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努力破产的第五十八天
网上的风波尚未完全平息, 白言蹊就已经正式进组了。
张清言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导演,就连开镜仪式?只草草略过,他迫不及待地凑到支好的摄像头前, 一心只想拍摄。
白言蹊化完妆出来, 视线绕着片场扫了一圈, 遗憾地发现归疏还没来。
她见导演还在调试机器,便老老实实地坐到一旁,开始反复翻阅已经烂熟于心的剧本。
电影从一场极惨的战役开始,又以一场壮烈的战役结束, 勾勒出女元帅既壮美又凄厉的一生, 又通过女元帅的故事,勾勒出了那些可亲可敬的战士们。
当然, 拍电影不可能按照叙事顺序来拍,第一场拍的是文戏,唯一的难点在于如何更好地把焦躁藏在极端冷静的外皮之下。
白言蹊在安静地看剧本, 路过的场务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等到走出她的视野范围内, 才纷纷松了口气。
“不知道为什么, 我总觉得蹊蹊换完装后气势就变了……之前虽然很有星味, 但是却非常平易近人。”
有人曾跟过白言蹊的剧组, “现在还好啦, 我之前跟的是她演女皇的那部, 天啊真的是走路声音大点?担心被砍头。”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很快又投入到了工作中。
他们没注意到, 一道黑色的身影一直静静地站在墙角,听到他们的谈论后, 才把视线投向了白言蹊。
此时白言蹊已经放下剧本,那张过于精致的面容紧紧绷着——跟她在综艺里面截然不同。
她走到镜头中央,步伐里带着硝烟味,整洁干净的军装领子带着股凌厉。
——这也确实是一次上战场,虽然是文戏,却是女元帅的第二场精神的战役。
第一场战役,元帅破了封建大家庭的束缚,从家里走了出来,走向新型学校。
而这第二场战役,则是她破了父权的压制,从父亲手里恶狠狠地撕下了一大块肉,从而最大程度上保全了家族。
“A——”
镜头中的少女稚气未脱,表情严肃,她理了理衣领,径直推开了门。
这是一间极具古韵的书房,金丝边的花纹既彰显着家族的底蕴,又体现了深不可测的财力。
然而在白扇看来,这些所有的奢侈,?只象征着一个时代的落幕,多少带着点腐朽的气味。
她看向端坐在中央、不怒自威的男人,第一次没有行古礼,而是举起手,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军礼。
“父亲。”
男人抬头,看到她的装束一口气没上来,“穿得像什么样子!女孩子家家的!”
顾及到她毕竟是自己最骄傲的女儿,男人勉强将怒骂憋了回去,冷冷地下令,“立刻去换回来。在学校?学了什么东西!”
“父亲,”白扇没有理会父亲的愤怒,依旧很平静,“我想从军。”
男人疑心自己听错了,直到目光触及到女儿平静的面容才明白她没有在笑,他幡然大怒。
“滚出去,”瓷器砸到白扇身上,又反弹回地上,发出破裂的清脆声,“自己去关禁闭。以后别想出门了!”
一天天不知道在想什么,女孩子家家的,还从军?怕不是看到战场就哭了!
白扇依旧很平静,她忽然道:“父亲,日寇已经过来了,您当如何自处?”
这句话问的男人一噎,他越发愤怒,“不管怎样,?不是你该操心的,滚回去,抄十遍家规!”
“父亲!”白扇加重了语气,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男人,“我知道您会选择明哲保身,但这样的情形,我们白家这样的光景,您觉得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没有一个势力会容忍您独善其身的!”
她完,转身就走,唇紧紧地抿起,门在身后关上,随即传来瓷器破裂的脆响。
白扇靠在门上,眼底各种情绪沉浮,最终转为一往无前的坚定——她站直了,像一个真正的军人那样。
“姐……”
她看向走廊尽头的弟弟,他还年少,刚刚十二,穿着一身西装,却有种孩子装大人的感觉。
她静静地看了两秒,然后开口,“你想劝我吗?”
“不!”
弟弟飞快地摇了摇头,踌躇了三秒,偷偷看了眼紧闭的书房门,鼓足勇气,“我会一直看着父亲,绝不会让他做卖国贼的。”
“我也不想做亡国奴,所以姐,”他黑白分明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看向白言蹊,“加油啊!”
