和打算、知道什么才是人间正途、长久之计,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好、对大家都好的选择

    然而这桩规矩到了郑玉衡这里,反而就不作数了。董灵鹫知道他并非愚蠢,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他这个人心智精神上罕见的、又无法根除的顽疾。

    她久不言语,郑玉衡越等越慌张,怕她真背着自己、也不出来地生闷气,于是想了一番,略有不甘地低头认错道“我那主意是顺了口,一时不妨顺出来的。先圣人品行高洁、尊贵无比,我怎么好挨着他,就是呕也呕死了,我必然挨着你。”

    一会儿明德帝“品行高洁”,一会儿又不愿意挨着他了。眼看着把先帝跟檀娘隔开的想法太过离谱,郑太医还挺会退而求其次的。

    董灵鹫道“让我睡中间?”

    郑玉衡理直气壮“这样岂不合理?到了阴私地狱里头,阎王爷在上头问咱们合葬的缘故,檀娘就跟他,因为世上有个先来后到、耽误不得,所以才容得下他在一旁看着,不然就是他看一眼你,我都要吃醋好半天的。”

    “阿弥陀佛。”董灵鹫念了句佛号,无奈道,“他看一眼我?你倒是会想,真出了这么惊悚的事情,不把人吓死?”

    郑玉衡道“总之”

    他正要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地来论证他跟檀娘的合理性,将自己这个虽然没在台面上,但是董灵鹫本人、以及姓孟的陛下公主都已经默认的身份给坐实了。

    这话才开个头,董灵鹫就幽幽地道“你既然先来后到,孟臻也是跟我有夫妻之实、夫妻之名的。”

    郑玉衡一下子哑了火,“总之”了半天,没个后续,只得郁郁地埋头进被子里,还不忘伸搂着她的肩。

    董灵鹫伸勾着他的脖颈,捏了捏对方白皙的后颈皮肉,掐到穴位上,郑玉衡只觉得一股冲天灵盖的钝痛,疼了一下子,而后又轻快爽利,他老老实实地让她按着,任由她的指在发丝间挑玩、穿梭。

    好半晌,郑玉衡才纠结地抬起眼,竟然还在考虑之前的事,他面色可怜,眼角微红,“那我做二房吧。檀娘放心,这些名分我不在乎。”

    话是这么,可“在乎”俩字都写到脸上了,还散发着一股上等茶叶的清香。

    董灵鹫知道他是故意的,郑玉衡也知道董灵鹫能看出来,这不过是两人之间的情趣罢了。只是前面这句话颇为惊人,董灵鹫都微微一愣,然后笑出声来,突然把他揪着衣领扯到面前,面对着面、眼对着眼。

    她身上仿佛散着檀木与冷梅气息的香雾,吐气轻柔,挟着一股不清道不明的馥郁之意,这让郑玉衡此前屡屡怀疑——檀娘不会是什么花妖、花仙、或者天上的神仙娘子下凡转世托生历劫的吧?

    如此情状,郑玉衡更是怔怔地只待吩咐,不怕被欺负地主动贴着她,几乎就是下一瞬,她的不知何时按到他的脑后,将郑太医压下来,如投怀送抱般覆住了她的唇。

    刚一接触,郑玉衡就觉得自己很像某种以取悦她为生的妖怪,或者是山魈野怪什么的要不然他怎么会一跟对方亲近,就觉得浑身上下涌上来一团火,如烧如灼,却没有实体,一直从外表沁到骨血里去。

    他也不知道是心里、还是哪里泛着一股痒,逼得人要疯了,好像亟待抚摸一般。仿佛他现今多活出来一日,就渴求董灵鹫的多触碰他一息,然后长长久久、经年不休地在一起

    他甚至想若自己是她身体里的一部分就好了,生而不离,死亦不分,什么千年万年打算哪有活着的人,这么积极打算身后事的?

