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难产【1+2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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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桑芷薇迷迷糊糊醒来, 大门被人拍得山响。

    “桑大夫!桑大夫在吗?林惠芬她难产了!”

    林惠芬?

    桑芷薇一愣,她不是在卫生院么?怎么难产了还来找她?

    然而还不等她想明白,外面又多了道焦急的声音:“不好了, 花婶子, 她血崩了!但孩子还没出来, 血怎么都止不住!”

    她心头一凛,睡意彻底退去,一把抓起放在床头的针包穿好衣服就冲了出去。

    “人在哪儿?怎么个情况?”

    外面站着的正是村子里负责接生的花二姐, 此时她那张平常总是爱笑的脸上布满严肃,一看到她,就拽着她飞快往外走——

    “她是昨天半夜回来的,是这几天天凉, 回来给她婆婆取两件衣服,结果回来天太黑,路上滑了一跤, 回来的路上就发作了。”

    “我到的时候她羊水已经破了,但是孩子迟迟不出来,看露出来的胎位也不正,孩子竟然是横的。”

    桑芷薇:“怎么会?”

    昨天下午她在医院门口碰到对方帮她检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呀, 怎么一晚上没过, 这胎位就反了?

    桑芷薇心里微沉,只怕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料想不到的变故。

    很快,两人就到了林惠芬家的院子。

    她家的院子不大,收拾却是非常整洁温馨,院门口还种着两丛紫色的花迎风摇曳。

    只是一想到她两次来这里都是为了治病救人,桑芷薇心里就免不了感慨,再没心情去欣赏那两丛开得正艳的花儿。

    屋子里, 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去又接满。

    林惠芬已经完全没了力气,满头大汗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旁边她的妈妈王丽芳急得直哭,又忍不住埋怨:“你你这都是当过一次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注意,那衣服没有就没有这大夏天的还能冻死人咋的?怎么非要半夜回来一趟,这下摔了可咋整!”

    一旁帮忙的接生婆花奶奶瞪她一眼:“这时候这些有什么用?我已经叫二姐去请桑大夫了,你要想埋怨就赶紧去外面找找看有没有人参给她熬点参汤过来!”

    王丽芳:“这农村乡下的,你让我上哪儿找人参去?”

    “没人参搞点别的,红糖,粥……反正啥能补力气就去熬啥,别在这里哭着影响产妇情绪!”

    花奶奶脾气火爆,一句话就给她把哭声怼了回去。

    林惠芬睁开眼睛,冲着花奶奶歉意一笑:“抱歉,我妈她也是担心我。”

    花奶奶眼一瞪又要发火,但是看着她那脸色苍白,气色虚弱的模样又骂不下去,只重重一把掐在她身上某处穴位上:“闭上眼睛,好好养神!”

    “娃娃你就别想了,专心护着自己个儿就行!我这儿可不兴那些保保大的法,大人没了,就啥都没了!”

    花奶奶孤寡一辈子,据就是因为性格太过暴躁冷漠,但这会儿她这颇显没有人情味儿的话落在林惠芬耳朵里,却是多了几分暖意。

    王丽芳抹着眼泪开门出去,正巧碰到匆匆进来的桑芷薇,她神情一顿,顿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桑大夫你可来了!求求你一定要救我家惠芳啊,我求你了!”

    她这一下顿时吓得所有人一激灵。

    桑芷薇皱眉,直接绕开她:“产妇在哪?让我看看。”

    王丽芳跪行两步,还想再什么,却被眼明手快的花二姐一把拽住:“快去整点吃的喝的,最好是带汤的,惠芬生了一晚上,早就没力气了。”

    那边桑芷薇快步走近床前,一看林惠芬脸色,心里顿时一沉,也不话,掏出针包消好毒之后就是一连七针扎下去。

    花奶奶是明白人,一看她这架式顿时明白情况不容乐观。

    她扭头,趁着林惠芬还没回神的当儿飞快地声问了句:“孩子能行么?”

    桑芷薇仔细辨着林惠芬的脉,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林惠芬你不是回来的时候摔发作的吧?”

    几针下去,林惠芬刚感觉自己力气恢复了一点,迎头就被桑芷薇这么一句,问得顿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你必须告诉我确切的发作时间,否则会影响我接下来的判断。”桑芷薇表情严肃,一字一句地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发作的?又为什么回来?”

