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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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山。

    当夏念丰忐忑着拨出了那个电话, 正当他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还在紧张时,突然耳朵里传来“咔嗒”一声,电话通了, 一道慈和无比的声音顺着电话线传来——

    “喂, 蔓青啊,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电话了?”

    夏念丰:“?”

    下意识翻手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话筒,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拨错了电话。

    他跟那个远房堂叔交道不多, 唯一几次见面,都是当着他妈的面,对方总是一副面目严肃的模样,周身挂满了为军当将的煞气, 生人勿近。

    他是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能以这般慈和热情的声线话,一时愣住了。

    那边的夏军长听着对面久久没有发出声音,顿时不由疑惑看看话筒, 确定电话还通着之后又试探着喊了声:“蔓青?”

    蔓青是夏大婶的闺名,夏念丰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不是从户口本上,而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个称呼, 一时别提感觉多别扭了。

    微一愣神间, 便忘了出声。

    夏军长心里却是一紧,陡然想起对方实在不喜欢他以这般亲昵的语气喊她来着,于是赶紧端正了颜色,将心底喷涌的热情往下压了压,“呃,那个,堂嫂?”

    直到此时, 夏念丰方回过神来,清了下嗓子:“啊,堂叔是我,夏念丰。”

    一听是他。

    夏军长脸上的热情瞬间消解,变得严肃冷厉:“哦,是念丰啊,有什么事吗?”

    他心里有些懊恼,自觉在孩子面前出了丑,于是语音便不由自主地生硬起来。

    夏念丰听出他前后语气变化,心里微微觉得有些异样,不过眼下大哥的事优先,他便将这点异样压了下去,道:“确实有点事情想麻烦您。”

    他顿了下,开始组织接下来的语言——这位堂叔太过严厉,每回他同他话,总是不自觉的紧张,这回也不例外。

    只是对面的夏军长却是一愣,之后便不由自主一阵紧张:他为什么这么吞吞吐吐的?还有这次怎么是她孩子来的电话?不会是她出什么事了吗?

    想到此,他的脸上再也板不住,忍不住追问一句:“到底什么事?。”

    语音严厉,习惯性地带上了丝命令的意味。

    夏念丰:“!”

    心里一凛,再也来不及思索,直接大声道:“我想见罗非安!”

    夏军长:“?”

    罗非安是谁?他要见便去见便是了,为什么要找他?

    正当他要反问出声时,他眼角余光见到一旁的勤务兵正抱着一卷卷宗,示意他看。

    夏军长一顿,顺手接过那卷宗翻了开来。

    这正是随秦思昂的报告一同递上来的迷星一案的陈述。

    夏军长快速翻过,心下顿时了然:原来罗非安是当年害他孪生哥哥丰失踪的嫌犯,他想见他倒也情有可原。

    “这事你妈知道么?”

    他皱着眉想着这些年夏大婶为了找儿子所做的那些疯狂举动,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暂时保密知道不?”

    夏念丰连忙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转而又意识到这是在通电话,便又赶紧开口:“嗯嗯,我知道。”

    夏军长知道底下人在抓迷星,但是具体情况却不甚清楚,因此他飞快地翻了遍卷宗之后合上,然后道:“你先回去等我通知,如果能见罗非安的话我自会安排。”

    罢,他又自觉这语气似乎有点过于生硬了,便又加了句:“不要着急。”

    这类似宽慰的语气顿时让夏念丰为之一怔,继而便听对方又道:“免得你妈看出来不对劲。”

    夏念丰:“?”

    怎么感觉这位堂叔三句都离不了他妈?

    他心头那丝怪异的感觉越发明显了,但是还不等他想明白,那头已经“砰”地一声挂断了电话,断了他的思绪。

    恰在此时,夏大婶因为他匆匆出门,又是罕见的要了夏军长的电话明显一副有事有求于人的模样,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找了过来。

    她抱着孩子,一眼就瞧见站在邮局门口怔怔发愣的夏念丰。

    “念丰,出什么事了吗?”

    夏念丰顿时收拢所有纷扰的思绪,冲着他妈露齿一笑:“是有点事想找堂叔帮忙,但是您放心,不是想走后门。”

    夏大婶狐疑地觑他一眼,又觑一眼,夏念丰躬腰逗弄她怀里的女儿,脸上表情一派坦然。

    夏大婶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一把拍掉他在孙女脸上作怪的手:“行了,中午玉不回来吃饭,你呢?”

