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驾崩
元景业在晋阳适应的还算不错, 至少在旁人看来是这样。孩子比成人要麻烦百倍。比起成人的心智成熟, 孩子喜欢依赖父母亲人, 徒然换到一个地方,多多少少都有不适。但这个在元景业身上看不到半点,似乎他天性就是随遇而安。
长生很照顾他,以前的那些侍读还有慕容叡特意安排给他的玩伴, 几乎都熬不到几个月,就会被他跑。
长生性格霸道倨傲,和慕容叡几乎同出一辙, 那些侍读玩伴若是被他捕捉到半点对他身世的探究和家世的好奇鄙夷,少不了被他找理由揍一顿然后撵走。
元景业和个锯嘴葫芦似得,半天也不出一句话。一天到晚跟在身后,也不见他有什么多余的情绪。长生觉得比起以前的那些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侍读,元景业让他省心不少。
既然让他省心了, 那么他就可以带他去玩, 去马厩里挑选马驹,甚至还带他一块去读书。
明姝知道长生那个继承自慕容叡的霸道性子, 前段日子还担心这孩子会不会欺负表哥, 后来就看着长生指导元景业如何骑马。
元景业在洛阳的时候,被圈禁在一方的天地里,能吃饱穿暖就已经不错了。至于宗室贵族们的消遣,对他来闻所未闻。
明姝看到长生让家仆把元景业抱上一匹母马,母马的身形比公马要娇,元景业手脚无措, 慌乱里头,两手紧紧抓住马缰,满脸慌乱。
“不要夹紧马肚子,心它不舒服了踢你哦!”长生看到元景业害怕,不由得大笑,一面笑一面亲自来指导他放松身躯。
明姝见着长生一脸大人的样子教元景业如何骑马,忍不住笑,“这两个倒是还相处的不错。”
“毕竟是亲戚。”银杏在后面接了一句,“相处的好,五娘子也能放心了,”银杏着又看了那边的表兄弟几眼。
长生好为人师,指点起元景业毫不惜力。而且还头头是道,的挺像那么一回事。元景业在马背上听得目瞪口呆,然后呆呆的照着他的,放松两腿,不要夹马肚子太紧。
长生指点完毕之后,在马屁股上轻轻的拍了两下,母马轻轻的撒开蹄子,慢慢的走。元景业被这的颠簸弄得紧张的不得了。背影看在眼里都是绷紧的,长生跑过去,“别绷紧,待会要是跑起来,你脊梁骨都要被马背给戳出去,放松点。这马我是特意给你选的,很温顺,也不会踢人。”
元景业还是头一回上马,就算是慕容叡把他从洛阳带来的时候,也是让他坐的马车。他在马背上涨红了脸,“刚才你不是,加紧了马肚子,它会踢人吗?”
长生一愣,而后哈哈大笑,他捧着肚子乐不可支,这个表兄真的是太傻太有意思了!他压低了声音一脸正经,“是啊,但是得你夹它啊。你不夹它,它怎么可能把你踢下来啊。”
长生着,仰起头来,“照着我的话做!”
他理直气壮,气势十足,的元景业一愣一愣的。长生气势十足,元景业只有照做,渐渐的,元景业也找出那么点骑马的乐趣了。
长生回头,见到站在不远处的明姝,他咧嘴笑,不过看到元景业回过头来,又马上板起面孔。
他见着元景业适应了之后,竟然想要跑一下,长生拉住他,和个兄长一样和他了好久的不要急功近利,而后撒开脚丫子,跑到明姝这里,“阿娘,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看看你们。”明姝伸手扶住长生的肩膀,看他脸颊边有汗珠,伸手就给他擦了,“在骑马?”
长生点点头,他又仔细的想了下,摇摇头,“也不算是。今天不用上学,就带他来骑马。”
长生着,看了元景业一眼,似是抱怨,“他甚么都不会。”
明姝嘘了一声,她一把抱过长生,“忘记之前和你过的话了?”
长生脖子一缩,想起明姝之前吩咐过的。他撇撇嘴,点头,“阿娘我错了。”
明姝盯着他,在长生惴惴的时候,突然笑,“阿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所以刚才才提醒你。”
长生两眼紧紧的看着她,不一会儿他重重点头,满脸都是高兴。过了会他声道,“阿娘最疼我的对不对?”
