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夜色静谧。
偌大的投影幕上,播放起一段晏殊禾之前的录像。
他讲述了和时悦同桌的日子。
在英国,初中毕业时晏殊禾是那一届学生中的第一名。
毕业典礼上,他是唯一一个独自上台领取毕业证书的人。
那时,他的父母正在国内,开始漫长的离婚拉锯战。
做第一名,只是晏殊禾的习惯而已。
时悦成了晏殊禾人生中的第一个意外。
比其他人的惊讶鄙夷不同,晏殊禾反倒是最淡定的一个。
起初,他傲慢的认为,只是自己松懈失误了。很快,下一次他就会重新回到第一名的位置上。
晏殊禾欣赏所有优秀的人,也自认为仁慈的、高傲的注意起时悦。
如今回想起来,他觉得,与其他是“主动去接近时悦。”
更应该“他无法不注意时悦。”
他才是被动的。
被裹挟着的,无法控制自己。
在他平凡温吞,因拥有得太多而显得乏味的高中生活里。
时悦透着一股奇异的美。让人期待。
附中的学生,由一部分的做题家,和大部分家境优渥、爱好广泛的二代们组成。
时悦必然是属于前者。
她母亲早逝,家境贫寒。
常年穿校服,从未染烫过的黑发也总是披着肩头,一年四季毫无变化。
时悦不像其他女孩一般,背名牌包,研究发型穿搭,放学后三两人约着去看音乐会。
当然。这些消息,是时悦成为焦点后,别人告知晏殊禾的。
晏殊禾一边敬佩,一边感到很费解。
这样一个人,是怎么胜过他的?
他的思维和周围人一样,带着一股社会中约定俗成的傲慢和轻视。
坚信”人和人之间的差别,比人和猪还大。”
他们的优秀,除了自己本身以外,更要归功于父辈的积累。
而这样一个贫瘠到几乎一无所有的女生,就这样碾压了他们。
服气是假的。
阴阳怪气者也有,暗中使绊子的更是不少。
也有人因为时悦长得好看,而缴械投降,沦为她的裙下之臣。
她的漂亮到让人难以信服她的成绩。
大部分人在见到时悦时,都不相信,她是那个升到a班的第一名。
或许是因为,晏殊禾曾见过时悦柔弱外表之下的另一幅模样。
他们两很快就变得亲近。
同学因此感到诧异。
在学校嚣张跋扈的富三代,和从不惹事的乖巧好学生。
桀骜不逊、向来争强好胜的第二名,和将他拉下神坛的第一名。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晏殊禾和时悦这两个人,都格格不入,透着一股针锋相对的味道。
不应该是能成为同桌的关系。
晏殊禾和时悦都很擅长数学和物理。每次考试,他们两都是最快交卷的。
上课时,也都习惯于一心两用,边听课边干些其他事情。
他们都不怎么做笔记。
即便做了,也都是奇奇怪怪的符号,只有自己能看得懂。
除了这些,晏殊禾逃课的次数,比时悦多太多。
老师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时悦逃课,多半是去打工兼职,给低年级补课。
而晏殊禾是去打球、看电影、看艺术展。
实话,看着这样一个成绩回回碾压自己的人,还比自己更努力。
感觉很微妙。
晏殊禾久违的良心发作,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他那时开始总想补偿时悦什么。
路上看到什么可爱的蛋糕、果冻或者奶茶,他会下意识的想,给时悦买点。
有几次,晏殊禾骑着车飞奔,或者带着群弟去打架,书包拉链不心划开,露出花花绿绿的零食。
周围人的表情,都是呆滞中混杂怀疑和震惊。
校霸那张拽酷冷淡的脸,衬着可爱到花里胡哨的包装。
违和到有几分搞笑。
这一习惯延续到了大一。
当时晏殊禾交了一个女朋友,是电影学院的院花。女朋友因此而吃醋,闹着要分。
晏殊禾分了。
可怀着某种奇怪的情绪,
晏殊禾还是故意向时悦提了这件事。
他面上平静,心中却暗流涌动。
可时悦只是扬起新做的指甲,“她得没错啊。”
全然不在意。
高三上学期快结束时,有一次数学竞赛。
市里的前三名会去英国参加决赛。
晏殊禾想回自己初中母校看看,又想在这次比赛中,打败时悦。
他承包了时悦一学期的早饭,换来时悦去参加这次竞赛。
到最后,晏殊禾还是第二名。
结果出来的那一天,恰好是圣诞节。
在英国伦敦,他们偷偷溜出来。
“我是那一届的第一名。”
晏殊禾和时悦站在屋檐下,看人群对面,无数初中生笑着走出校门。
他们稚嫩的脸上,全是青春活力和幸福的味道。
时悦看中了对面贩卖的粉红色冰淇淋。
她和晏殊禾一人一个,在泛起白雾的玻璃窗前,无比自然的并肩而坐,看窗外鹅毛大雪,和雪中牵着的大人孩。
圣诞节的氛围浓郁,每一条街都看得到圣诞树和圣诞老人,灯光五颜六色,
“你得了第一名,是个好消息,不和家人分享吗?
