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三 if线(三十二)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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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先生好像是看见了儿子。

    但不太确定。

    他仔细回忆了来的路上发生的事,还能隐约记起来遇见了个很讨人喜欢的朋友,把快艇的钥匙给出去当抵押,换来了那匹马。

    在整个过程里,有那么一或两个瞬间,他可能的确看见了个长得很像自己儿子的年轻人。

    明泊舟停在原地,迎上爱人的视线,咽了下。

    他承认,这一路是走得稍急了一些。

    虽然的确按照定位,在一座不算起眼的码头找到了明危亭的船,可派去的人带着麻袋搜遍了整艘船,却没有发现少当家的人。

    现在想来,这就该是个本该提起警惕的、相当危险的提示。

    在海上没有明家找不到的人。既然连阿禄都没找到明危亭的下落,那么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明少当家不在海上。

    只不过当时好像也没来得及考虑这么多。

    真要准确地,明先生来的这一路上,似乎什么也没考虑。

    他只是一刻不停地急着做事——有太多事要做了。

    要把这些年每个月的情书都补上,要仔细斟酌重新见到爱人的第一面,要准备好到时候穿的衣服、的话、做的事虽然第一面的效果显然和计划天差地别,但准备还是要准备的。

    毕竟即使不做这些准备,明泊舟也想不出要做什么。

    岸上的人会因为一件格外期待的事期待不已,一整晚都睡不着。海上的节奏更慢,这个过程也被拉得更长。

    轮船的速度还是太慢,如果不是因为快艇完全装不下他准备的礼物,明泊舟几乎想一个人开着快艇横跨大西洋。

    他完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整个人亢奋地忙个不停,每天都扯着明家日理万的总管去钓鱼,阿禄每个晚上都琢磨着怎么打晕他。

    现在可能不止明总管盘算着怎么打晕他了。

    燕语原本就是随口一问,看到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对,扬了下眉,背起转回来。

    明泊舟不动声色地捏了把冷汗:“语你听我。”

    燕语点了点头:“你。”

    阔别这么多年,明泊舟对爱人的身体状况和身都已经有了基本了解,开口之前,先格外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

    心情一路大起大落,他原本就紧张得头晕目眩,不知道踩空了哪个台阶,整个人毫无预兆地一晃,直愣愣地向后摔。

    燕语还在等他的解释,万万没想到这人能被这么个问题直接吓晕,一边着急生气一边下意识就扑了过去。

    这人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已经来不起重新站稳,她本能地用力抱住明泊舟,抬去护他的后脑。

    被她抱住的人忽然狠狠悸颤了下。

    明泊舟从恍惚里骤然醒过来,不由分地把爱人圈进胸肩,硬是护着她凭空扭转位置,抱着燕语重重摔坐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燕语心头跟着一紧,火急火燎扯着他要开口问,明泊舟已经用力攥住她的腕:“摔着没有?疼不疼?”

    要问的话先被这个人抢了,燕语盯着他,半气半笑半心疼,:“摔得是你,问我疼不疼?”

    明泊舟愣愣坐了一会儿,像是听明白了她的话,松了口气,“哦”了一声。

    燕语还被他牢牢抱着,胸口不知怎么就跟着酸软,轻轻挣了下:“好了。”

    “没事了。”燕语抬拍拍他,“放开。”

    明泊舟不

    话,低着头,抱着她的臂又紧了紧。

    燕语早已经不是第一次见明先生这个架势。

    她还记得自己那次运气不好,中枪的位置有点危险,在生死线上打了十几天的转。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明泊舟守在床边,人站都站不稳,黑眼圈浓得像是被阿禄揍了两拳。

    后来还是医生来给他检查身体,明泊舟才终于暂时放开,一声不吭地退到角落。

    医生给她检查了身体,是已经基本脱离危险,但失血太多伤得太重,还要好好休养至少两个月,才能恢复行动能力。

    阿禄去送医生出门,门一关,明先生就直愣愣往下倒,吓得刚脱离危险的明夫人差一点当场就下床了。

    燕语深吸口气,重重叹出来,捏着明先生的耳朵扯了扯:“几天没好好吃饭睡觉了?”

    明泊舟的眼前全是一片白茫茫的光点,勉强听清了爱人的话,想了半天才低声:“不知道。”

    燕语就知道会是这么个回答,一阵头疼,扯了扯他的衣角:“松一下,拉你起来。”

    明泊舟还是不肯松,被她去掰胳膊,才又哑声开口:“语。”

    “让我抱抱。”明泊舟,“对不起,我没力气,抱不动你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发着抖,燕语皱紧了眉,沉默了一会儿才放开,慢慢回抱住眼前的人。

    贴近了才发现,对面的人心跳快得不行。

    燕语心一软,抬胡噜了两下搭在肩膀上的脑袋。

    几乎是她上的力道落在这个混账家伙头顶的同时,耳旁呼吸声也骤然跟着粗重急促,滚烫的液体大颗大颗滚下来,全滑进了她的衣领。

    “你啊。”燕语低声问,“你是不是还喜欢我?”