明姝眼下只有他一个孩子,以前对他疼爱有加,现在又来了一个,而且还无父无母。作为姨母,多少也要给这孩子关照,长生看在眼里,心里知道元景业可怜,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嫉妒。
“当然,你是阿娘的宝贝,阿娘不疼你还能疼谁?”
明姝一句话让长生眉开眼笑,心里对元景业那么一点芥蒂都没有了。他转头看元景业在那儿,见着元景业想要催促马跑,他着急跑过去,拉住马,提醒元景业不要急功近利,“你都还刚刚学会走呢,就想跑啦。”
他板起脸,的一板一眼的,似乎还像那么回事。元景业都被他这架势给唬住了,僵着脸在马背上不知所措。长生卷起袖子,叫人给他自己拉一匹马来,“你都还没学好呢,来我亲自骑马给你看!”
完,长生翻身上马,亲自给长生做示范。
长生骑马的时间不是很长,但他自就喜欢杀杀的,骑马之类更是他最喜欢的。他爬上马背,很快的就带着元景业在校场上跑。
长生的没错,元景业只是才摸到马术的入门而已,母马温顺亲人,可是跑起来,元景业还是有些受不住,腰背颤抖,用不上力,看着生怕他会一头从马背上栽倒下来。
明姝想要出声提醒,长生已经在马背上大声提醒元景业要和把身体的起伏调换到和马一样,不然脊椎会受很大的罪。
“郎君看起来,似乎才是兄长呢。”银杏在后面看着,忍不住笑。
明姝原先还担心这两个孩子会争吵起来,现在看到两人相处融洽,忍不住也笑了。
到了傍晚时候,慕容叡都没有回来。因为有她在,所以夜里用餐,都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现在多了个元景业。但外面天色都要暗下来了,也没有看到慕容叡的身影。
明姝看了一眼饿得眼巴巴瞅她的长生,还有一边低头不作声的元景业。元景业性情内敛,他嘴上不,肚子却咕噜噜响了两下。
明姝也只有不等他,让孩子们先吃。
到了夜里,还是不见慕容叡的踪迹,明姝撑不到等他回来,自己睡过去,迷迷糊糊里,耳边传来什么动静,她强撑着睁开眼,见到慕容叡正好把外袍脱了一半,脚上的靴子已经脱了,脚露在外面。
慕容叡看到她睁开眼,有些讪讪的“你醒了啊。”
着,他自己挺不好意思,“我以为自个够轻的了。你还是醒了。”
明姝嘴里应答了两声,她推开身上的被子,坐了起来,“今天是不是有大事?一天到晚都没见到你人影。”
慕容叡一把把外面的袍子脱下来,丢到侍女手里,大步过来,“嗯。你的没错,的确是有大事了。”
明姝残留的那些惺忪的睡意一下没了,她看过去,慕容叡已经躺在床上,他两手枕在脑后,满脸的疲倦遮掩不住,“陛下驾崩了。”
慕容叡用着极其淡然的口吻着这个消息。
这个消息还没传开来,洛阳里暂时还是处于封闭的状态。
胡文殊知道少帝呕吐不止的消息,开始没有在意。少帝的身体算不上很好,时不时生病。但是到了下午的时候,中官来报是不行了,胡文殊急急忙忙赶到明光殿,见着少帝已经脸色发青,嘴唇没有半点血色。
御医们用尽所有手段,还是无力回天。
胡文殊看着少帝的尸体,愣了半天。等反应过来,心里翻涌着汹涌的愤怒。他不是傻子,少帝这样分明就是中毒。
宫中谁能给皇帝下毒!
胡文殊立刻拷问伺候少帝饮食的中官,中官们受不了刑罚,挨了几下就吐露今天少帝的饮食,帝后的饮食都有专人负责,而今天胡皇后送了一份汤过来。
胡文殊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他去了千秋殿,屏退左右就把妹妹给骂了一顿。
胡皇后见自己事发,见到兄长的怒火,开始还有些怕,但是见着人都已经死了,再害怕也无用。
“是我做的。”胡皇后点头应下。
胡文殊见胡皇后理直气壮,险些没气死。
胡皇后却道,“陛下对我冷遇了这么久,根本就没有半点重视我,和我们胡家的意思。这么久了,根本就没召见过我们几次。”
胡皇后着,脸上露出狠绝的笑,“兄长就不要自欺欺人了。自从太后之事,我们和陛下哪里有回转的余地?陛下从来未召见过我,摆明就不想让皇太子和我们胡家有任何关系。要是让陛下得逞了,以后还有我们胡家的一席之地?”
