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 张清言的导演功力和他的脾气是成正比的。

    因此等待的众人——哪怕是一线星杨瑛，也难免有几分紧张。

    然而就在这样互相暗暗较劲的氛围中，白言蹊走了进来。

    她不仅穿着与众人格格不入, 还一脸轻松惬意, 全然一副游玩的态度。

    这一下, 别杨瑛看不顺眼了，其他女星也在心底唾弃不已。

    “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有个明星一脸不屑，“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杨瑛扫了她一眼, 并未接话, 一转身，又看到一个奇葩。

    “那又是谁？”她眉头紧皱, “怎么穿着旗袍？”

    “娇娇弱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交际花。”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传来，江娆却浑然不在意, 反而自在地理了理自己的卷发。

    毕竟在她眼里，这些人也只配当个炮灰, 没必要过多计较。

    正当她颇带着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傲慢时, 随眼一扫, 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娆：？？？白言蹊怎么也在这？她不是不来吗？

    不得不, 经过这么多次失败, 江娆对白言蹊难免起了几分ptsd。

    她不敢凑上去, 又心里没底, 只能看着本来舍不得兑换的一次性技能，一咬牙, ‘系统，兑换！’

    技能到手, 江娆心中总算有了几分底气，悄悄瞪了眼白言蹊，在后者看过来时，又立刻移开了目光。

    笑话，她只需要拿下这个角色，就能轻松越过白言蹊稳坐影后宝座，现在不宜节外生枝。

    里面开始唤人进去面试，安世荣看着把握十足的杨瑛走进去，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老板，杜若姐不是跟你了是来面试女元帅的吗？你怎么穿了身洋裙。”

    元帅跟洋裙，怎么看也八竿子不着啊！

    “没事，”白言蹊收回目光，安抚安，“反正也过不了。”

    安世荣：“……”更不放心了！

    等到试完镜的人越来越多，终于叫到白言蹊，她起身，扫了眼躲在角落的江娆，了然。

    女主果然是大轴出场，一切都跟书中情节一模一样。

    反正确定了自己绝对不会过，白言蹊抱着免费蹭名导指导的想法，反而成了其中表现最自然的一位。

    安世荣看着老板的背影，更愁了，他看向一旁泰然自若的木白，戳了戳，“你怎么这么淡定啊？”

    木白正低着头看表，闻言头也不抬，“老板什么都好。”

    曾经的第一‘言蹊吹’安世荣：“……”可恶，地位不保！

    “而且……”木白慢条斯理地调整好表带，深褐色的眸子对上安世荣，“这里估计没有人比老板更了解这位元帅。”

    安世荣下意识地想问为什么，木白似乎预料到了他的问题，“这位唯一的女元帅姓白。”

    姓白又怎么了？

    安世荣反应了一秒，忽然惊讶地瞪大双眸，忙拿出手机搜索。

    如果没去参加过老板爷爷的寿诞，他还不敢有这么大胆的想法。

    但知道了老板是沈昌明的孙女后，他呆愣愣地看着百度百科的结果，只感到一阵眩晕。

    女元帅一生未嫁，自然也没有留下后代，但她有个弟弟，十大将军之一。

    弟弟生了一子一女，女儿过继给了自己姐姐，名为白允，在世界富豪榜上排名第五。

    安世荣飘忽的目光看向摄影棚，总觉得里面仿佛散着金光。

    老板，你究竟还有什么“金喜”是我不知道的！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试镜到最后两个，里头的导演副导演多多少少都有点审美疲劳了。

    投资商了个哈欠，副导演悄悄在看手机，坐在主位的男人更是摆明了不耐，随意靠在椅背上，光明正大的闭目养神。

    白言蹊一走进去，先扫了一圈，没见到想见的人，眉眼间的失落一闪而过，不卑不亢，“各位好，演员白言蹊。”

    少女咬字清晰，声音透着几分清冷，宛若一汪清泉，让人一下就清醒过来。

    副导演下意识抬头，看到白言蹊，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不得不，看了一上午英气勃发的装束，骤然看到甜美系扮，确实令人耳目一新。

    投资商也收起困意，低头看了下白言蹊的资料，心里不由惋惜。

    可惜了，她面试的是女元帅，若是其他角色，比如剧本里的那个交际花，就很合适嘛。

    一想到这样一位可爱的大姐等下要被张导骂得狗血淋头，投资商就摇摇头，不忍看下去。

    张清言听到‘白言蹊’三个字，缓缓睁开了眼，看向正中央落落大方的少女。

    少女见他看过来，本就亮晶晶的眸子越发像盛着星空，弯弯眼尾，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

