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似是故人来2
床上的滴滴声,陡然变快了许多,连呼吸声都渐渐大了,有了雾气。
何之洲叫了医生进来,主治医生检查了一翻,对他摇摇头,又走了出去。
他招呼梁云庭坐下,又看了看窗外的圆月,低声细语,“希望爷爷能平安地过完这个中秋。”
“梁云庭,你能讲讲关女士的事吗?或许这是他唯一的牵绊了。”
梁云庭坐在床边,望着这一轮明月,万家灯火,千灯如豆。
与她的往事和回忆仿佛从来没有过隔阂。
“她有一本画册,我时候特别喜欢翻,可是她也只借给我,从来没舍得送我。
画册封面底下是一只斑鸠鸟。
里面有很多屋檐,我不知道那在建筑上叫什么,反正很漂亮。有时候是一座房子,有时候只有屋顶,有时候又只有篱笆。
偶尔有一两幅山水画,画工与其他的截然不同,底下还有德语的标记评注。
哦,她的德语书也很多,有一些是带过来的,有一些是他买的。
她几乎不讲德语,除了在教我认的时候,总是声音轻轻的。偶尔我会缠着她给我讲德语故事。她有一块很宝贵的玉佩,红白色的……”到这,他停了一下。
“有一年被我贪玩碎了,她特别伤心,狠狠骂了我几句,又哭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的那么伤心。”
她把碎了的玉佩收在一个盒子里,后来,爷爷偷偷给她拿到外面请了工匠修补好,基本看不出什么痕迹了,可是她也再也没拿出来过了。
玉佩后来爷爷过世的时候,她拿出来随了葬,本来一起的还有一副翡翠耳环。
大抵是为了留个念想吧,我偷偷的把耳环藏了起来。她没找着,气的要我一顿,最后没忍心,,阿照,你想留着,就留着吧,以后就当奶奶给你留的一个念想。”
病床上的人心跳又开始急促起来,半晌才平静。
“后来我慢慢长大,她慢慢变老,岁月对她也格外温柔。有一次……”
梁云庭断断续续到快凌四点,何之洲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床上的老人眉眼舒展,嘴边挂着笑意,已经陷入了沉睡。
两人来到病房外,大部分家属去了其他房间休息,之前的妇人还在。
何之洲有些倦了,还是出声安抚道:“妈,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吧,爷爷这儿还有我呢。”
妇人点点头,去了医院的家属休息区。
他找护士拿了两瓶水,递了一瓶给梁云庭,幽幽开口。
“以前我很不理解,现在我好像看的懂了。等一个明知道没结果的人,其实是为了救赎,你是吗?”
梁云庭笑笑,并不接话,拧开瓶盖,喝了好几口水,他是真的渴了,讲了这么久。
救赎?替自己赎罪吗?为辜负别人的情义而惩罚自己。
“你怎么就知道她没有等呢?”梁云庭反问。
“连一点揭开谜底的勇气都没有,也是有够卑微的。不过这样也挺好。放过别人,也成全了自己。”
梁云庭笑笑,剩下的水也被他喝完了。
两人谁也没再话,就看着这轮明月,几点闪烁的星光,还有微冷的风,迎接新一天的朝阳。
太阳已经渐渐升起,光和热汇聚又分散,普照大地。
护工按了铃,主治医生从另一头疾步过来,两人也跟着进去。
护工,老爷子突然醒了,精神状态倒是不错。
医生做了例行检查,言下之意已经不用表露了。
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何昭远看着稍远处的梁云庭,眼角泛红,又亮的似一盏灯芯。
不自觉泪水溢出,真像时蕴啊,这么芝兰玉树,于她无甚差别,内心喜悦激动溢于言表。
何之洲替他拿下呼吸器,他张张嘴,心有余而力不足,又像是破釜沉舟,反正已无甚可博了。
可费力发出的声音嘶哑的像破烂的风箱,呼哧呼哧,实在听不大清楚。
何之洲给他摇好床位喂了点温水,老人半躺着,睁着眼平复了一会心绪,好似酝酿了许久一般。
“我好像梦到了好多年轻时候的事,诶,太久了,没想到临死了还能记得这么清。好孩子,你能走近一点吗?”
梁云庭没话,步履却是朝那方向的。
“真好。”他盯着他,又低头长长地叹了口气。
好像陷入了自己的梦境一般呓语着,“想来敬渊对你是极好的,我也放心了。那些年,原就是我对不住你,老来人都要死了,才了了心事。原来你早不怪我了。也好……”
像是累极了般,又好似完全放松了下来,微闭着眼,最后完全合上,只剩羸弱的呼吸起伏着。
何之洲坐在床边静静地陪着他,梁云庭轻拍拍他肩膀,示意自己先出去。
他坐在医院走廊的长凳上,看着窗外阳光斜透进来,日头已经越发高了,露寒意也散的接近虚无了。
来来往往的人陆续进了病房。不多时,就传来一阵阵急促尖锐的呼喊和痛哭。
窗外好似有什么东西从枝头忽然坠落,漂浮翻转又归于尘土。
不知道什么时候,何之洲已经坐到了他旁边。低低的一句,“谢谢你……”
也不知道是压抑了多少情绪。
梁云庭坐在车里,拿出手机,里面有一条徐百川前不久给他发的消息,是一个定位地址。
还有一条,“换地方了,完事了直接过来。”
他跟司机改去XX酒店,师傅应了一声好。
他便转头看着窗外,开始闭眼憩。
在前台报了名字,拿了卡,刚进房不久,门口便响起了滴滴声。
“你的事弄完了?”徐百川不请自来。
“嗯……”回应他的是一句淡淡的气声。
“那好吧,你先休息,饿了可以叫客房服务。”徐百川看他精神不济,也不再扰。
梁云庭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洗了个澡,又换了身衣服,才想起腹中空空。
滴滴滴,门口又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我怀疑你是不是有在监视我。”梁云庭没回头,言语里颇有些无奈。
徐百川举起双手作投降状,“真是天大的冤枉。我可没这种癖好。”
“吃饭啦!”他扬扬手里的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