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啾啾啾啾
那眼前覆着黑绸的美人将他捧了起来, 反复轻薄半晌,似有些疑惑似的开口:“剑灵?”
这兴许是个问句,但他脑子被美色迷得不大清醒, 美人什么只管点头就好。
本命剑震了震, 谢云敛便当他默认了, 虽觉不大寻常, 却也并未投注太多心力, 淡淡道:“便唤你阿银。”
阿银觉得这名字不错,与美人的发色相同, 很是般配。
剑灵阿银开心的震了震, 想听美人再唤一句, 他觉得这个叫法很熟悉,哪怕美人语气平平淡淡, 只是这样的称呼方式, 就让他感觉到一点亲昵。
有谁这么喊过他吗?
阿银不大肯定。
剑修本命剑生灵确实是比身怀六甲还要谨慎的大事, 可一来仙尊已经不是个纯粹的剑修、二来以他近些年的作风,想来便是当真身怀六甲也不耽误他满世界惩恶扬善。
按照戚林醉的分析, 他师尊这般行径,除了踏遍千山万水找人, 大概也有积攒些功德福运的意思。
对他这个质朴的堪比凡俗中人“积德”的想法,一贯看穿一切的戚染霜难得没有反驳。
是以, 本命剑生灵这么件大事一如既往的没拖住仙尊脚步, 将这柄剑置于聚灵阵中温养,便离开了。
阿银有些失落。
这聚灵阵想必不是美人自己搭建的, 效果极佳,躺在里面像是浸在暖烘烘的泉水里,还是不会湿羽毛那种, 舒适得很。
身体不冷了,阿银还是想叹气,他这被美人抛弃的心好冷啊。
等等,为什么他会觉得美人不会布阵?还有,什么湿羽毛?
他脑子里怎么总出现这些奇怪的念头?
阿银想了一会,就觉得困了,昏昏沉沉的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又是被那个聒噪的声音吵醒的。
阿银很不高兴了踹了两脚,踹了个空,他猛地惊醒过来,愣愣看着聚灵阵中灵力似鱼游动,怅然若失。
“你醒了?”戚林醉扒拉扒拉戚染霜:“妹妹,这是阿银。”
“我是你姐。”戚染霜兀自拎了个浇花壶,一边浇着花,对阿银的态度倒是和缓:“阿银,我是戚染霜。”
这两人一体双魂,一个真灵生得早,一个肉身生得早,常年为谁更年长争执不休。
不过现在看着像是成功分开了。
阿银沉思,这我怎么都知道?
他又动了动,换个更舒服的角度量两人,觉得模样也很是眼熟。
难道是他以前当剑神智未开的时候记下来的?
本君当真是天赋异禀!
“哦对,上次忘了,我叫戚林醉。”戚林醉对这位新生的朋友很是热情:“阿银,能不能个商量,下次师尊回来,你就假装难产,让他在昆仑多休息两天。”
阿银心这徒弟真是该了,高贵冷艳的震了震剑身以示轻蔑与不屑。
“好,那你到时候看我眼色行事!”戚林醉也看不懂,乐呵呵当新朋友答应了,也不见外絮叨起来:“我师尊、你主人,当初在极渊那鬼地方待了大半年,好不容易出来,终日也是奔波都没好好休息过一天……要不是在你身上找到了遗失的分神,被大师伯按着融合了回去,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起来,阿银你该是最后一个见到师父的吧?”问完这话,他也意识到当初本命剑还没有剑灵,何况这新生的灵又能懂什么,始终像个开心傻子的戚林醉语气也不免低落下来,像是泄了气,强着的精神也就撑不起来了:“你师父什么时候能回来?”
“戚林醉。”戚染霜冷冰冰的声音断了戚林醉的伤怀:“花要被你浇死了。”
“啊!”戚林醉慌忙拎起水壶,仔细查看师尊的宝贝花,确定没事才松口气。
之后一个月,戚林醉和戚染霜偶尔会来浇花。除了两人之外,阿银就再没见过其他生灵,他也不觉得寂寞,只是有点想念醒来那日见到的美人。
按理天渺峰这等仙山福地,生在此处的花花草草根本不需要刻意培养,怎的还要专门找人来照顾?
戚林醉常与阿银聊天,某次为他解了疑惑,他:“师尊自己要出去找人,却不许我们两个也一起出去,偏师父要是回来了,凤凰窝里得有人等着他。”
他絮絮叨叨数落了半晌,全是他那不省心的师尊坏话,末了不争气的揉了揉眼睛:“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呢,要是我修为再高些是不是就能感应到了?”