    副导演和投资商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他骂人，但张清言却破天荒地没什么，只是轻“嗯”一声，示意开始。

    副导演&投资商：“？！”张导转性了？看到这样的装束竟然不骂？

    明明之前有个二线女星甜甜地朝他了声招呼，都被他拧紧眉，毫不留情地骂了一顿。

    不管张清言吃错了什么药，站在台上的白言蹊回忆了三秒刚刚看的剧本，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等到她再次睁眼时，整个人气势一变，原本甜美可爱的大姐，眨眼间多了几分纨绔气。

    明明还是那身洋装，之前的乖巧却一扫而空，少女眼中是藏不住的叛逆和野心勃勃，双眸微眯，抱着手臂，扬起下巴，对着空无一人的场地，语气轻缓，“我，谈恋爱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一起搞革命。”

    “这样，你加入我们，以后我让你当我的第一弟，怎么样？”

    少女语气中带着几分世家姐的矜贵，不知对面了什么，她横眉冷竖，“不愿意就算了，不知道多少人想当我弟呢！”

    她完，转身就走，白色洋裙在半空中滑过一个凌厉的弧度，似乎在证明着她意志的坚定。

    然而还没走出几步，少女却突然停下，犹犹豫豫地回头，“你真的不加入我们吗？”

    对面的少年是最早一批出国的学子，一身本事，实在优秀，若是有他加入，他们绝对如虎添翼。

    她依旧高傲，但眼底却多了分祈求，让人情不自禁地动了动唇，想应下来。

    空气安静了许久，少女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朱离，四万万同胞！”

    她语调越来越高，眼里的失望也越来越重，话语掷地有声。

    “强盗都到门前了，你就不能睁睁眼吗！”

    但无论多么振聋发聩的呼喊，都喊不醒装睡的人。

    少女的神色一瞬间沉寂下来，她的表情带着一种尖锐的浓郁的不屑，让人情不自禁地皱起了眉，莫名感到难受和愧疚。

    她再也没有一句话，利落转身，灰尘溅起，落在洁白的裙摆上。

    皮鞋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她每一步都刻意走得很重，无论背后的人再怎么呼唤，也再没有回头。

    表演结束了，白言蹊再次闭了闭眼，勉强将情绪压下去，才深深地朝评委鞠了一躬。

    这是一个跟其他人饰演的完全不同的女元帅。

    空气安静了许久，副导演和投资商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带着一丝动容。

    副导演看了眼她分到的剧本，上面只有一段话：军校时期，朱向同窗白表白，白主动邀请朱加入组织，朱拒绝。

    平心而论，副导演很喜欢这段表演……但，这跟传统认知的女元帅完全不一样啊！

    女元帅，应该是一位完美无缺的大女人，心中只有大义，眼中只有家国，她不是一位穿着洋裙有些任性的大姐，也绝不应该带着纨绔和调皮气质。

    副导演惋惜地摇头，“白言蹊？你这段表演的确很精彩，但……”

    他看着少女乖乖点头，侧耳倾听的模样，有些不忍，但还是继续道：“但你把握角色有些失误，女元帅怎么能这么孩子气呢？”

    白言蹊欲言又止，眼中闪过一丝不赞同，最终还是没有反驳，乖乖地点了点头。

    反正她也只是来一日游的，能见张导就已经是赚到了。

    “你回去好好沉淀一下，以后千万不要犯这种致命错误了，”副导演忍不住多指点了两句，“演技固然重要，但如何更契合角色，也是一门学问。”

    白言蹊没有半点失落，再次鞠了一躬，正准备离开，忽地被叫住，“等等。”

    一直未开尊口的张清言忽然开口，依旧面无表情。

    副导演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好。

    他先点评一二，就是不想这位颇得眼缘的孩被张清言骂，没想到还是没拦住。

    一想到这个跟自己女儿一般年纪的姑娘等会会被骂得哭都不敢大声，副导演就有些心疼，“张导，我训也训过了，时间也不早了，不如让最后一个上场？”

    张清言丝毫没有理会副导演，他用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桌面，深黑的眸子定在白言蹊身上。

    “你刚刚似乎想什么？出来。”

