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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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陟没想到明姝竟然会如此的……不要脸面。

    明姝抬头和他对视, 对上他愠怒的眼神。

    “好, 真是好。”慕容陟冷笑两声, 眸光阴冷。

    明姝迟疑了下,“陛下已经和我过了,要给你一个官职,估摸着就这几天旨意会来……”

    慕容陟愣住, 他很快抬起眼来,冷冷的眸光里多了奇怪的情绪。

    他缄默无语的扭转过头,往堂外走去。

    慕容叡拉了下她的手, “罢了。”

    慕容叡回来之后慎重其事的祭拜了刘氏。他知道母亲并不喜欢他,甚至可以称得上有几分厌恶。但人回来了,该做的,一股脑全都做了。至于母亲在天之灵愿不愿意接受,那也与他无关。

    明姝早早的回去休息, 长生紧紧跟在她身后, 他瞧着明姝躺下去,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明姝看了他一眼, “不累?”

    这段日子赶路, 不管是大人还是孩都累的人仰马翻,好不容易回来,自然要好好休息一下。

    长生摇摇头,他蹬掉脚上的靴子爬上床,“阿娘,阿爷怎么回事啊。”

    刚刚他看到阿爷的神情, 听他话的口气,一股陌生油然而生。脸还是一样的脸,但是人似乎却已经完全不同。

    明姝抱住他,摇摇头。

    长生紧紧抓住她的衣裳,“阿娘,我怕。”

    心心念念的阿爷,乍一看到,却已经和记忆里的完全不是一个人了。对于孩子来,茫然无措,又隐隐约约害怕。

    明姝抱住他,“好了,阿爷还是阿爷。不会变的。”明姝在他的鼻子上轻轻的点了下,“累了吧,好好睡一觉。”

    长生趴在她怀里,被她这么一安慰,心里的不安被平伏下来,闭上眼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长生睡着的时候很安静,睡姿也很乖。和只狗一样,蜷缩在她怀里。明姝等了会,确定孩子已经睡着了之后,才把他给从自己的怀里给抱出来,放到床上。

    银杏略有些踌躇在床边上道,“五娘子,大郎君过来了。”

    明姝有些讶异,“这个时候就过来了?”

    她心里知道他一定会过来,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几乎没有给她任何喘气的机会。

    “五娘子都还没有休息好呢。”银杏有些心疼,“要不然,奴婢去和大郎君一。”

    “来都来了,不见不过去。”明姝把长生往里头推了推,把被子给他盖好,起身下床。

    她到的时候,慕容陟已经坐在那里有段时间了,见她来了,眼神有片刻的闪烁。

    “我以为你会找借口不来。”慕容陟道。

    明姝过来,坐在他对面。

    “你来都来了,我若是让你回去,你心里恐怕会更怨怼吧。”

    慕容陟眉头一蹙,她这次回来,话比起之前要更加直接。两人之间那层薄薄的白纱似乎也被完全掀开。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慕容陟淡淡道。

    她走的时候,谁也没告诉,自己带上几个侍女,从后门偷偷跑了。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不知去向,想要派人追也追不回来了。

    “……”明姝不言。

    慕容陟看了一眼她,她此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白的和一张白布似得,“你们俩的事,现在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他幽幽的看她,目光锐利一定要从她的嘴里掏出点什么。

    明姝依然没话,只是定定的看了他一眼。

    “眼下已经这样了,不如我们分开算了。”慕容陟突然道,此言一出,果不其然看到她脸上的惊愕。心底翻腾上扭曲极致的快意,韩家已经败落,哪怕还有族人存留,也是在五原郡这种苦寒之地,若是离开慕容家,她就犹如一条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明姝抬首,定定看他好会,“你是做甚么?”

    以前她三番五次要和离,甚至他写休书道明她过错休妻都可以。但是慕容陟次次拒绝,现在和她要和离?

    慕容陟直直盯着她,“难道还要我的更清楚么?”

    和离之后的女子,不能留在夫家,就算之前有孩子,那孩子也只能算是夫家的孩子,不能带走。

    明姝心思几个辗转,明白慕容陟想要做什么,她笑出来,眼睛因为脸上绽放的笑容而稍稍眯起来。

    她睨他,眼神里些许量也无。慕容陟心头翻涌的快感汹涌向后潮退。

    她坐在那儿,抬头看他好会,嘴唇轻动,“好。”

    慕容陟猛地站起来,他不可置信的盯着明姝,眼神惶恐惊讶。他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她的诸多反应。

    但是她的最后答案却还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慕容陟恼怒:她究竟知道在什么吗!