    她这话还没问完,明泊舟已经毫不犹豫开口:“喜欢。”

    “一辈子。”明泊舟的呼吸又烫又急,“语。”

    他已经有些坐不住,身体不断地往下沉,靠着燕语搀扶才勉强坐稳:“我不走了,我们在这,一辈子。”

    燕语到底还是没忍住笑了,用力捏他的耳朵:“大骗子。”

    她其实没想过这些。

    燕语当过明夫人,知道明先生要做什么,知道那片最自由的海其实也是最寂寞的牢笼。

    她从没因为这个生过明泊舟的气,她气的是这个混蛋凭什么连问都不问一句,就把她一个人从那个笼子里推出来。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生气?”燕语,“船没了,家没了,我的海不要我了。”

    明泊舟拼命囫囵摇头:“要的,语,要的。”

    他和阿禄在路上准备了一万句哄人的话,到了这时候忽然半个字也不出,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笨拙地断断续续重复:“一直都要,船是你的,永远是你的。”

    燕语当然不打算这么饶了他,但还是看不了明先生这么狼狈地坐在地上,叹着气扯了扯嘴角:“家呢?”

    明泊舟被她问住,茫然了半晌,才愣愣跟着问:“家?”

    燕语原本就是想再听一句软话,已经准备好了等他“家也是你的”就把人扶起来,没想到堂堂明先生在这时候犯蠢,又好气又好笑:“你问我?”

    明泊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低垂着头,紧张得不会动。

    燕语看他这样就来气,又把问题绕回来:“儿子呢?你把儿子弄哪去了?”

    她一边问一边摸出,给任霜梅打电话过去,却发现对面竟然不在服务区。

    草原这么大,虽然也经常会有不在服

    务区的状况,但结合明泊舟的反应,就莫名多出了一丝可疑。

    燕语忍不住蹙紧眉,摇晃了几下趴在自己肩上的人:“明先生?”

    “你不会是抢来的马吧?”燕语拍他后背,“人家答应把马给你了吗?”

    明先生的呼吸滞了滞。

    “你看见儿子没有?和他话了吗?”燕语问,“他知不知道他姨姨去哪了?”

    明先生的心跳停了半秒钟。

    燕语晃他:“明泊舟?”

    明先生顺着她的肩膀滑下来,闭着眼睛,昏过去了。

    这条路走了多久,明泊舟就有多久没好好睡觉和吃饭。

    又或者,他带着那艘没有爱人的船离开了多久,大概就有多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那是格外漫长的时间,每个夜晚都漫长到不行。

    在昏昏沉沉间,他大概也能感觉到有人在收拾自己那些动作远比他醒着的时候温柔得多。

    那双原本是格外柔软的——当然现在也又温暖又柔软,只是力气比过去大得多,把他搀进屋里,喂了糖水又拖去浴室,洗刷干净满身满脸的土灰,擦干水套上衣服,拖到床上躺下。

    中间燕语的响了好几次,收发了好几条短信、又接了电话。

    短信提示音和电话铃声都格外熟悉,还是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去加拉帕戈斯群岛上,近距离录的信天翁的鸣叫声。

    一切都好过头了,好到明泊舟陷在昏沉里,都不由自主地生出强烈的恐惧。

    好得实在太像是场梦。

    燕语结束了和儿子的通话。

    明危亭接了父亲的快艇,带着姨姨和火苗沿着河道去玩,因为刚穿过一条山谷,所以信号不太好。

    任霜梅一看到未接来电就回了消息,又让明家朋友接了电话。明危亭一边和火苗一起烤鱼,一边和妈妈在电话里聊了一会儿。

    明危亭,父亲找不到家是正常的。在海上的时候,他们只有“总舵”和“分舵”的法,回码头就叫泊港,只是暂时停靠修缮。

    是因为妈妈来了船上,所以父亲从岸上学来了新的词,那艘船被父亲叫做家。

    明危亭,妈妈走后,父亲不再承认那艘船是家。

    燕语和儿子聊了好长时间,才挂断电话,离开阳台,回了明泊舟休息的房间。

    根据目前从明危亭那了解的情况,父子俩只不过是交换了交通工具,她还不清楚这有什么可不敢的。

    燕语还在想明危亭的话,边出神边打开门,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扑出来的明先生。

    她吓了一跳,一把搀住摇摇晃晃的人:“干什么?”

    也不知道儿子是去什么地方上了语言进修班,每句话都哄得她生不起气。

    燕语从阳台上下来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在想,要不要就这么不折腾了、好好过日子。

    她这么不争气,有些混蛋又这么会情话,这么会哄她。

    她这么想家。

    她不想再收拾这个混账家伙了。

    燕语自己因为自己的不争气郁闷了一会儿,还是认命地重重叹了口气,揉揉额头:“泊舟?”

    明泊舟不话。

    “怎么不好好穿鞋?着凉怎么办?”燕语正要开口,看着他光脚踩在地板上,忽然又气不打一处来,“你不是刚晕倒吗?”

    她就不喜欢这人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皱着眉把人往房间里扯,却发现对方的力道忽然犟得死沉。

    明泊舟胸口激烈起伏,定定地看着她。

    燕语锁紧了眉头,在他眼前晃了晃掌:“出什么事了?”

    明泊舟摇头,看到爱人向自己走过来,反而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什么事也没出。

    太完美、太像是真的了。

    如果这是场噩梦,如果有什么更绝望的结局蛰伏在后面,他醒来大概是会疯的。

    “语。”

    明泊舟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厉害:“你揍我一顿吧。”

    燕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