    明明昨天下午一切都好的。

    林惠芬咬唇,眼底闪过一丝难堪,似乎还不想。

    “如果你不,我最多只能有五成的把握保住你,但是如果你了,那我不仅有五成的把握保住你,还有五成的把握保住孩子,只是这孩子是否健康,我就不敢保证了。”

    一听这话,林惠芬顿时开口:“昨天下午跟您分别之后回去医院就有发作迹象了。”

    一听这话,所有人当时就傻了。

    花奶奶虽然不知道她昨天下午什么时候见的桑芷薇,但是联系后者回村的时间,想必时间也不会太晚。

    老太太顿时气恼不已,抬起巴掌又不知道该不该落下,最后只能气急道:“那时候就发作了,那你为啥晚上还要回来?你不要命了!”

    林惠芬表情难堪,咬着牙一声不吭。

    都这种时候了,花奶奶也没空跟她掰扯,最后只得赶紧跑出去喊自家养女:“二姐!回家,在我家房梁上有一片老参,你取过来!”

    那本是她当年救过一个山中猎户对方送的,只有的指甲盖儿厚的一片,她本是留着给自己保命用的,这会儿也顾不得了,跳着脚叫花二姐赶紧去取了送来。

    哪知桑芷薇却是喊住了她:“花奶奶不用参片,她现在的状况不适合用参。我写个方子,你赶紧找人照方抓药,我现在先用银针止血保住胎气,再想办法把胎位顺过来。”

    其实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赶紧把人送医院进行手术剖腹产,但是刚才她看了,照林惠芬目前这出血量,只怕人还没到,就死在半路了。

    所以她现在能做的,只能是赶紧止血,顺便保住仅剩不多的那点羊水,不让胎儿窒息。

    想到这里,她又叫王丽芳:“熬大量的红糖水!”

    林惠芬的羊水只剩下一点后羊水,现在必须给她快速补充大量液体看看能不能让羊水稍稍增加一点,否则胎儿必定窒息。

    她嘴里不停,手下的方子已经写出来了。

    花奶奶接过一看:“当归、川穹、血余炭、龟板、生黄芪。”

    看完她脑袋一懵:“这当归川穹龟板还有生黄芪我都知道,但是这血余炭是个啥?”

    桑芷薇:“就是头发,头发烧成灰便是。”

    花奶奶一听,连连点头,赶紧跑出去找人抓药——

    好在这秦家村虽然贫穷没有医生,但是这些常见药材寻常人家都是会备上些的,尤其桑芷薇用的药又都是常见的滋阴补血的,其中当归黄芪花奶奶自己就备了不少。

    剩下的川穹跟龟板也在队长家里找到,就是最后血余炭还没有。

    不过这也好办,陈狗蛋知道血余炭是啥之后直接一把大剃刀,咔咔就把自家头发给剃了个精光。

    不仅如此,男孩子头发短,他害怕光自己一个人不够,就又拉着伙伴们把他们的头发也剃了,堆了满满一大盆。

    若不是桑果阻止得快,只怕秦虎子他们全都要成光头了。

    这边花奶奶带着人紧急熬药,那边林惠芬在一口气连灌两锅红糖水之后,肚子里的羊水终于回了一丝丝。

    见状,桑芷薇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一点。

    她找来数个枕头将林惠芬的下半身垫高,免得这来之不易的羊水再次遗失,那边花奶奶的药也终于熬好了。

    这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

    期间由于她一直要保持拧动银针帮产妇止血转胎位,因此连饭都没顾得上吃,最后还是果不管不顾冲进来给她喂了几次糖水这才撑到现在。

    只是那水的味道有些怪怪的,齁甜不,喝下去还感觉十分提神。

    桑芷薇精神高度紧张,一手细细地转动着银针,同时另一手紧紧把住林惠芬的脉,生怕不一心伤到胎儿或者产妇。

    花奶奶端着碗,帮着一勺一勺把药给后者喝下去。

    桑芷薇轻轻吐出一口气:“行了,现在就等一会儿,等药效发作,到时我再帮你接生,现在胎儿位置还是不大正,不过这问题已经不大了。”

    “谢谢桑大夫。”

    林惠芬睁眼,艰难开口。

    “噤声。”

    桑芷薇喝止了她的动作:“等你生完再也不迟。”

    一碗汤药下肚,花奶奶到底还是没忍住:“桑大夫,情况咋样?”

