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牌(都听阿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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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了下滴漏,作势起身:“时辰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沈朝玉微微仰头,看了她一眼,一盏盏长明灯的影子落到他眼里,像晕了深深的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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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蓠明白他的意思,提着篮子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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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黑衣,还对着那牌位,仿佛隐到灯的暗影里,镶满了孤独。
她暗嘲自己突然间矫情,沈朝玉如何会孤独。
正要转身,却见知客僧大汗淋漓地过来,看到匆匆朝她唱了声佛谒,又推门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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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客僧带点急切的声音从门里传来:“檀越,春大人派人来找您了,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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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蓠心想着,大约是又有什么案子要寻沈朝玉协助,便提着篮子回了客院。
眉黛是在盂兰盆会结束后才回来的。
一见捋着袖子在浇花的江蓠,就道:“姐,前面这般热闹,您不去看,反倒来这边浇花,可真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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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黛:“盆会啊,请十方圣,诛恶鬼”
“连那莲翀郡王也下场了,方丈做道场时,他也上台辩”
“哦。”
江蓠不在意地道,浇完花,她将洒壶给了眉黛,让她收起来。
眉黛这么一件事也干得开开心心的,哼着歌往旁边走,江蓠坐在院中,支着下颔看着,突然想起,以前她也是这般的。
一件事也能做得有滋有味的。
难怪方才他这般。
想起刚才的情形,长明灯影里,沈朝玉突然一言不发,用那双浓墨般漆黑的眼睛看向她,像穿过长长的时光隧道,走到她面前,对她:“你变了许多。”
江蓠当时就垂下了眼睛。
对着那双眼睛,她突然有种不堪承其重的错觉--就好像他真的如他所的那般爱她,在过去多年的记忆里,持续的、沉默的。
但明明,才一会呢。
“我去睡一会。”
在眉黛过来时,江蓠起身,回到房中。
眉黛不一会进去,就发现姐居然就这么合衣躺在床上睡着了,一双精致的脸通红,隐隐还能闻到酒意。
眉黛眉眼间柔和下来,替她掖掖被子,开门出去了。
中元节过去后的第三天,褚莲音就过来找她了。
她先是埋怨江蓠在白马寺一住就住这许多日,又道春莺都问了她几回了,还托她带了许多玩意过来,给她散心。
而后,一堆玩意就摆了一桌子。
江蓠心里暖:“你替我谢谢她。”
褚莲音摸摸她脑袋:“要谢你自己去谢,真打算在这白马寺住一辈子?”
江蓠开玩笑似的,抱着褚莲音臂:“如果我的是真的,姐姐会不会生气?”
褚莲音忙看向她,眼神带了丝探究:“妹妹,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江蓠忙摇头:“没事,就是觉得这边清净。”
她起身,推开窗,透过窗就能看到寺中那高高竖起的善恶柱,柱上刻着无数梵文。
善恶柱后就是供奉着长明灯的大殿。
她看了眼大殿,突然回头,朝褚莲音露出个调皮的笑:“骗你的啦。”
褚莲音忙拍拍胸脯:“吓了我一跳。”
两人热热闹闹地了会话,眉黛就进来送茶汤和素斋--
褚莲音一直嚷嚷着要吃白马寺的素斋,方才她来时,江蓠就拿了银子让眉黛去买来。
褚莲音心中熨帖。
外人总,她褚府帮阿蓠妹妹良多,实在厚道,可哪里是这样的呢?心实则是相互的,若非阿蓠妹妹时常想着她,她一句话就能记到心上,不管是这素斋,还是旁的,都能感觉到心意--否则,她又会如何与她越来越亲近?
她眯起眼吃着素斋,只觉白马寺这素斋不愧是一绝,连个素包子都是天上无双的美味。
吃完,擦着时,突然想起一事,朝正在品茗的江蓠招招:“阿蓠妹妹,我与你个秘密。”
“什么秘密?”
江蓠漫不经心地道。
“我终于知道沈朝玉为何要与我退亲了,”褚莲音压低声,凑过去,“听闻,他是迷上了一个女人。”
江蓠中的茶盅没拿稳,翻到桌上,发出一声响。
茶水一下子溢得满处都是。
她连忙乱脚乱地来擦,褚莲音道:“你也吓到了对不对?我也吓到了,那可是沈朝玉啊”
她道:“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爱慕的人呢。”
“我想离他远些,所以才找了莲翀郡王做戏,”江蓠道,“不过,谁知反而激得他向我、向我”
褚莲音吓了一跳:“阿蓠妹妹,你这是作甚?快快起来,莫要折煞姐姐了--”
褚莲音微微叹气。
“阿姐,那个人就是我。”
她推开江蓠:“阿姐就问你一件事,你欢不欢喜他?”