哭鼻子的戚林醉被戚染霜拎走了,黑衣少女揉了揉双生兄弟的头,什么都没。
看她表情,也是思念的。
阿银莫名便有些难过,他想这两个傻徒弟属实没出息。
那谢云敛呢?
从戚林醉日常念叨中得知了美人名字的阿银在心里反反复复念着这个名字,觉得更难过了。
又是大半个月过去,近些日子阿银总是觉得热,聚灵阵温和的灵力也像是有些灼人,整个剑都不大舒服,意识也昏昏沉沉,清醒的时候少。
阿银第一次当剑灵,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直觉不算坏事,也懒得管。
直到这日,阿银在昏睡中感觉到周身灼热之感更甚,像是有火在他经脉间游走,奇异的是他并不觉得疼痛,只是有种胀满感,像是有什么要破体而出。
阿银不自觉闷哼一声,想坐起来运转灵力消解,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动弹不得。
另一边,刚回到昆仑的谢云敛隐有所感,朝天渺峰掠去。
刚一落地,戚林醉急匆匆迎上来:“师尊!你那剑灵难产了!”
谢云敛:“……”
谢云敛平静的“嗯”了一声算作回答,朝聚灵阵方向走。
戚林醉得意洋洋的朝戚染霜使眼色,戚染霜给了他一拳。
谢云敛眼前覆着黑绸,行路却不见任何阻碍,走到离开前布下的聚灵阵前,他看不见阵中情况,只听到旧日本命剑发出阵阵嗡鸣,他探出神识,“看”到灵力在向阵中汇集,剑灵神魂凝成一团,浮在剑身之上,就要凝出灵体。
见此,仙尊毫不吝惜的朝阵中输入灵力,随着他灵力的输入,阵中长剑震颤之声渐止,像是被安抚下来,神识中那道魂魄愈发凝练,原本的一团虚影渐渐变成一个……圆球?
不等仙尊从他的剑灵居然是个球回过神来,那球倏然展出两截长条。
自他封闭视觉,神识中也只能根据事物周身灵气显示大概轮廓,谢云敛委实没能看出剑灵是个什么模样。
便在他疑惑间,一声清脆的“啾”传入耳中,于此同时,那圆球剑灵朝他飞扑过来。
“啾!”阿银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能离开那柄剑了,眼前还站着心心念念的美人,当即顾不得许多,兴奋的张开翅膀朝着美人飞了过去。
美人伸出手,将他接在掌心。
阿银快活的啾啾,侧过身想给美人展示自己漂亮的金灿灿的尾羽,一偏身子却发现自己整个身子圆滚滚的,金灿灿的尾羽还没长出来。
他又慌忙转回来,正面对着美人,展开翅膀想凑到他脸前去与他蹭蹭。
刚飞到一半,便被一手拦住了。
“啾?”阿银困惑。
“你……”谢云敛声音有些奇怪,淡色的唇张合两次,像是要吐出什么名字,却又含在口中不愿意出来。
“啾?”我怎么了?
“你叫什么名字?”谢云敛托着他的手很轻,像是生怕把他碰坏,这句问话却比他的手更轻,不需砰就险些消散在风里。
“啾!”阿银!
谢云敛沉默了许久,问道:“可否让我一探?”
阿银歪歪头,不知道自己美人的剑灵这有什么好问的,大方的“啾”了一声以示赞同。
谢云敛的灵力自指尖探出,一点点轻柔的扫过阿银。
阿银确是剑灵。
气息与本命剑和他本人同出一源,并无任何凤凰痕迹,神魂与他虽熟悉又契合,但作为本命剑这是再正常不过。
什么都不能证明。
便是阿栖站在面前,你又能认出吗?
谢云敛想到什么,倏地收回落在剑灵身上的指尖。
“啾?”怎么样了?
谢云敛喉咙里艰难的吐出来一句:“无碍。”
阿银又快活的啾啾起来。
此时,落在后头的戚染霜和戚林醉赶了过来,一见到阿银化形都是目瞪口呆,戚林醉更是脱口而出:“师——”
刚一出口,便被戚染霜狠狠一拽断了。
谢云敛将掌心的剑灵交到沉稳的戚染霜手上,声音平静道:“带阿银四处逛逛。”
“是。”戚染霜应一声,克制不将过于灼热的视线落在掌心这分明是凤凰幼崽模样的剑灵身上。
“啾?”阿银迷茫的看着美人转身就走,脚步匆匆。
“走吧。”戚染霜转了个身,挡住掌心幼崽视线,语气难得有几分温柔:“阿银想瞧些什么?”