    他的语气不带丝毫委婉，若是换个女星，估计已经开始害怕地反思了。

    然而白言蹊不但不害怕，眼底反而多出了抹兴奋。

    对于一位“戏痴”来，能得到顶尖名导的指点，哪怕是被臭骂一顿，也是值得的。

    白言蹊没有拐弯，直言，“我是想，我不赞同副导刚刚的。”

    这句话落地，不仅副导演的表情凝住了，就连投资商都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孩子，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么不通世故，不会话呢？

    怪不得她明明这么年轻就拿到了影后桂冠，还开了间自己的娱乐公司，却一直没混出头呢。

    众人神色各异，唯有张清言依旧面无表情，“。”

    “我认为女元帅，未必就不能孩子气了。”

    白言蹊似乎没有注意到凝滞的气氛，脸上满是认真，“在率军之前，她也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她是总督白城成的女儿，自幼受礼教束缚，是位典型的大家闺秀。”

    “直到遇到了留学归来的朱离，她才渐渐了解到了外面的大千世界。”

    白言蹊双眼微阖，沉浸到回忆中。

    “最初，她疯狂地爱着一切西洋文化，因为西方不仅神秘，还象征着自由。”

    “她不再穿马甲旗袍，不再看女德女经，而是穿起洋裙，读起卢梭伏尔泰，用尽一切开始跟古板的父亲抗争。”

    她睁开眼，眸里一闪一闪的，仿佛也开始用全新的感知认识这个世界。

    “白扇是有几分智慧的，又是颇受宠爱的幼女，所以她成功地获得了读大学的机会。”

    “她天资聪颖，一进学，就展现了惊人的天赋，男子都比不过。”

    白言蹊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骄傲，她微微挺胸，笑着。

    “这时候的白扇，骄傲、任性、觉得世界上没有事能难得倒她——直到……”

    “她得知丧权的条约签订。”

    她语气一下子沉了下来，带着淡淡的叹息，“国将不国。”

    坐在最侧边的男人第一次抬起了头。

    他戴着一张很大的黑色口罩，兜帽垂在眉毛上方，看不清面貌。

    张清言注意到他的动静，有些惊讶，又有些理所当然。

    白言蹊还在继续，她从听白扇的事迹长大，对这位传奇女士怀着比常人更深的钦佩和感激。

    “她毫不犹豫地开始寻找救国之道——刚刚我试的那段戏就发生在这个时期。”

    “白扇这时还在军校，她想要探索救国图存的道路，她第一次接触到我党，她第一反应就是拉朱离一起。”

    白言蹊顿了顿，声音变得极轻，“其实我在看到剧本时也有过犹豫，因为我读过元帅的日记和相关材料，她当然是感激朱离的，又是情窦初开，对他确实有点不明的情愫。”

    “但最终在表演时，我还是决定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爱慕。”

    “这是白扇的骄傲，也是元帅的风骨，哪怕那时她才十六岁。”

    “她这时还喜欢着漂亮的衣服，还带点大姐的任性，还有点孩子气……但她已经明白，国恨家仇近在咫尺，情情爱爱不过过眼云烟。”

    话语落地，白言蹊刚刚戏中的情绪又有点冒了出来，她眼眶变得红通通的，“这是我的理解。”

    又是一阵寂静。

    副导演嗫嚅着，时竟不出话来。

    倒是张清言又靠回了椅背上，瞳孔里映着白言蹊的影子，点点头，“可以了。”

    白言蹊有些收不住情绪，深深地朝众人鞠了一躬，一句话也没，走了出去。

    门口的工作人员久久没接到唤下一个的命令，忍不住朝里看了一眼。

    “……没想到”副导演叹息一声，“我对角色的把握竟然还没有一个丫头深。”

    “江山辈有才人出。”投资商也有些感慨，“这丫头，前途无量。”

    就凭着这股对角色的认真劲，还特意去看了原型的日记和材料，真是不红都难。

    张清言没有发表意见，他想起刚刚少女收不住情绪的模样，眉头轻蹙。

    又一个共情型演员。

    他下意识地看向侧边，男人重新低下了头，只看得到兜帽的顶。

    “张导，下一个？”副导演提醒着，虽然他觉得已经没有继续的必要了，有白言蹊珠玉在前，他不相信同样年纪还有比她更优秀的。

    若真有，那娱乐圈这一代，可真是修罗场了。

    张清言欲言又止，眉宇浮上丝忧虑，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

    江娆心急如焚地在外等着，好不容易等到白言蹊出来，一看到她眼尾的那抹嫣红，顿时心一定。

    “老板，你这是怎么了？！”安世荣大惊，忙迎了上去。

    “怎么哭了？是张清言欺负你了？我找他麻烦去！”