    他低头俯视,明姝抬头,和他对视。

    最终慕容陟先扭过头,他转身就走,脚步声里,带着澎湃的怒意。明姝看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

    “五娘子,你这是?”银杏等慕容陟一走,忍不住去问明姝。

    现在不比当初了,当初一个人,怎么也不怕。可是多了个郎君,若是真的和离,郎君就要留在这里了。

    “我想过了,”明姝腰背挺得笔直,“我和他从开始就错了。现在就算是和离,也只是把错了的给拉回来而已。”

    “可是郎君。”银杏把心底的担心道了出来,明姝摇摇头,“那孩子不会离开我的。”

    那个孩子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她不能也忍受不了有人从她身边把孩子给夺走。

    明姝等着慕容陟把休书送过来,可是她连续等了好几天,也没见着慕容陟的休书。

    慕容陟办完外面的琐事,大步到她这儿来。见明姝靠窗坐着,眼睛往外看。瞥见他,眼底也没有多少欣喜。很显然,她不是在等他。

    慕容陟大步过去,“你在等谁?”

    明姝看他一眼,拿起水杯喝了点水。

    慕容叡毫不在意一笑,“你不我也知道,你在等阿六敦的消息吧?”

    明姝终于正眼过来看他,似乎奇怪他怎么知道。

    慕容叡仰首笑,“这家里难道还有甚么能瞒得住我的?”

    仔细想想书也的确没有。

    明姝把慕容陟想要和她和离的话了,“他应当也不真心想要和我和离。”

    或许他就是想要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吧,可惜她没有让他如愿。他也就不让她如愿了。

    “其实分开了,更好。”明姝持了一柄团扇,轻轻扇风。

    “对,你要是和他分开了。我正好娶你。”

    明姝脸上一红,嘴里斥了句,“不要胡八道。”

    慕容叡听了,眉梢挑了挑,他一脸的似笑非笑,随即手肘压在了矮几上,“孩子都有了,难道我还会骗你?你当我是那种狼心狗肺的男人?”

    这话的有理有据,一时之间还真叫人不知道从何反驳。

    明姝和他在一块这么久,几乎没想过什么名分。左右可能就这样了,不去想,活在当下可能还更好些。

    他这么一,反而让她越发不知所措了。

    “你还真那么想啊。”慕容叡看明姝面庞红彤彤的,却不话,一下就中明姝的心事。

    他有些不高兴,明姝看他一眼,“现在不就知道了么。”

    “我这人觉得还嘴上的不靠谱,实在的做了那才算是行。”慕容叡着笑了笑。

    “我和他就算是和离了,他把我休了。你要娶我,难道真的不怕外面的闲话?”明姝忍不住问。

    不管多不在乎旁人的看法,但他们到底没有跑到深山老林里头,只要做出出格的事,就会被人侧目。在洛阳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传的满城风雨。若是慕容叡真的来这么一下,恐怕之后还不知道要的如何难听。

    “你到底在担心甚么?”慕容叡看着她的眼睛。

    “担心的多。”明姝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伸手捂住半边脸,甚至连目光也一同转到一旁,不太敢直视他的目光。

    “想多了也是无用。”慕容叡伸手,把她的手拉下来,“和我绑在一块了,还想这么多,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早就从她奔去找他的时候,两个人就紧紧绑在一块。

    明姝看着他忍不住笑,压在心头的重量一轻。

    “我知道你担心甚么,就是长生。”慕容叡着都忍不住捂住额头叹气,她就是想得太多,想自己想的少,但是为儿子却想那么多。

    “长生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你就别太担心了。”慕容叡着喝了一杯水。

    “……”明姝垂首,她想了好会,抬头,长长的哦了一声。

    等了一天,休书也依旧没有送来,这一次算是坐实了她心里想法,慕容陟真的只是吓唬她,想要看到她惊慌失措,甚至下跪求饶。

    可惜她没能让他如愿。

    长生回太平县之后,几次去寻过慕容陟,可是慕容陟对他不是视而不见,便是不见他。

    长生的一腔热情,渐渐的冷了下来,不得不垂头丧气的回到明姝那儿。

    “阿娘,阿爷为甚么不喜欢我了。”长生满脸困惑,“是我淘气不读书,还是我做错其他事了。”

    孩子心思纯澈,只需一眼就能看到底。

    明姝抱住他,见他失落的样子,揉揉他的脑袋。起身去找慕容陟。

    慕容陟这些天都是为了刘氏的身后事而忙碌。慕容叡派来了不少人,但是慕容陟仍然还是事事亲为。

    两人一照面,依旧是沉默无言。

    到了现在,几乎是没有任何话好了。

    “我这次来是想要问你。”明姝算开门见山,“上次不是要休妻……”

    “……”慕容陟闻言一顿,手里的笔尖在黄麻纸上留下一点黄豆大的墨点。他抬头,“你来是为了此事?”

