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接近.
还真是敢。
郁云阁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一时之间亭内寂静下来, 针落清晰可见。
余怠以为橄榄枝抛出去,郁云阁再装腔作势,也会给个回应,让他得点提示, 哪想郁云阁这么沉得住气。
今晚来的人大多老相识, 不需要他招待。
唯有郁云阁刚入东平城的新鲜面孔,能让他窥见些许往后走向富贵大道的光景。
余怠想要抓住机会, 城内多数商贾都安于现状, 觉得油水够吃好几辈子了, 不需要再冒险, 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和郁云阁都有需求, 算不上谁求谁, 互相帮助罢了。
余怠见他不话, 也端起茶盏装起高深莫测来了。
后花园。
跟着管家看似闲逛的景玉危不动声色将府内地势记在心里, 眸光不起情绪, 旁人看他便觉得情绪不高, 颇为意味阑珊。
管家知道余怠有多重视郁云阁,哪怕知道景玉危的身份上不得台面, 仍用心照顾。
“公子可有哪里想去的?”管家问, 这样闲逛下去不是办法,得让人高兴。
景玉危没看他, 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一叶扁舟。
管家给人使了个眼色,又对他:“公子这边走。”
片刻后, 景玉危如愿上了扁舟,地方不大,只来了个管家和保护安危的护卫,护卫远远站在前头, 让管家陪着他。
景玉危双手背在身后,身着黑衣几乎融进了浓墨的夜色里,管家观他这身气度总觉得不是寻常人家能养出来的。
“您老在这里待上有些岁月了吧?”
管家的沉思被他低声闲谈唤回来,起精神道:“十年又八载,想当年这里住着的还是另一位大人。”
但凡特意了解过东平城历届县官任职情况都会知道管家的那位是谁。
景玉危才不上这等拙劣粗糙的当,并不搭腔,由着管家独自在那钓鱼。
“这条河横穿城主府,从这头到那边,能将府内风景看个全,以往余大人很少放舟下来,今夜为来客尽兴,便让人送了来。”
景玉危回头看着管家:“这么,要是有人心怀不轨,也能顺着这条河自由出入了?”
管家心道到底是年纪轻,两句话不就上当了,微笑道:“河两头有人不间断守着,寻常人进出不得。”
“我若是借着这叶扁舟离开城主府,逃向更远的地方,你会和余大人实话吗?”
管家很现实:“会。”
他是郁云阁带来的人,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郁云阁有多在意他,要看管不当将人放走了。
别余怠脸上没光,是府内外的人都难逃其咎,管家没理由放他走。
情啊爱啊,是他们两人间的事,管家并不想因此影响到余怠的大事,也不想平白无故挨。
景玉危声音听着情绪很低,还有几分嘲弄:“是我想多了,我一穷二白,你当然不会帮我。我要是腰缠万贯,或者手握重权,此时你们余大人接待的便是我了。”
言下之意是余怠看人下菜碟,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当今局势前,无人能做到公平公正,更别提在东平城,这里没要你的命都是万幸。
管家垂首,对此不敬之语不予理会。
“回头帮我向你们余大人转达句话。”景玉危平淡道。
管家应了:“公子请。”
“郁今铮来拜访前曾去见过贾应。”
景玉危完自顾自找了个地方坐下,拎过矮桌上的酒壶自斟,仔细算起来也没谎,茶楼隔空对视一眼,无心人不会当回事,像余怠这等疑心多想之人,能在眨眼功夫内想到诸多两人互看一眼的缘由。
不单是余怠,他轻抿口酒,这位为余府鞠躬尽瘁多年的管家,难道就没有私心吗?
酒盏遮住了他期待看戏的笑容。贪心,是人最大的软肋。
“公子一路寸步不离得陪着郁公子?”管家总算主动发问。
而这也代表着他心稍乱,想要从景玉危这里知道更多的消息。
景玉危颔首,语气很冷:“他对我的掌控欲很强,完全将我当做的附属品,走到哪里都要带着。”
对于他的来历,管家心知肚明,一个起来很可怜的故事,闻者无不落泪。
穷苦书生被郁家帮助了,偶然让办事的郁云阁看见,一见钟情,再也没撒手过。
管家闻言便明白他知道许多不得了的事,话没得太明白:“我替我家老爷愿帮公子脱离苦海。”
“你想知道什么?”景玉危又喝了一杯,压下嗓子眼里的咳嗽。
这具身子骨欠缺许多的身子,照旧不能碰凉的东西啊。
可惜,余怠命管家在这准备的只有凉酒,不喝便有大问题。
管家视线落在他端着酒盏的细白指尖上,略苍老的脸上露出个不太友善的笑容:“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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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亭内。
余怠先放下架子,笑呵呵道:“郁公子意下如何?”