戚林醉回过神匆匆追上来,围着戚染霜掌心有些蔫的凤凰转圈:“这……难道是师尊相思成疾,阿银心有所感化成凤凰幼崽?”
完戚林醉越想越是那么回事,看着阿银的目光里满是慈爱,感慨道:“真是个孝顺的好大儿!”
戚染霜:“……”
阿银:“……”
阿银不知道这傻子在什么,但是觉得他像是欠揍了,遂扑棱着翅膀飞起来,在戚林醉慈爱的目光中,飞上他头顶,狠狠抓乱了他的头发。
戚林醉大呼叫,一边什么“既是师父与师尊爱情的结晶那便算是我的弟弟了”“阿银弟弟何故如此,可是恼羞成怒”一边试图赶鸟,瞧着十分努力,其实是在哄着凤凰玩。
戚染霜在一边看得很是无语。
等这一花一鸟消停下来,刚才还有点蔫的阿银又挺起了白绒绒的胸膛,转身朝靠谱许多的戚染霜啾啾叫起来:“仙尊怎么了?”
阿银十分礼貌的没有使用“美人”这一称呼。
戚染霜看着掌心这一团毛茸茸的红团子,又偏头看看还在忙着整理发型的蠢弟弟,一边觉得师父不至于沦落到和戚林醉一个心智水平,一边又觉得世间不会有这般巧事。
凤凰是天道钟爱的神兽,栖寒枝更是世间最后仅剩的神鸟,剑灵又怎会化为凤凰幼崽呢?
想到师尊眼上覆着的那条黑绸,戚染霜也不敢太过肯定。
她可以承受失望,师尊又如何能承受得住?
“师尊的道侣,也就是我们的师父,本体是凤凰。”戚染霜决定据实以告:“阿银如今模样与凤凰幼崽一般。”
“啾……”阿银闻言有些惊讶,又觉得似乎理所当然。
戚染霜一瞬不瞬的盯着掌心的红团子,某一瞬间,曾被师父珍藏的各种话本子荼毒的脑子里闪过了诸如“替身竟是我自己”“被替身的竟也是我自己”“我竟当真是个替身”等千层饼情节。
却见掌心凤凰只愣了一下,就扬起了脑袋,自信的啾啾道:“那我定然便是你们的师父!”
戚染霜:“……”
戚林醉:“?”
“好了徒儿,我要去见你们师尊了!”凤凰啾完,扔下呆在原地的两朵莲花,扑棱着不大好用的两个翅膀飞走了。
“这……”戚林醉指指飞走的红鸟,又指指自己,好半天不出话来,半晌难以置信道:“这能是师父?”
戚染霜给他一个冷漠的表情,问:“你排斥他吗?”
戚林醉愣住,想了好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此前当你是终于憋疯了,对这柄剑终日絮絮叨叨,如今看来……”戚染霜惯常冷若冰霜的脸上突然浮起一个笑,眼中却有湿意:“希望是你本体的直觉比你脑子好用吧。”
戚林醉张张嘴,好半晌不知如何回答,半晌呐呐道:“那师尊?”
“你当师尊傻?”戚染霜道:“他只是不敢相信。”
*
谢云敛将凤凰抛给两个徒弟,转身便回了卧房。
他倒也没什么要事,只坐在窗边矮塌上,覆着黑绸的双眼对着床头,似在瞧那株将开未开的艳红花蕾。
那花曾败过一次,因为他的疏忽,没来得及瞧上一眼。
他费了些力气,倒回了那朵花的时间。
便在谢云敛思绪纷乱出神间,忽听一阵“嘟嘟”声自耳畔传来。
他顺着声音偏过头,黑绸遮住视线,神识只能探出灰蒙蒙的轮廓,幼鸟衔着什么东西,礼貌的用尖喙敲击着窗框,见他偏头便当是得了允许,展翅飞了进来。
“啾!”
谢云敛,我给你折了一枝花!
作者有话要: 凤凰:啾啾自信!
顺便一下,最近在收尾了,而且没有存稿,更新时间就很飘忽,宝贝们想起来就瞅一眼,想不起来明天早上就有了!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