    “我等了你很久,我便过来找你了。”明姝走进来,门敞开着,周围家仆和侍女都已经不见踪影,此刻要话正是好时候。

    “你过来是要休书的?”

    明姝点了点头。

    两人只有个名分,除去名分之外,什么也没有留下。除去这个,她还真的想不到还有什么理由来找他。

    恐怕慕容陟自己也不想见她。

    “你回去。”慕容陟丢开笔,“我不会给你。”

    “你不是……”明姝急了,她两眼盯住他面庞,忍不住上前几步。

    慕容陟抬头看她,“你当我是傻子?我若是吓了休书,你和他恐怕是半点忌讳也没有了吧?”

    明姝蹙眉,她不话。沉默似乎触怒了他,他腾的一下站起来,“你竟然还以为我会顺着你的意思?”他心里的怒火似乎被点了起来,眼里布满血丝,“阿娘就是被你和他给害死的!”

    他胸臆里的愤怒如同云涛翻腾不休,面前的女子的轮廓渐渐在眼前模糊拉长,定成了慕容叡的模样。

    他最难启齿的羞耻,对所有事的束手无策,此刻都统统汹涌成惊天骇浪,叫嚣着有个发泄的地方。

    “你以为你算甚么,你以为他是真的对你好?”慕容陟一步步逼近明姝,眼里带着癫狂,“阿娘都能被他逼死,更别你。你等着,到时候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慕容叡进门就听到慕容陟这话,他几个箭步,一把把慕容陟推开,“你想要干甚么!”

    慕容陟的癫狂被他这么一推,终于止住。他眼里阴鸷,直勾勾的盯着眼前两人。

    慕容叡一把把明姝拨到自己身后,他上下量了慕容陟一回,笑了笑,“觉得有了休书就是成全我们了是吧。”他居高临下,“有没有你那封休书,对我来,区别都不大。”

    “慕容叡,你这个不孝子,你逼死阿娘,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慕容陟盯住慕容叡,话语里的怨怒,几乎顺着字句流淌出来。

    慕容叡盯住他,慕容陟多年落魄,把眼底留着的那些身为官宦子弟的冷傲给消耗的差不多了,哪怕这句看似正义凛然的话,也遮掩不住他浑身的落魄。

    他突然不想和这么一个已经到了泥里头的男人纠缠什么了。

    “阿娘的事,我问心无愧。”慕容叡道。

    他完,一把拉起明姝就走。他的力气很大,明姝没有提防之下,被他拉了个趔趄,慕容叡很快控制住自己的力道,他扶着她的肩走出去。

    “真是迷了心窍了!”慕容叡磨牙,也不知道这火是冲着谁发的,“我竟然跟他计较!”

    他不是不挑对手的人,相反,对对手的眼光还很高,慕容陟现在这样,得他正眼都难,更何况是作为对手。

    “我们等阿娘下葬之后,我们就回去。”慕容叡道,他转头看向明姝,“你找他作甚么,他现在那个样子,看他一眼都觉得犯恶心。你还敢和他单独话,没有人看着,谁知道他能做出甚么来?”

