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掮客与白兰地
蒂尔达?蒂尔达达克大公?宴厅当中所有客人几乎都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和恭迎韩东文的时候不同,前者是出于泗蒙的礼节,而他们现在的起身,眼里全是不敢相信的讶异。银发,碧眸。被迎送进殿中的,却居然真的是那位一人镇国的大公!她穿着一身样式朴素并无什么纹路的西亚衣装——这是韩东文吩咐人准备下来的,一头银发披在身后,举投足之间全是高洁而冷峻的气度。“大公。”“大公。”“大公。”白鹰部队的马拉塔尼奥最先反应过来,双合于身前弯腰鞠躬,那位来自奥利玛的哈丹和另一个来自祖崚部族的商使也立刻效彷起来。蒂尔达扫视了他们一圈,轻轻点头。随后,她如冷剑一样的目光不躲不闪,笔直地刺向了展太一。“大公。”展太一咬了咬牙,低头行礼。上位者在某些时候,并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若一个国家的领袖不被按照领袖的规格受外人对待,并不是他本人大度一句没关系大家都几把哥们就能解决的。更多的时候,他在这样的场合代表的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他身后的国度。他不受尊重,则国家不受尊重。而蒂尔达身后存在的,是西亚公国法理上正统的政府,西亚大公邸。这不是展太一能碰瓷的了的,正如他只敢在钟礼林面前刁难,却仍旧该对韩东文屈膝一般。蒂尔达一眼扫过他,不急不慢地抬腿,一步一步走向了大厅的主位。她竟然就那么坐在了韩东文的身边!在她身后,一位玲珑的宫女跟在身后,可爱的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紧张神色,似乎是第一次在宫中参与这等正式的场面一般。韩东文抬头看了红豆一眼,眼里是满意的神色。你实在不必如此紧张的,上次出访西亚的侍餐,你做的就很不错,更何况此处是咱们自家的地盘。他想尽力把这样的想法用自己的眼神传递出去,不知红豆能收到几分?当她看到殿下熟悉的眼神的时候,那股紧张却的确缓解了不少。殿下没有责怪的意思,明没有做错。不对殿下好像从来都没有责怪过“排宴,斟酒!”侍餐礼官在殿侧朗声高呼,台下如花似玉的侍女自殿厅左右两侧探入,中恭敬而优雅地端着各式各样的珍奇器皿,将每一种前菜冷盘一模一样地奉到众人的餐桌前。水油木的桌子,磕碰稍重一些就会留痕。那盛着菜品的碟盘,却如同轻若无物一般,好似漂浮一样从侍女们的里浮到了桌面。泗蒙对宫女的要求可见一斑。金玉相间的餐具器皿,如此高且统一的服务规格,只要韩东文希望,需要一周时间筹备的大宴也能在一日之内被调整奉上。不似这些商使,这位泗蒙殿下身上没有大量的珠宝、金玉,只有式样庄重却也简单的常服。然而,这华贵的晚宴,正厅内为他献上的歌舞,这盘内的珍馐,座侧沉静绝美又恒强如冰山一般的宾客,全都是他华丽的大氅。大贵!佳肴入席,自然该有美酒相伴。奥利玛的哈丹和祖陵国的使节均是好酒之徒,他们早就觊觎泗蒙的美酒多年了。国宴之上,会奉何种美酒?他们的视线急不可耐地穿过正厅舞女的腰肢,寻找着端着酒壶的侍女,终于望见之后,才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宫女捧着酒壶,莲步轻摇近前,谦卑而敬重地跪在桌边,斟出壶中的琼浆玉液。