胡皇后此刻像是换了个人,她咬牙笑道,“既然这样,那陛下还是没了的好。陛下没了,阿兄可以另立一个年幼孩子为帝,到时候我做皇太后,咱们兄妹两个一内一外把持朝廷不是更好?”
胡皇后着两眼都在放光。没了一个丈夫又有甚么要紧的,到时候她做了皇太后,想要多少个男宠都行。
胡文殊气的抖索筛糠。这个妹妹真的自被他给宠坏了,她空有野心,却不知道人若只有野心却没有控制局面的能力,那之前做的是就是催自己上黄泉的□□。
胡文殊深吸一口气,他问,“你甚么时候冒出这个念头的。”
着他深深的盯着胡皇后,目光锐利如刀,容不得她有半分隐瞒,胡皇后方才的其实顿时化为虚无,她一五一十的把这些天为何有此种想法的托盘而出。
胡文殊封锁了消息,从宫城回来之后,直接去了公主府。
皇室公主们有其他女人没有特权,她们有封地,哪怕出嫁之后,也不用和夫家住在一起,另外有公主府,驸马都尉没有公主的宣召,公主府进都进不去。
但是这些在胡文殊面前都算不上什么。他带着浑身的肃杀直接入了公主府大门,长乐公主听他来,满脸笑意出来,当她走到胡文殊的面前,就被胡文殊浑身上下的杀气给镇住,长乐公主笑容凝在脸上,她屏退左右,“怎么了?看上去满脸不高兴。”
胡文殊缄默不语,他浑身肃杀,往长乐公主挪动了步子。就算长乐公主此刻再迟钝,也发觉了他浑身浓厚的杀气,她惊慌失措,往后退了两步,见胡文殊步步逼近,她扭身就要往门外跑。
胡文殊一把攥住她的胳膊,丝毫不怜香惜玉的把她整个就往屋子里拖。胡文殊扬手一巴掌在她脸上。
那巴掌的极重,胡文殊是个武夫,力气不是一般人能比,一个巴掌下去,长乐公主白皙的脸颊上就浮现了一个五指巴掌印,半张脸很快肿了起来。
“蠢货!你坏了我大事!”胡文殊一手抓住她的衣襟,把她整个人提到面前,“蠢货,你竟然撺掇着皇后给陛下下毒!你疯了!”
长乐公主的身子在他这话出的时候狠狠一抖,但是她很快冷静下来,“我不知道你在甚么。”
“你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胡文殊冷笑,“皇后甚么都了,你现在可就心满意足了?”
弑君的罪名拿出去就是个靶子!他现在的实力还没到能碾压所有人的地步。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宫里那么多双眼睛,就算他再封杀消息,到时候也会有消息透露出去。到时候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就要拿着这个做文章,他还就真的成了那个板上钉钉的乱臣贼子!
长乐公主挨了他那一巴掌,嘴角淌血,她捂住火辣辣的半张脸,回头过来“当初谁答应我,只要你兄长死了,你就满足我的心愿,可是呢。你最后做了吗?”
长乐公主的心愿自认不多,就是要那对母子死而已,李太后已经死了,留着一个少帝在世上,而且那个少帝还记恨上了她。他在这世上一日,她就惶惶不可终日。
“蠢妇!”胡文殊一巴掌在长乐公主另外一面脸上。
力道比之前的还要大,长乐公主生生的挨了他这一巴掌,眼前发黑,一下昏死过去。
胡文殊冷冷的盯着地上的女人,杀意沸腾。这女人早应该在胡菩提死的时候,就一块处理了的好。
他当初也不知怎么了,竟然觉得她出身高贵,放在身边做个漂亮的花瓶也行。如今这花瓶办事不足败事有余,给他捅了个这么大的娄子。若是当初直接给她弄个伤心过度而亡,就没有今天这么多事了。
胡文殊的杀意翻滚,但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少帝已死,这不管怎么样都无法改变的了。就算死了一个公主,除了把自己腿上风口浪尖,没有别的用处。
他看了地上的长乐公主一眼,拂袖而去。
等长乐公主醒来,发现身边的人全都已经换了。一个熟面孔也见不到,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被人给搬到了榻上,身边伺候的侍婢还有女官却已经没了踪迹。
新来的人自己是突然调来的,至于之前那些人到底去了哪里,一问三不知。
正惴惴不安的时候,门开了,有人提着一个木箱子进来,“长公主,大将军听闻长公主身体不适,特意遣人过来送上此物。好让长公主身子快些好起来。”
着,来人没等长乐公主下令,伸手就把那个木箱开,木箱并不大,但是里头的东西让长乐公主捂住嘴险些吐出来。
木箱子里头装着一只球一样的东西,上面覆盖着乱糟糟的毛发,毛发下是沾满血污的脸。那张脸是她最为熟悉的,那是她身边伺候了她十多年的女官!