晏殊禾有些别扭。
话语绕了一遍又一遍,到最后还是会回到这个问题上。这是他在乎的、没有的东西,
“没什么好的。”
“不会夸你吗?”晏殊禾好奇。
“夸不夸我都一样。”
时悦轻笑了一声,扭头,凑近了晏殊禾,恶劣且无奈的吐了下舌头。
“晏殊禾,我又不只是为了被他们夸奖,才做这件事的。”
“那不重要。”
“那不重要。”
晏殊禾沉默了很久,注视着时悦的侧脸,重复了一遍。
他其实不清楚自己在什么。
门铃声响起,时悦冲进雪地中玩雪。在异国他乡的人群中,也毫不忌惮。
“我管他们开不开心。”
晏殊禾在原地坐了许久,恍恍惚惚。
他看着大笑的时悦,看着窗外幸福的孩和父母,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反正都不重要。”
晏殊禾意识到。
时悦简直像一页从来没有被揉皱的纸,坦荡且平整,与他截然不同。
晏殊禾十七岁想要的东西。
是否得到,其实他并不清楚。
最后,直到高中生涯结束,晏殊禾还是没能胜过时悦。
可忽然间,他又觉得没那么重要了。
父亲希望他去英国,去他曾经的母校。
母亲连他去美国毕业后,华尔街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九月份,晏殊禾站在和时悦同一所学校的门口,开着敞篷跑车,在一众学生的目光之中,探头大喊时悦的名字。
他觉得很幸福。
大二刚开始,晏殊禾偶尔从学长口中听到了时悦的名字。
高中时,社团活动被公认为时悦唯一的、无法改变的弱点。
这也是许多人在背后吐槽、攻击她的地方。
“做题家就是做题家,什么也不会,真的有自己的生活吗?”
附中的配置优越,学生家长捐赠无数活动场地,足以让专业运动员来训练,
从高尔夫、冰壶、划船到滑冰。
每年,校队里都会有那么几个人。毕业后去美国做职业运动员。
虽然并不强制要求参加,时悦却是罕见的,一个社团都都没参加的学生。
学长曾经是高尔夫校社的社长。
高三刚毕业,回社团时,撞见了独自前来的时悦。
学长看到少女漂亮的脸,以为这个柔弱得仿佛会被风吹倒的少女,只是来观光的学妹,下意识的上前和时悦搭讪了。
学长文质彬彬,挂着文雅的笑容,得体的提起自己的身世和成绩。
再顺道展示一遍自己的见识。
他比少女年长,比少女高,卖弄起来格外舒爽和自在。
学长教少女如何挑选合适自己的高尔夫杆,怎样握杆,持球时肩部要怎样用力。
带着她,穿行在琳琅满目的高尔夫杆之间。
甚至想把的教她打。
少女只是笑了下,随抽出了一只球杆,走到发球台前。
没有戴套,也没有遮阳帽。
她弯腰,膝盖微曲,熟练的挥杆,再挥杆。准确的撞击。
“啪!啪!啪!”清脆的声响中。
白点轮番滑过天际,纷纷落进球洞。
一个球被击飞后,少女马上将另一只球放在球竿的板上。
她就这样,不紧不慢的将十几个球打完,看着它们顺利入洞。
目测了下,九洞打了十八杆。
即便是放在美国专业运动员中,也是顶尖的成绩。
“谢谢。”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学长,微笑,随即转身离开。
最后几眼有些讥讽,可还是美得让人心动。
那个女生是你们那一届的第一名。
她叫时悦。
在晏殊禾震惊的目光中,学长。
时悦,便是意外和神秘本身。
录像被按下暂停键。
摄像头却一刻也不停息的记录着现在。
寂静的夜里,晏殊禾突兀的站了起来,缓缓扭头看向少女。
“我要向时悦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