    “我和他纠缠够久的了。”明姝低声道,头上挂着和慕容陟的夫妻名分,她已经厌烦了,想要从这个名分里头跳出去。

    “……”慕容叡听后,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抚慰。

    刘氏的墓室早就在慕容渊下葬的时候就提前修好了,只是慕容叡不回来,一家人不齐全不好下葬。脸上看不下去。

    出殡那天,慕容叡在前领头。慕容陟腿脚不便,只能在他身后跟着。东西全都是准备好的,仆役们把棺椁随葬品等物全部抬入墓室,然后将墓门封上填土。

    隆重的祭祀过后,丧礼就算是告一段落。

    慕容叡对太平县没有多少记忆,葬礼结束后几天,他干脆带着人回洛阳。

    朝廷已经来了让他回洛阳的诏令,遵君令行事,就算有人想要闲话,也要看看有没有那个胆子。

    洛阳里的气氛变的更为奇怪,胡菩提听慕容叡要回来,家里爷娘没了之后,照着汉人的那套是要守孝的。可是皇帝开口要他回来,别要人守孝,连守孝这两个字都没有提过。

    他们都是鲜卑,并不是汉人,就算朝廷里那些汉人世家因为这个骂两句,他们也都是当做耳旁风,听听也就过了,并不会往心里去。但是慕容叡一回来,恐怕到时候还要绕道晋阳。

    晋阳的兵马已经增加了许多。慕容叡身为并州行台,并州的兵马听他调遣,要是他真的回来,之前的局势就会扭转。

    宫里的皇帝也希望看到这种局面。

    “你去准备一下,要是能把慕容叡除去,那最好。”胡菩提对下首坐着的胡文殊道。

    胡文殊坐在坐床上,面有踟蹰,“阿兄,慕容叡这个人饶勇,难有人能匹敌。当初也没能把他怎么样,现在……”

    胡菩提听后直接抓起手里的笔对着他丢掷过去,笔尖吸饱了的墨汁飞溅出来,溅上胡文殊白皙的面庞。

    “此一时彼一时,难道你就不知道用用你的脑子?”胡菩提拧眉。

    胡文殊擦了下面上的墨迹点头。

    胡菩提的心情被胡文殊这话弄得很不好,让他出去。胡文殊退出门外,正好和过来的长乐公主撞上。

    胡菩提对嫡子这事上了心,原本互不相见的夫妻,倒是来往的比以前热络多了。

    两人在外面碰见,互相看了一眼,就像和平常的叔嫂那样,相互一礼,然后各走各道。

    胡菩提当天让胡文殊上路,慕容叡对他来是个大敌,而所谓的对敌要有风度,那都是那些书生看书看多了胡乱想出来的。

    只要能赢,什么阴手都可以。一旦输了,恐怕连个体面的死都混不到。

    过了几天,闷热已久的洛阳终于下了一场大雨。让炎热的天气总算好了点。

    胡菩提在秀容呆习惯了,洛阳人习以为常的夏日,在他身上就成了难以忍受。热的闷在屋子里头哪儿都不敢去。

    好不容易等天气凉快点,胡菩提迫不及待想要驰马到郊外驰骋一番。

    长乐公主过来带了新得的点心,夫妻之间倒是比之前还要亲密。因此胡菩提这次出去游猎也带上了长乐公主一块。

    下了几场雨,炽热的天气被雨水一浇,太阳没有重新出来,有了难得的丝丝凉爽。

    他带着手下人在洛阳郊外的林子里猎。

    洛阳多处平地,而且这么多年来,土地多为人用。那一片山林也不知道之前是谁家的,长得倒还好。

    胡菩提带着人一头扎进去,放纵自己狩猎。林子里少有人来,所以野兽不少,他甚至还看到了鹿群,鹿群为首的是一只高大健硕的鹿王。胡菩提伸手从箭筒里抽出箭矢来,搭箭上弓,准备一击把鹿王拿下。

    他下马行走在林子里,屏住呼吸,鹿天性机警,只要捕捉到半点风吹草动,就会逃命狂奔。

    他稳稳当当拉开了弓,此时有箭矢抢先在他射出之前,破空而来。而箭矢的方向是对准了他的。

    胡菩提这次出来,也没告诉几个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的他猝不及防。他大声呼喝,让不远处的随从全都过来。

    但是箭矢不但没有因此减缓,反而越发从草丛里射出。箭头上在林子里稀疏的光里泛着一层微微的黑色。

    随从们听到胡菩提的呼喝,马上赶过来,可是赶到的时候,胡菩提已经中了箭,箭矢上涂着的□□很快发作,他嘴唇青紫。

    长乐公主骑马守在林子外,她听到一阵人声,心顿时揪紧。

    这一次如果胡菩提不死,照着他的秉性,一定会把此事翻出来,到时候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她看到随从们七手八脚抬胡菩提出来,瞬间她差点兴奋的跌下马。

    长乐公主飞速下马,跑过去,胡菩提见到她,两眼几乎要鼓出来,他一把死死的攥住长乐的衣袖,力气用到了极致。而后他嘴里涌出白沫,身体抽搐一阵后,断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