长乐公主红肿的脸上霎时青白,她坐在床榻上,许久都不能出话。
胡文殊的人低头,十分恭谨,“大将军了,以后长公主还是心平气和一些好。不然下次就不知道是谁了。”
来人把木箱收起来,对长乐公主躬身一礼,而后提着箱子退下。
过了十日,胡文殊把内外都布置好了,才宣称皇帝暴毙。只不过是半天的功夫,宫城内外又是一片缟素。
少帝在子女运上并不好,膝下有公主,但是并没有皇子,这也正好中了胡文殊的下怀。要是有皇子的话,皇子生母不好处置,没有立子杀母的规矩,再加上能入后宫的,基本上都出身名门,到时候还真不好处置。
胡文殊从宗室里选了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过继到少帝膝下,作为嗣皇帝。然后他借着皇帝的名头,令慕容叡回来。
慕容叡的狡猾多端,他领教过。也领教过慕容叡有多难缠和难对付,这次他来了,那么就在洛阳就把他解决掉。要是他不来,那正好给他扣一个违抗君命的罪名。
现在他就是皇命。
慕容叡看着手里的诏令,嘴里嗤笑了声,当着下面一众僚属的面,把手里那卷帛书丢到一边去。
“果然,这死子按捺不住了。”慕容叡冷笑。
他在洛阳里有安插眼线,早在胡文殊还没有公布少帝驾崩的时候,他就早已经料到会有这个局面,没想到胡文殊竟然这么迫不及待。
“将军,胡文殊让你前去,恐怕安得不是甚么好心。”僚属道。
慕容叡点点头,这个他当然知道,要是胡文殊对他有什么好心是,那才是太阳西边出来。
慕容叡手指敲了敲手边的几案。
“如果不去,恐怕是要被成对陛下不敬。”长吏眉头都皱起来,“但是去了的话……”
“既然如此,何不带兵南下,一了这厮的心愿!”
慕容叡眼睛亮了下,但是又敛起来,他手指摩挲着扳指,好半天没有话。
僚属们关于去不去洛阳,如何部署现在手下的兵力吵了几乎一天。
行台兵权在握,这就注定胡文殊不敢轻举妄动,但是想要这家伙什么事不做那是完全不可能的。
这对兄弟,手段真是一个比一个龌蹉无下限。他根本就没算过去,听胡文殊傻什么。
到了月明星稀,他才回到府内。
“阿叔!”长生见着他,脸上的笑一收,站直了身。
臭子,慕容叡伸手揉在他脑袋顶上,“今天学甚么了?”
“今天和表兄一起上课了,我背了尚书。”着长生看着他,“还骑马了。”
这听着似乎不错,慕容叡嗯了下,“好,待会我查你的功课,”着他看了一眼跟在长生背后的元景业。
元景业来晋阳也有段日子了,比刚来时候的可怜样,现在脸上有了点肉。不过最让他满意的是,这孩子懂事的很,知道要跟紧长生。这姿态他很喜欢。
他难得对元景业笑了笑。
元景业没见过慕容叡几次,见到他笑,很拘谨的行礼。
慕容叡也没在意,随意了几句话之后,直接往屋内走。明姝听到声音出来,“怎么样,决定了没有?”
慕容叡摇头,“吵了一天,也没见吵出个甚么来。”
明姝知道他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其实那些幕僚不管怎么吵,都是白吵,“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吧?”
慕容叡翘起嘴角看她,“你看我这次是能成还是不能成?”
“……”明姝纠结了下,“我只想你能好好回来。”
不管结果如何,她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