    桑芷薇:“还好,胎儿的状况虽然不妙,但也不算最差。所以林惠芬你现在唯一做的,就是加油气,养足精神,争取等会儿一下就把孩子生下来。而且你生过一次的,只要胎位不是特别差,保证没事。”

    桑芷薇一边安慰鼓励着林惠芬,一边动作迅疾如飞,又是数针银针扎了下去,换了一套催产的针法。

    不多时。

    林惠芬终于在她的银针引导下宫口开,成功生下一个皱巴巴的女婴。

    孩子在体内呆得太久,一出来浑身青紫,也没出声。

    花奶奶心里一凛。

    那边旁观的王丽芳已经一口惊叫出来:“孩子这是死了吗?”

    林惠芬一听,心里一直提着的那口气顿时泄了,精神也跟着恍惚眼看着就要不行。

    桑芷薇虽然很气王丽芳沉不住气,但这时候也没时间跟她计较,只得大喝一声:“孩子活着!林惠芬你好好看着!”

    着,她将孩子倒提起来,重重一掌叩在孩子背上。

    孩子咳呛一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林惠芬精神一振,桑芷薇趁机又是几针扎在她的身上……

    *

    经过整整一天的救治,林惠芬终于母女平安,沉沉睡去。

    桑芷薇也累得瘫坐在那里连根手指也不想动。

    王丽芳给她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菜,抹着眼泪连连道谢:“真是太感谢你了桑大夫,今天要不是有你,我那女儿跟外孙女就惨了,快吃点东西。”

    王丽芳实在太好哭了,这一天她就没看到她的眼泪停过。

    见状桑芷薇忍不住又多嘴一句:“王婶子您这几天照顾产妇可不能这样动不动就哭,她本来就是难产,心情更不能抑郁。”

    王丽芳眼泪“哗”地一下又跟开了闸似的:“我这也不是,主要就是担心,那娃娃在她妈肚子里憋了那么久,这万一要有个啥后遗症啥的……”

    “行了,你就是想太多!”

    花奶奶脸一沉,一声就喝止回去:“娃娃有病没病的,还得看以后,现在她吃得香睡得好就行!这些话你就憋回肚子里,万不可以在惠芬面前念叨,她还要坐月子呢。这回她吃这么大亏,如果不好好将养,日后可是会落下病根儿的。”

    王丽芳:“可是我这心里就慌啊,你看陈利民嘴上着喜欢我家惠芬,可她这回遭这么大难,她家竟然到现在一个人也没来不,他自己也没来!”

    一听她这话,所有人齐齐无语,就连一旁的陈狗蛋都看不下去了:“外婆,我爸重伤还在住院呢,我妈都叮嘱了没叫人给他送信,不然他要知道了肯定要回来,万一以后落下残疾,谁来养我们?”

    王丽芳这才唯唯应是,花奶奶也拿她这性子无法,最后只得安排了花二姐留在陈家:“你这几天帮忙看顾着点,我看那个王丽芳实在不是个能管事的。”

    对于林惠芬的家事,桑芷薇也不好什么,只能飞快两口吃完饭,就起身回去了。

    临走时,林惠芬又叫陈狗蛋给她装了五十个鸡蛋,作为忙了一天的诊金。

    现在家里正是什么都缺的时候,桑芷薇便也没推辞,抱着鸡蛋带着果走了。

    家里,秦宇轩又是一个人在家呆了一天。

    倒不是他不想陪着妈妈妹妹,而是白天的时候他过去看了一趟,结果被那一盆接着盆的血水给吓回来了。

    反倒是果让他刮目相看。

    姑娘在现场蹲了整整一天,竟然丝毫没带怕的,一直守在陈家陪着妈妈。

    只要一想到这个,他就不由自主地感觉羞愧,于是主动跑去给妈妈冲了一杯麦乳精:“妈妈你忙了一天了,喝一杯热的缓缓。”

    然后又殷情地搬来板凳,帮妈妈捶着背。

    桑芷薇眯眼享受着儿子的贴心服务:“轩越来越贴心了啊,真棒!”

