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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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中月,水中花◎

    春日的阳光再明媚灿烂, 也比不上曲玲珑此时的笑颜。

    不再是从前的畏畏缩缩,不再是从前的讨好乞怜。是真正意义上的笑,被人捧在掌心的笑, 从心底发出来的笑。

    曲锦绣只觉得那笑尤为让人厌恶, 特别是她朝着罗玄笑, 更是灼痛了她的眼。

    她看着曲玲珑偎进他的怀中,看着他牵起她的手。看着他们这般肆无忌惮,若无其事地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只专注在两人的世界中。

    这只永远都只配生活在臭水沟的老鼠凭什么能拥有这样的幸福?

    曲锦绣一向骄傲的心第一次酸楚难当。她想要那个男人, 那个站在云端的男人。曲玲珑根本就不配, 不配常伴他左右,不配是他的妻子。

    也许, 是老天听到了她的祈求。不久后,大周朝廷风云突变,太子被废, 皇子夺权。

    罗玄在这权利的中心再也无法独善其身, 更何况他还有个那样离奇的身世。

    他既是各路人马争夺的焦点,也是想要被除之而后快的目标。

    某些人见罗玄久攻不下,终于将视线转移到了他的身边人。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和离,才会有了那些绝情的话,有了林文轩的出现,以及她这么一个可有可无,只为让曲玲珑死心的挡箭牌。

    曲玲珑被罗玄保护的密不透风,而自己却是被利用后无情的抛弃。即使, 是她为了能在他面前多待一秒, 而做的毛遂自荐。

    这世间的好事为何偏要让曲玲珑来占尽。她自己痛十分, 那势必要让曲玲珑疼百分,千分。这样,才能抵得住心中空着的,血流成河的那个洞。

    所以,才有了后来的那最后一次见面。为此,她找到了林文轩。

    “你可知上元夜那日,她偷跑出去了?”

    林文轩冷眼看着:“我还不需要你来提醒。”

    曲锦绣嗤笑一声:“我只是笑你,青梅竹马,两无猜,却敌不过别人的一眼万年。”

    林文轩的脸色突然一变,居然显出了三分狰狞:“那又怎么样?至少她现在在我身边。罗玄护不住她,那便由我来。”

    “你留得住她的人,可留得住她的心?你想要护住她,她却对你嗤之以鼻。”

    曲锦绣的话越越狠:“否则,怎么会偷跑出来,为的难道不是去见一见心中的那个人?”

    林文轩的眼中似乎闪过几丝哀伤,又很快消失不见,语气冰寒:“你此次过来究竟有何目的?”

    她的嘴角微微向上,将声音刻意压低:“我来让她彻底死心,替你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忧。”

    林文轩静静地看了她片刻,脸上浮现出了讽刺的笑容:“你可知你手段拙劣,人人都知你所欲为何。”

    “那又怎样呢?也只能明我们所求不过是殊途同归啊。因为,你现在对她已是束手无策。”

    林文轩何止是对她束手无策。这些日子,她人虽然在,心却是飘忽不定的。

    上元夜那日,她也不知怎么趁他不备跑了出去。等他心急如焚地将她找到时,终于忍不住朝她大发雷霆。

    她没有话,也没有挣扎,只是神情恍惚,望向窗外,不知望到了哪里,似乎望到了遥远的天尽头。

    林文轩有那么一瞬间,心如死灰。他恨不得要将她摇醒,问一问她将从前那个事事以他为重,会为他哭,为他笑的女郎丢去了哪里?

    他看着曲玲珑漠然的眼睛,语中尽是痛意:“玲珑,轩哥哥始终在这里,你为什么不能回头看看。罗玄他究竟给了你什么,让你如此执着的去追求那镜中月,水中花。”

    曲玲珑听到他的名字,神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缓缓地将头转了过来。

    晚风吹起她的发,吹动她的衣裙。乌发红颜,美的惊心动魄。

    “玲珑……”

    他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回到轩哥哥身边来好不好?”

    她终于开口话,声音清冷,眼神中却透露着恨意和悲凉:“从你明明知道那是一场鸿门宴,却依然若无其事地看我踏进去开始。我们之间就不会有未来了。”

    林文轩双目通红:“是谁与你的此事?罗玄吗?可他又是什么样的人,你可知道。”

    曲玲珑将眼睛闭起,透露出无限疲惫:“我只知道,在所有人都对我弃若敝履的时候,是他在我身边,给了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你可知……”

    曲玲珑断了他的话:“轩哥哥,往事不可追,此情不可念。我累了……”

    因此,今日曲锦绣前来,他明明知道她的用意,却还是心动了。

    有没有可能,因为曲锦绣的到来,她会对罗玄彻底绝望。

    他太想他的玲珑了,那个会撒娇,会哭泣,心心念念都是自己的玲珑。而不是这个,冷漠,决然,满目悲哀的玲珑。

    曲锦绣算是死死抓住了林文轩的心理,终于得以在这晚见到了曲玲珑。

    那日,冷月高悬,夜凉如水。

    这样寂静的夜,这样清冷的人。

    曲锦绣望着她,终于发现这世间原有的那个曲玲珑到底是死在了过去,如今的她早就是脱胎换骨。

    “玲珑。”

    她浅笑嫣然地唤她:“我还在想那日我与矜北在街角看到的究竟是不是你。”

    “矜北?”