    自从知道白言蹊的真实身份后，安世荣也成功进化为谁也不怕的娱乐圈杠锤，着就要撸袖子冲进去。

    开玩笑，他学了这么久功夫，不就是为了保护老板吗？！

    “……”白言蹊连忙拦住他，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哭腔，“别！”

    她想解释，但忍不住了个哭嗝，不出话来，只能瞪着安世荣，示意他别乱来。

    这副模样越发让安世荣觉得自己老板是被欺负了，他既气又心疼，心底将张清言翻来覆去的狠狠骂了一遍。

    他才不管什么劳什子名导呢，欺负他们老板就是不行！

    就连一旁的木白看着白言蹊眼眶红红的模样，也手动了动，抬眸看向摄影棚，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娆在旁偷听了半天，只听到一耳朵安世荣安慰白言蹊的车轱辘话，认定白言蹊在里面绝对被狠狠骂了一顿。

    一想到白言蹊被骂了，江娆就喜不自胜，待被叫到名字时，更多了几分底气。

    她不屑地瞥了眼还在哽咽的白言蹊，扭着屁股走进摄影棚，自信满满。

    就算白言蹊演技再好又怎么样？有什么比让本人演自己更像的呢？

    她耗费大量积分特意兑换了个‘上身’一次性技能，虽然最近在欧父那里薅的积分几乎一下就空了，但江娆一点也不后悔。

    只要能抢到这个女主角色，她就有勇气趁这次一鼓作气将白言蹊彻底压下去！

    “各位导演好，我是江娆，”江娆妩媚地理了理特意做的民国卷，正准备来个漂亮的自我介绍，“我获得过……”

    张清言直截了当断，“演。”

    一腔介绍被堵在了喉间，江娆看着四星的张清言，一点火气都起不来。

    她朝众人点了点头，媚眼带着笑，心底自得地下令，‘系统，发动技能！’

    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瞬间传遍全身，江娆只感到头一晕，就失去了意识。

    副导演见‘江娆’呆呆地站在台上，一动不动，不由轻咳示意，“江娆，开始吧。”

    这一声仿佛彻底唤醒了‘江娆’，她缓缓抬眸，举手投足都与刚刚截然不同。

    “你们是何人？”‘江娆’眉头微蹙，扫向四周，浑身戒备。

    副导演：“！！！”

    他对上那双眸子，恍惚间，仿佛真的看到一个民国的大家闺秀，亭亭玉立，眉眼间却带着几分不羁。

    副导演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刚白言蹊的剖析，心中震惊。

    他今天还真是疯狂被脸，刚刚还觉得不会再有超越白言蹊的年轻演员存在了，这不，立刻被现实教做人！

    但白言蹊他还勉强听过名字，这位叫做江娆的是谁啊？娱乐圈竟然还藏着演技这么好却默默无闻的新人吗？

    别副导演惊讶，就连张清言也诧异地抬眸，认真地量起江娆。

    他之所以导的戏能部部都火，就是因为看人很准。

    刚刚江娆一进来，他一下就看出了她眼里的利欲熏心——这种明星他在娱乐圈看多了，没几个愿意好好琢磨演技的，更别演戏了。

    但这位江娆倒是个意外，竟然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将角色塑造了出来，还如此活灵活现，仿佛本人亲临般。

    难道是他看走眼了？

    *

    保姆车内，白言蹊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安世荣突然惊呼，“老板！”

    “《求生之旅》下半部分播了，你又上热搜了！”

    白言蹊：“……”

    难过的情绪顿时一消而散，白言蹊气鼓鼓地闭眸，语速飞快，“我要睡了。”

    她才不想听到这些让人绝望的消息！她一定能让公司蒸蒸日下，顺利破产！

    安世荣只当老板是太困了，便自己一个人继续激动地刷着微博，跟前几周相比，评论区简直焕然一新。

    【@溪水淅淅】：呜呜呜我蹊宝真的太可爱了，亲亲抱抱举高高！

    【@蹊蹊的肚肚】：楼上的醒醒！是被我蹊举高高吧！我蹊可是力能举鼎的大美人！

    作者有话要：

    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