    然后她抿了一口手里香浓的麦乳精,顿时舒服得全身毛孔都张开了:“呀,温度正好!”

    正好是既能入口,又能感觉到烫人的温暖的程度。

    受到妈妈的表扬,于是秦宇轩捶起背来就越发卖力了:“妈妈,昨天我们看到林阿姨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么?怎么今天突然就这么危险了?”

    “还是,生孩子本身就很危险?”到这里,秦宇轩眼神一暗,猛地想起自己四岁那年,妈妈生果时的情形。

    当时也是这样,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直端,就那样,他奶奶还不肯送妈妈去医院。直到后来他爸爸突然从部队赶回来,直接带人卸了奶奶家的大门,这才把人顺利送到医院。

    闻言,桑芷薇呼吸一顿,想必也是想起了当年的情形。

    她默然片刻,猛喝了一口温暖香滑的麦乳精下去,这才压住起伏的心绪:“生孩子当然危险,不过也不是每次都会像这样凶险的。当年我生你的时候就很顺利,完全没有受罪你就出生了,当时大家还纷纷夸你是妈妈的天使宝宝呢。”

    听到这话,秦宇轩一直板着的脸不由松动了一丝,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是吗?”

    桑芷薇点头:“当然,看你现在多懂事,妈妈不在家,你自己就把被褥全都缝好换好,家里一切也收拾得整整齐齐,多棒?”

    秦宇轩被妈妈夸得不好意思,扭头过去找妹妹:“果,走我带你去洗脸,看你都成花猫了。”

    “喵!”

    桑果配合地叫了一声,然后一吐舌头,蹦跳着跟着哥哥一起出去了。

    屋内,桑芷薇看着一双儿女的背影唇角一弯,弯出一丝满足的弧度……

    只是笑着笑着,她又笑不出来了——

    当年她是迫不得已,让自己吃尽苦头又害得果一直病到现在。那林惠芬又是为了什么呢?

    现在想想,或许是昨天她的话给了她底气,所以才会让她做出那样的事情,故意瞒着发作大半夜的跑回来。

    就是因为笃定自己没有大碍,或者即使有问题,但村里有她,不会见死不救。

    希望她以后不会后悔。

    桑芷薇一口将剩下的麦乳精全部干了,起身去洗杯子。

    屋外,桑果跟秦宇轩已经洗漱完毕。两兄妹正一人一个盆,蹲在门前认认真真地洗着自己的袜子。

    秦宇轩一边洗,还一边在教育妹妹:“袜子一定要每天洗,否则脚丫子就会很臭,尤其脚尖的位置,那里一定要好好搓。”

    自己洗得不干不净,还要来教她,桑果顿时不干了,一把水撩了回去:“哥你快洗你的,你看看你这里还有一块泥都没搓下来!”

    “噗。”

    桑芷薇不由轻笑,道:“听过几天村里那头野猪就要杀了,我跟队长了要胰腺留给我,到时再弄点皂角做成胰皂,你们洗东西就会干净很多了。”

    “胰皂?”

    兄妹俩顿时好奇,尤其桑果,她只听过香皂,肥皂,可从来没听过胰皂的。

    “嗯,胰皂很好用的,把猪胰腺捣碎加进草木灰等东西,最后晾干定型之后清洁力不输洗衣粉。”

    “哇,这么厉害!”桑果眼睛顿时亮了,当即举手:“妈妈我要学,你教我。”

    “没问题。”

    一家人笑着进屋,这时,夜幕中远远地传来一声猫叫。

    “喵~”

    桑果身形一顿,这才猛地想起自己似乎好像一整天没看到棉花糖了——

    “哥哥你今天看到棉花糖了吗?”

    秦宇轩也是一愣:“对啊,它今天下午都没回来吃饭,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喵喵喵喵喵!”

    猫叫声越来越近,还带着跑动时颠起的颤音。

    桑果心里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棉花糖不会受伤了吧?

    正想着,视野里已经出现棉花糖的身影。

    天色已晚,有些看不清它的模样,桑果只感觉它的造型有点奇怪,脑袋上似乎顶了根造型扭曲的树根,身形也比之前整整胖了一圈。

    “?”

    桑果:“棉花糖你干嘛去了?一天就把自己吃胖这么……”

    哪知“多”字还没发出音节,她的表情骤然裂开,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啊!棉花糖你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