之前许多的疑惑,看不懂的幽暗眼神,在这一刻突然解释得通了。
那影子卑劣,如生在墙角阴暗的苔藓。
“也不知道,那让他笑成这般的是何等样的女子。”
声音很低。
她摇摇头:“你啊”
褚莲音能上白鹿书院,原来就不笨。
江蓠眼泪落得更凶了。
屋内一时安静下来。
那本连夜送来的经义。
“你不知道,当时那笑啊,若春风化雨,你阿姐我的心都快酥了,”褚莲音作了个夸张的西子捧心动作,“我从前虽觉得沈朝玉好看,却也不知,他笑起来竟然是这般让人心动。”
眉黛看了她一眼,福身了声“是”,帮着江蓠将翻倒的茶杯桌几理好,就出去了。
江蓠垂下眼去,长长的睫毛颤啊颤,如脆弱的蝶意。
突然,面前伸来一只,指甲修得短短的,指尖青葱,江蓠顺着指望过去,就见褚莲音温柔地望着她:
褚莲音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对不起,不过,我不会答应他的。”江蓠道。
她摇头:“不过后来一想,我都这般喜欢你,沈朝玉怎会不喜欢呢。第一见你,阿姐就觉得,好像是前世积下来的缘分,这世上怎么会有像阿蓠妹妹这般可爱漂亮的女子,后来越相处,便越觉得欢喜”
江蓠垂下头去:“阿姐,对不起。”
褚莲音却似没听见,喃喃道:“那你和莲翀”
见屋内没有了旁人,褚莲音才道:“阿姐我不是坐他旁边嘛,有一回风大,他诗稿吹到地上,我去帮他捡,不心看到上面一行字:睡里消魂无处,觉来惆怅消魂误”
江蓠点头。
“只要阿姐不怪我,就什么都好。”
“春莺还跟我,是钱侍郎府上那位瘦马,被他赐名‘窈娘’的。”褚莲音拨弄着桌上带来的一个布娃娃,“所以,前几天我们特意偷偷去瞧了那位窈娘,确实是位惹人怜爱的美人,不过,配沈朝玉还是差了些,若沈朝玉是为了这样一个女子退了我的亲”
江蓠仰头看着她。
“是。”
江蓠破涕为笑。
江蓠的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
之前不过是一叶障目,此时什么都分明了。
“若他没有撒谎的话。”
“好了,地上不冷么?”“起来了。”
江蓠开口,话还未尽,脸就被褚莲音捏了一把。
过了很久,她才道:“妹妹是,沈朝玉恋慕的那人是你?”
“那如果阿姐让你离沈朝玉远点呢。”
江蓠以帕擦着桌子:“你如何知晓?”
酒楼的直言。
褚莲音正要话,看着旁边眼睛发光、面色奇怪的眉黛,道:“眉黛,你出去和央翠一块守着门。”
“沈朝玉何曾写过这样的句?我从前见他诗稿,不是铿锵金鸣,就是清新自然。再之后,我便留心了。”
药瓶,静园相遇,甚至稼穑课上
“所以,你才躲来了白马寺”
“不欢喜,瞧你,在想什么呢。”她道,“不过是有点丢脸,啊,对了,还有点好奇,好奇,能让目下无尘的朝玉公子这般倾慕的,是什么样的女子。”
江蓠目光落到地面,上面照出一个的影子。
阿姐应该知道事情真相。
褚莲音一下坐到了凳上,一双眼睛越睁越大,嘴里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褚姐姐你还”
褚莲音推开她,替她擦眼泪:“瞧,眼泪怎么还掉个没完了。”
她偎过去,褚莲音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下地抚她的长发。
褚莲音还在絮絮叨叨,江蓠突然唤了她一声。
“都听阿姐的!”
“一开始是有点生气。”她道,“不过,生气是因为你居然瞒着我,又生气沈朝玉”
“阿姐,”她带了丝鼻音道,“我很怕你以后都不理我。”
“阿姐”
褚莲音板着脸,不到一会就绷不住,笑了。
在方才那一刹那,她突然一点都不想隐瞒。
褚莲音支在下颔:“沈朝玉近来偶尔会发怔,当然,不明显,若先生叫他发言他也从未出过纰漏但让我真正让我确定的,是有一回我居然见他在笑。”
“阿姐。”
“我真是个睁眼瞎。”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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