“这是违法的事啊。”郁云阁佯装很有良心,表演着大为气愤道,“城里老百姓苦苦哀求许久,余大人也不肯松口开粮仓救人。”
“没收到朝廷密令,我确实不敢擅作主张,郁公子不用这么真情实感,在我面前袒露真我就好。”余怠半点没被虎到,反而露出副淡然神色。
郁云阁脸色微变,又笑了,他一笑,这明亮的暖亭里更亮堂,惹得余怠多看他好几眼,忍不住感叹,这样的样貌属实不俗。
“余大人果真愿意让我加入这赚钱的队伍里?”郁云阁问。
态度谦逊了许多,弄得余怠心里直笑:“实不相瞒,我目前就缺郁公子这样的人才。”
“我私以为余大人的队伍很壮大。”郁云阁意有所指,今晚来了不少人,各个身着华服,油光满面,同外面被护卫军拦在远处,眼巴巴看着的老百姓们形成鲜明对比。
这两类人仿佛生活在平行时空里,一类饱受旱灾折磨,随时随地都有闭上眼就死的可能。
一类则衣食无忧,还嫌弃肉太肥吃太好,每日歌舞升平,只剩下如何扒老百姓们皮的忧愁。
这世道论谁看了都要直呼离谱。
郁云阁想到这垂眸盖住眼中冷意,今夜无论如何他都要套出更多有用的东西,东平城不能再任由这等畜生当家做主胡闹了。
“壮大是一码事,有郁公子加入那又是另一码事。”余怠眼中浮现出喜色,这位和郁家关系匪浅的旁支少爷要是能拉拢过来,那在燕国被搞倒塌的馆就有机会重新再建,到时候金银珠宝恢复以往,何苦他在这里挖老百姓的三两银子?
郁云阁笑了:“余大人没要求吗?这么轻易就能加入,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个喘气的,都是余大人的伙伴?”
这就有点儿侮辱人了。
余怠稍显不悦,又道:“郁公子背后站着郁家商铺,这是个地位深厚的象征。”
这是个坑,他个人行为直接被定为家族买单。
郁云阁弯了弯唇角,笑意不达眼底,余怠很会捆绑手段,不过他来者不拒:“那我在这谢过余大人。”
“只是我没有要求,他人有没有,得他们的算。”
余怠这会儿的笑容很狡诈,单方面卖个人情给他,指不定又从别的地方讨回属于自己的好处。
郁云阁轻挑眉,所以这就是为何沾上余怠便甩不掉的原因?
“原来余大人不能代表整个队伍。”
“大家想赚更多的钱,为了长久发展,肯定不能一人手握大权。”余怠着起身,朝他笑了下,“郁公子,随我这边来。”
这时郁云阁也反应过来了,兜兜转转那么大个圈子,余怠不过是个敲门砖。
敲开了他的门,博得他同意,拉拢他入队伍,再见见这个队伍里真正能得上话的人。
得那些人也同意他进来,才能有一席地位。
失算了,郁云阁抿了抿唇,不该不做任何遮掩,余怠不认识他,不代表他们队伍里的人都不认识。
毕竟他在苍莱山那片名扬万里,稍微留点儿心眼,便能知道他是谁。
后悔。
他为这张脸背负太多了,这会儿也没机会做手脚,只好祈祷那些人逐年数月的缩在东平城,没去过燕国。
府内比方才还要热闹,依稀能看见不少孩童在到处追逐着玩乐,郁云阁若有似无地看了几眼余怠。
余怠路过那群孩子的时候,眼睛里总难免有着想念和喜爱。
“余大人很喜欢孩子?”他不经意地问。
余怠脸上飞快闪过丝不自在,干笑了几声:“还好,年轻时候也想过儿孙满堂,后来我夫人生头胎伤到了身子,孩子还…夭折了,自那后我也没想过要孩子,可能是儿孙福不够,命中无有莫强求。”
“我要有余大人这份心境就好了。”郁云阁诚心道,话里满是放不开手的窘迫,“也就不会抓着个男人好几年不放手,明明他从来不对我有好脸色。”
余怠看他一眼:“郁公子太痴情了。”
“哪里。不过是舍不得放手,想着都为他豁出去到这地步,他还无动于衷,就想看看他心有多硬。”郁云阁完又有些不好意思,转过头看向别处,耳朵尖红彤彤的,“没碰上过这种事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番近乎谈心的话,关系不够亲近的话,根本听不着。
余怠没自作多情以为这就和郁云阁混成朋友了,年轻人看着好亲近,眼里藏着的东西太多,不好琢磨。
余怠只当这是被情所困太久,找到个能倾诉的对象,一时倾诉欲兴起多几句话,也乐得指点他几下。
万一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呢?
“郁公子有没有想过是你将人逼得太紧?”
郁云阁迷茫地摇摇头:“我不觉得,醒来看不见他在身边,我会很慌。”
“瞧,这就是那位公子有恃无恐的原因,他知道无论如何你都离不开他。”余怠青年时候也对风花雪月一事颇有见解,现如今力不从心,该有的经验还在,“你越是这样,他越是不耐烦,心里有变化也感觉不出来,你要让他意识到他不是唯一。”
郁云阁心想,这招不能用,用了景玉危准发疯。
表面备受教导的模样:“余大人的是,依大人看,我该如何破解此局?”
余怠突然想到钱海传来的消息,对上郁云阁真心求教的神色,心里生出一计。
“郁公子何不找旁人试试?也许一试能知道原来不是非他不可。”
郁云阁为难道:“我身边人都是旧相识,不好下手,陌生人又不放心,余大人这法子太难为人了。”
余怠淡笑不语。
郁云阁虚心道:“不知余大人能不能帮个忙?”
余怠等得就是这句话:“不必着急,也许等会儿郁公子便会有合适人选呢?”
郁云阁先是微怔,接着明白过来,这不是巧儿他妈接巧儿——巧到家了么。
作者有话要:
郁云阁日记。
哟,哟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