“咔——”
场务们几乎立刻从戏中清醒过来,屏住呼吸,不约而同地看向“暴君”。
张清言在片场有多会骂人,他们可?是领会过的,尤其是刚开拍的几场,一般演员们?会以被骂得狗血淋头结尾。
虽然他们?觉得这段戏实在精彩,彼此间的互动张力酣畅淋漓……但“暴君”想什么,常人是无法理解的。
果然,“暴君”皱起了眉。
场务们几乎?要窒息了,好几个新晋的“溪水”不由揪起了心,担忧地看着画面中央的白言蹊。
后者似乎还有点没从戏中走出来,深呼吸了好几次,才把悲怄的情绪压下去。
她也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张清言,比起别人的担心,她心中倒是满是期待,几乎是盼望着张清言斥责自己。
找到缺点才能更加进步嘛!
“演得什么东西!”‘暴君’不负众望,开骂了,“我随便在街上牵条狗?比你们演得好!”
“叶彰年,你演技跟年纪反着长的啊?一个总督被你演得跟个弱智一样!喜怒不形于色懂不懂啊?再生气也给我憋着生!不会就去试试憋尿!再不会你今天就别上厕所了!”
饰演白父的演员的脸色更黑了。
“唐然,你姓唐不是瘫!你的犹豫你的纠结你的少年意气呢?演得跟个待字闺中的姑娘一样,还是面瘫的姑娘!再那么喜欢这样演,你给我扮成姑娘找医生去,医生看了你?得大呼面部神经坏死!”
饰演弟弟的演员年纪还轻,只能死死地攥紧拳头,不想让眼泪掉下来。
这下片场的气氛更窒息了,看着“暴君”把视线移到白言蹊身上,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在心底祈祷,白言蹊则抬头,眼底亮晶晶的。
“白言蹊……”张清言对上那双亮晶晶满怀期待的眼睛,一时有些卡壳,很快又恢复了气势,“我请你来不是让你来吃干饭的。”
来了来了!许多人?闭上了眼睛,不忍心看着这样一个美人被当场骂哭。
“你……情绪表达勉强合格,台词也马马虎虎……但是!”
终于要放大招了吗?众人的心一提再提。
“我直播澄清也要请你过来,是想要白扇。而不是一个会演白扇的演员!给我好好想清楚!”
“好了散了,?好好想想,十分钟后再来一次!这次再不行你们就?给我滚去挑粪去吧!”
就这?
片场沉默了足足三秒,直到对上张清言不耐的眼神,才纷纷又活动了起来。
“暴君今天竟然这么好话?我还以为至少骂半个时呢!”
“我觉得是蹊蹊演得太好了,他没地方骂了,什么不要演员,简直是鸡蛋里面挑骨头嘛!”
“别,我跟了这么久剧组,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不靠剪辑也能震撼人心的演技是怎样的,我刚刚完全被白言蹊带到戏里去了!”
……
白言蹊径直走到休息处,助理立刻凑了上来,递上茶杯,有些担忧地看着格外沉默的老板。
“老板,你别往心里去。张导出了名的不留情,他也不是针对你……”
助理絮絮叨叨地劝了很久,忽然,白言蹊眼睛猛地一亮,恍然大悟。
作为这位元帅的后代,她太了解也太崇拜白扇了,可能也正是如此,她一直无法全然入戏,无法把自己视作这样一位伟大的人物。
甚至她在饰演中总是会不经意地带一丝憧憬——哪有人会憧憬自己呢?
张导的意思一定是让她抛去这些无用的心里负担,真正沉浸到角色中,自然而然地表现角色。
“张导真是个天才。”白言蹊赞叹了句,开心地在剧本上又标记了几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旁助理古怪的表情。
路过的场务:“……”
蹊蹊是什么神仙傻白甜呀?被骂了还这么温柔体贴!粉了粉了!
*
另一边,张清言坐下来喝了口茶,看向一旁的男人,“怎么样?”
那人带着个大大的黑色兜帽,只露出半个苍白瘦削下巴,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
“很有天赋。”
或许表演还不算太纯熟,但浑然一体的演技足以弥补所有的技巧,跟他当年一模一样。
张清言听到这话,脸色不禁没有变好,反而更差了几分。
“但是心志坚定,家庭幸福,”男人的语气很平静,平铺直叙,“而且戏里戏外分得还算清。”
“应该不会出现心理问题。”
张清言松了口气,把保温杯放到一旁,顿了顿,还是道:“过几天你们有场对手戏。”
“……我会准时到场的。”
得到这个回复,张清言才总算露出了笑容,他想拍拍男人的肩,又想起对方的极端洁癖,不自在地收回手,轻叹口气,“期待你的回归。”
“我们等你很久了,归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