    她本是侧卧在床榻,听到这个名字直起了身子:“你唤他矜北?”

    曲锦绣的笑如同嵌在了脸庞:“是不是不合礼仪,但是我还是想这般喊他,毕竟……”

    她笑的越发的动人:“毕竟,这名字即使人人都知道,但却无人敢唤他。这也算是我们之间的独一无二吧。”

    曲玲珑却并没有如她所愿,她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的改变,出乎意料地冷静:“你必行地目的是什么?炫耀吗?就如同时候,你明明知道我无比渴求某样东西,便故意在我眼前招摇。”

    曲锦绣的脸暗了下来,又听到她一字一顿地继续道:“就是为了让我求而不【公/众/号:寻甜日记】得,锥心刺骨。如此,你才觉得心中痛快是吗?”

    “你要是如此想,也可以……”

    曲锦绣像是被她戳中了心事,有了些许狼狈,但很快又重整旗鼓,睥睨于她:“你从便是只会摇尾乞怜的可怜虫啊,旁人再如何对你,你都会软着骨头去贴着他。没有底线,没有尊严。”

    “我从没否认过从前的愚蠢,但如今我也没有后悔过。因为,我只是为曾经认为最重要的东西付出过努力,例如我所追寻的爱与亲情。即使失败了,我也无所怨恨。”

    曲玲珑的眉心微凝,目光清和:“所以,我早就和过去的自己和解了。因为,你们不值得。”

    她的云淡风轻,看着曲锦绣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情绪。

    这样的曲玲珑,大大出乎了曲锦绣的意料之外,让她颇有些气急败坏:“的如此大彻大悟,那又何必偷跑出去呢?你敢不是为了见罗玄?”

    她嘴角讥诮地翘起:“你不是问我此行的目的吗?那我就告诉你,你早就不是他的妻子,没有资格再去找他。”

    曲锦绣瞧见微微蜷起的手指,知道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般平静,乘胜追击:“也不必眼巴巴地瞧着人家,你这和时候的有区别吗?百般纠缠不清,到最后依然一无所获。”

    曲玲珑别过脸,许久才转过身,脸上有未干的泪迹,眼中却依旧清明。

    “我舍不得的是过去割舍不掉的情意。因为我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因何作出此番决定。”

    她淡淡笑着,仿佛陷进了美好的回忆里。

    “他意志坚定,心性坚韧,认准的人和事都不会轻易放弃。他从不虚情假意,我一身孤苦,也没有任何值得他欺骗的价值。最重要的是……”

    到此处,她紧紧盯住曲锦绣:“他不是一个无缘无故见异思迁的人。”

    曲锦绣被她的面色苍白,节节败退:“你闭嘴!”

    她声嘶力竭地叫道:“胡言乱语,简直荒谬至极!”

    曲玲珑眸色深深,像是能看到她的心底:“你也无需激动。因为,我想与你,无论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罢,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也罢,都无所谓了。”

    她笑的轻轻浅浅,目中有泪:“从他放弃我的那天起,他便是没有了与我共同承担一切的勇气。所以,我舍不得的只是过往的种种,而不是他。”

    曲锦绣觉得此刻的自己便如同一个跳梁丑,在她面前无所遁形。

    “你也不必来了,不论你是为了什么目的。你我本不是一路人,过去是我强求了。”

    曲玲珑完,便不再看她,转而去望窗外那一轮明月。

    有一口气像是堵在了曲锦绣的心头,下不去,也上不来。

    突然,她发现曲玲珑自她进门后便从未下过床。她疑惑顿生,侧目去看,才惊异的发现,曲玲珑秀美的脚踝上,居然挂着把暗沉沉的脚镣。

    “你……”

    她失声叫道:“林文轩锁了你?”

    曲玲珑乌沉沉的眼睛望过来:“怎么?你来之前没有见过他?”

    烛光倒映进曲玲珑的眼睛里,那双眼中,目光澄净,像是能照出这世间所有的污垢。

    曲锦绣的恨意从四肢百骸聚集开来。她今日,本是想让她痛苦,到头来却是自己成了一个笑话。

    原来,即使罗玄与她和离,即使她如今站在他的身边。可在曲玲珑的眼中,他们之间的所有问题都与自己无关。

    他们有他们之间的故事,是自己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的。可笑的是,她还非要将自己摆到人前,图惹笑话。

    不论是罗玄也好,曲玲珑也好,在他们眼中,从来没有过自己的存在。

    “哈哈哈哈……”

    曲锦绣大声的笑了起来,笑声癫狂,让人不适。

    她为自己的愚蠢而笑,也为自己的自以为是而笑。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曲玲珑只是看着她笑,并没有去阻止。那脚镣禁锢着她的身体,她这般安安静静地靠在床边,看着她的癫狂。

    过了许久,曲锦绣终于停止了笑声。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水,缓慢地向曲玲珑走过来。

    在她的床边,曲锦绣停了下来。她伸手摸上了她的脚镣。

    那脚镣冰冷,刺的她的手生疼。

    她沿着那上面慢慢移动,顺势抓住了曲玲珑精巧的脚踝:“疼吗?”