    郑玉衡只是生受着她的吻。

    连同她身上所附带的莫大压力,连同她身上无形而磅礴的天然气场,连同她经年的阅历和考量,这些属于董灵鹫的特质倾泻出来,带着一点掌控欲、破坏欲,带着将他一点点拆开、化为己有的占有欲都附加般地发作在了他身上,像是无穷的藤蔓,纠缠着裹缚住他,从又他的心里重新长出来。

    郑玉衡温顺地全盘接受。早在很久之前,他就对这种情绪化地亲近轻车熟路,他明白怎么安抚她,但也明白怎么让她更有兴趣。

    直至这个强行开始的吻走向结束。

    郑玉衡舔了一下齿痕,他低下头,完全不害怕董灵鹫在自己身上释放暴躁和戾气重的一面。他还主动撩拨,亲她的唇角、鼻梁,又碰了碰翕动的眼睫,跟她道“这样,气就消了?”

    表面话是这样,分明就有点儿邀请她的意思。

    董灵鹫不上这个当,她道“没生气,哄你的。”

    郑玉衡“那是?”

    他知道董灵鹫,董灵鹫也知道他的命门,于是轻笑一声,道“给你乖乖做的补偿。”

    郑玉衡睁大双眼,怔愣了一下,豁然撑起身坐了起来,摸了摸嘴,严肃道“我那是跟前辈的客套话,谁家不客气客气?怎么你还当真了。”

    前辈?董灵鹫听得想笑,“谁是你前辈?谁跟你客气?”

    郑玉衡立刻翻脸不干了,他这时候可不觉得明德帝在夫妻感情这方面比自己强,道“董灵——”他还是没有底气直呼她的大名,才憋着口气叫了两个字,然后又压下来咽回肚子里,跟受气地媳妇儿似的委屈吧唧地躺到她身边,一句话也不。

    董灵鹫戳了戳他的肩膀。

    郑太医赌气不动,深深的吸气,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委屈、他要开始哭了。

    董灵鹫又戳了戳他。

    郑玉衡的肩稍微偏过来一点了,耳朵也情不自禁地凑过来,好像等着她继续。

    古今贤者美闻,大多以三为数,比如三顾茅庐、三辞不受,这个数字在玄学术理上都有很重要的地位,郑玉衡正等着她再给个台阶下,谁知道董灵鹫这就罢,窸窸窣窣地翻了个身,转头睡觉去了。

    郑玉衡心里顿时一凉,回想此前跟董灵鹫“斗法”的种种,对方最会的段就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比如表面上“灯太暗了”,让他不要在床边看书,实则就是勾着他上榻之类的跟她过日子,想来是不会赢的。

    他于是又蹑蹑脚的摸过去。

    董灵鹫正闭着眼想过几日接待北肃使者议和的事情呢,一时不妨,有一只假充老虎的恶猫上前,突然用力地偷亲了她一下。

    董灵鹫低声道“坏东西,把你锁在床榻上当男宠好了。”

    郑玉衡被得有点不好意思,给自己找理由道“只许你亲我,不许我亲檀娘,就是天家也没这么独断的。”

    “我”

    话没完,他又狠狠亲了她一口,然后得意地抱住了她,凭借着身高和男子的身形、用保护性的姿态把她笼在怀里。

    董灵鹫“”

    她想了好一会儿,都没想出来郑节他们家,究竟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孩子来

    烛火幽微,鸟雀鸣叫的声音稀疏零落。

    在他怀中,董灵鹫入睡之前的时间倒是缩短了许多,别看郑太医不是很靠谱,但他抱着人很稳,睡相又很好,不会轻易地惊动她,反而比安神香还好用。

    只是有一项颇为不巧。

    许是董灵鹫睡前被他缠得太多了,郑玉衡那个令人头痛的“咱仨合葬”与“名分之论”,再加上“大房二房”的争辩,里头既荒唐、又提了许多关乎先皇帝孟臻的话。

    就是因为这些话,让好几年都没梦见这人的董灵鹫,居然在郑玉衡的怀抱里梦见了他这实在是件让人头绪纷乱万千、又无从起,令人麻木的事情。

    而且对方的形象也跟着扭曲了。

    董灵鹫这辈子也没想到孟臻能用那张冷酷无情的帝王脸,质问自己是不是三心二意、三夫四侍、宋玉东墙、红杏出墙太过荒诞,让人只得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