那是透明而又带着琥珀色泽的酒液,没入杯中,好似一汪可以握在中的黄金湖。主位之上,红豆却破例坐在了蒂尔达的身旁,心地替她分了杯盘中的餐食,直至以叉勺便可入口的程度后,蒂尔达才用左持餐具将珍馐送入口中。众人在望着那新奇的美酒,展太一却看到了这一幕。他居然现在才真切地看到,这位西亚的大公竟然没了一只。幸灾乐祸之余,他牙齿也咬得死。为何方才竟然连这都没有看到?这位大公的威慑难道如此之强,就算方才站在自己对面,也连观察她没了一只的余力都没有?不,一定是太惊讶了,一定是“诸位商使,听寡人一言。”韩东文的声音中气十足地传来,中举起碧玉的酒杯,居高临下扫视着几人。于是所有人停箸,抬头。“今日左餐奉酒,并非寻常泗蒙的五谷所酿,而是西亚公国独产,冰晶紫提的美果伴以泗蒙的酿造工艺混合而作。”果不其然,那琥珀一般的酒液没有寻常粮食酒的刺鼻,却有着一股馥郁的果香。“泗蒙与西亚正如此酒,西亚的紫提,与泗蒙的酿制缺一不可,今日寡人便以此酒入宴,邀诸位商使见证泗蒙与西亚之友谊长存!”台下,最为激动的是那位祖陵国的商使,他身上披着一件质地极其顺滑而高档的皮毛大袍,一眼便知能在泗蒙卖出极高的价格。他爱酒,光用鼻子就能知道,杯中珍酿一定差不了。如果这能作为商品?“殿下,请问这珍酿以何为名?”韩东文爽朗一笑:“哈,泗蒙的美酒一贯以产地为名,此酒酿于西亚于泗蒙之边境白兰山,寡人赐名白兰地,何如?”——————————宴前。“老师的意思是,使团不一定想走?”韩东文望着面前找来的文永行,陷入了沉思。“的确如此,老臣从来都在思索这冕江商团为何有如此动作,毕竟,鼓动所有人退出泗蒙并没有肉眼可见的利得。”文永行微微颔首,看着正准备更衣的韩东文:“此事重大,不得已才”“无妨,我一边更衣一边听您。”韩东文身后今日服侍更衣的宫女自然不是红豆,她现在应当正陪着蒂尔达。文永行点了点头,正色道:“殿下上次口谕,命国金司不再退让挽留冕江商团,逼迫对方尽快上桌相谈结束试探,结果正如殿下所料。”“逼迫”韩东文略一思索,差点露出一丝苦笑。他当时只觉得国金司一下子中权力太多,单纯想在将商团这头和文殊同唱唱反调,不让他太过掣肘而已。没想到自己这种砸锅的做派,竟然逼得冕江商团肯谈了?“他们要什么?”文永行答道:“此番冕江商团牵头鼓动各大商使离开泗蒙前,曾想以血港之名同泗蒙国金司举贷金四万,用以兑付血港未结货品之款项,金额硕大,又无从凭据,国金司并未贷之。”“四万金”韩东文不动声色地在心中算着加减乘除,一碗汤面不过几个铜板,一匹马算上马车,价值约莫一到两个金元。百铜为银,百银为金。若是一个铜板按一块钱算,冕江商团这是要找泗蒙借四个亿!“国金司拒了他,便牵头鼓动搞些动作,以战事相逼趁退出?”韩东文嘴角上翘一个弧度:“其他诸国的商使莫非就让他当枪使?”“或许其他几国商使也知晓其中奥妙,此番冕江商团重新提出条件,却要举贷金六万,想必盈余的部分自然要相互瓜分的。”韩东文听了,一声不吭地点了点头。国家将陷入战乱,留在此地的商团除了撤离和抛售兑现中的国债,这展太一居然还不知足。他甚至想要借一笔巨款,以期战乱将至可以缓还,甚至不还?“其他人被他利用,却只得两万金,冕江商团独吞四万,算盘打得噼啪响,不愧是个掮客。”韩东文沉吟片刻,眉头忽然舒展开来。“若他们今夜既知泗蒙与西亚战乱将歇,还敢不敢借,借了还敢不敢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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