    曲玲珑目光深深,却并不答她。她也仿佛不在乎,继续自问自答:“再疼,也疼不过我的心。”

    那只手像是一只毒蛇,沿着曲玲珑的腿蜿蜒而上,激起一大片的鸡皮疙瘩。

    曲玲珑一把按住那只手,声音淡淡:“你究竟想做什么?”

    “我想让你痛,让你比我痛百倍,千倍。怎么,你害怕了?”

    她的声音阴测测的,是暗夜中的穿堂风。

    她话音一落,便抽出了被曲玲珑抓住的手,施施然站起来了身。

    烛台就在她的左手侧,她轻而易举地便拿到了它。

    曲玲珑终于知道她想做什么,却依然没有惊慌失措:“你可知你在做什么?杀了我,你便能得到什么?”

    “我不能得到什么,但我也不愿意让你得到。就如同时候,你想要的东西,我宁可毁去,也不会白白便宜了你。”

    她慢条斯理地用烛光将白色的床缦点燃。那烛火幽暗,将她的脸映的无比狰狞。

    “害怕吗?”

    曲锦绣故作心疼地道:“害怕你可以叫哦,不定有人来救你。”

    “不害怕,只是可怜你。”

    曲玲珑索性躺了下来,神色平静:“可怜你,明明有最美好的人生却不知好好珍惜。”

    曲锦绣将手边所有的能燃烧的衣物都一起通通点燃。一时间,火光冲天而起,她在火光中轻声慢语:“可怜可怜你自己吧。自无人所爱,长大痛失所爱……这世间,还有谁比你更可怜。”

    她将话完,最后一次深深望了曲玲珑一眼:“你要恨,便恨林文轩将你禁锢,恨罗玄将你抛弃吧。”

    随后,她出了房门,留下了在火光中的曲玲珑。

    镇国公府,罗玄低低地咳嗽着。自那日吐血后,他便一直未能好转过来。

    身边环狼饲虎,前有大周各股势力,虎视眈眈,后有大金各族,围追堵截。他便是受两面夹攻,半刻不能清闲。

    此时,他将手中的事情处理完,才发现身边的暗卫:“你怎么回来了?为何没在夫人身边。”

    那暗卫低下头,恭敬地道:“属下有事禀报。”

    罗玄按了按眉心:“吧。”

    “林文轩将夫人锁在了房中。”

    “什么?”

    罗玄抬起头,那眼中的寒光能将来人刺穿:“何时锁的。”

    那暗卫即使身经百战也被主人的目光吓住,只能将头伏的更低:“今日,是怕夫人再出来寻你。”

    罗玄未听她完,立刻起身,向门外走去:“去林府。”

    火已经烧的更旺了,等林文轩发现之时,已经烧去了半边屋子。

    火光将半边城都映的通红,可再红也红不过林文轩的眼睛。

    “玲珑,玲珑!”

    他高声呼喊着,声音中的惊慌与绝望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侧目。

    “放开我,让我进去!”

    他身边的仆人死死地拽住他:“大人,不能进啊,火势太大了。先在外面救火再吧。”

    林文轩剧烈地挣扎着:“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玲珑在里面,该有多害怕,该有多痛苦。

    他痛苦地捶着自己的脑袋,痛恨自己的残忍和愚蠢。玲珑出事,他万死难辞其责。

    在一片光影中,有人自己迅速进了屋中。

    “公子……”

    暗卫呼喊了一声,随即跟了进去。

    那火苗卷起罗玄的衣角,灼痛他的肌肤。浓烟滚滚,呛进他的气管,让他无法呼吸。

    可罗玄半点来不及去理会,再痛也痛不过他此时的心。

    “玲珑……”

    他在房中摸索着前进,心翼翼地呼喊着她的名字。

    头顶上的木头开始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那暗卫在他身侧:“公子,此处太危险了。”

    可罗玄置若罔闻,他在看不清人影的浓烟中摸索着。这是第一次,他感到如此的害怕。

    玲珑,不要怕啊。我来了,我来接你回家。从此,我不会再离你半步,我一定要看着你,守着你,陪你走过这漫长的一生。

    罗玄的眼睛越来越迷糊,呼吸越来越困难。可他不能倒下,因为玲珑会害怕啊。

    终于,他的眼前出现了床榻。他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那床上,躺的是他的玲珑。

    她半卧在床榻,那脚踝处锁着把铁链,触目惊心。

    “玲珑……”

    他的手胡乱的摸上去,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与惊慌。

    可是,再也无人应他,她无声无息地躺着,像是没有了生息。

    罗玄死死将她抱住,转身朝门外走去。

    他这一生中,从未信过神佛。可此时,他无数次地祈求上天,能给他一次机会。为此,他愿用他的累生累世来偿还,只求玲珑能活着。

    活着对他笑,对他哭。

    这一次,他要紧紧抓住她的手,再也不会将她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