    夏念丰想着所里的任务,拢了下眉:“也不回了,您照顾好自己跟孩子就行。”

    完,又顿了下,“哦,还有最近您跟孩子在家,不要老是敞着门,随时把门栓好。”

    “嘁,都是老邻熟居的,关什么……”夏大婶本想反驳他,但是话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什么,随即住了口,“行,你放心忙你的。”

    她很敏锐,就是这么一句就瞬间反应过来夏念丰最近肯定在办什么大案,再联系最近镇上莫名其妙多了很多陌生的面孔,以前附近的流浪动物突然比以前多了很多,她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她定定地看着瘦下来很多,面目已然朗阔的儿子,倏忽叹了一口气,腾出手帮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领子:“妈……你在所里好好的,家里有我。”

    其实她本想的是“妈就只有你一个儿子了”,但是话未出口又觉不吉利,便临时改口,出这番话。

    夏念丰意识她原本想的话,陡然想起自己今天在所里看到的卷宗,脸上表情顿时有一瞬间的错漏。

    不过幸好此时夏大婶正低头看怀中孩子,便没注意到他的这点异样。

    辞别夏大婶,夏念丰匆匆往派出所行去,却不知此时的军区司令部,夏军长已然变了脸色。

    夏军长看着手里秦思昂递上来的亲子报告,以及后面附着怀疑自己母亲,哦不,现在应该养母金秀莲跟迷星有勾结的陈述报告,脸色已然大变。

    不同于别人,秦思昂是他一手招进来的,因此对他胸前的伤清楚无比。

    几乎是看到这份报告的瞬间,他便立即将秦思昂的身份跟罗非安交待的那名被刺伤心口的婴儿联系起来。

    他拢着眉,第一时间按着亲子报告上留的联系方式了过去,找到齐君生。

    “君生啊,你知道秦思昂现在在哪里不?”

    夏军长的语气里难得地带了丝急切,这不由让齐君生些微有些诧异。且他话间竟然没有骂秦思昂是臭王八崽子,这更是让他感觉奇怪。

    “呃,我不知道。”齐君生老实答道。

    这话可不是他骗他,而是秦思昂确实谁也没他接下来的行踪。

    夏军长一愣,眉头一拢张嘴便想问候秦思昂,但是骂人的话刚到嘴边又被他生生咽了下去,直接呛得忍不住咳了一声。

    齐君生:“?”

    怎么老军长这反应跟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依着他对老军长的了解,就他那火爆脾气,在得知秦思昂私下谋划着离开他跑去文职队伍时还不得当场下手拧断他的脖子?

    这不对。

    绝对有情况!

    齐君生瞬间得出了结论。

    然而还不等他再总结出一点什么,夏军长的声音便再次响起断他的思绪:“如果秦思昂那个臭……”

    多年的习惯可不是那么好戒掉的,因此老军长一不心就差点秃噜了嘴,好在及时刹住了车,继而道:“要是他联系你,叫他赶紧考完回来找我,有大事!”

    他还不知道秦思昂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现在的老军长只想赶紧找到秦思昂,拉着他再去做一份亲子鉴定。

    只是这事得瞒着他那个急性子的嫂子。

    想到自家堂嫂,夏军长的眉目不由自主柔和下来,声音也变得和缓:“君生啊,你记得告诉秦思昂,一定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齐君生还没从上一个有情况中回过神来,就蓦地被老军长这堪称“温柔”的声音给吓得一激灵,好悬没从座椅上弹下来,半天才大着舌头咕哝一声:“好,好的!”

    听着他突然变结巴,夏军长不由自主皱起川字眉:“好好话!”

    齐君生:“!”

    瞬间回神,声音响亮地应了声:“是!”

    然后应声并步,站了个军姿,其音之洪亮,姿势之标准,只差没当场敬个军礼了。

    夏军长莫名其妙被震了一耳朵:“。”

    颇感糟心的他赶紧挥挥手:“行了,挂了,记着我跟你的事。”

    挂了电话,夏军长又忍不住叫勤务兵找来卷宗中拍的那张凶器,也就是当年扎了秦思昂一下的烙铁照片过来仔细查看,认真回想着当初秦思昂入伍体检时身上的伤痕。

    只是秦思昂入伍也有十来年了,他的记忆着实有点模糊,虽然勉强能看出烙铁上的印迹确实跟他身上的伤口有点像,但却无法分辨出到底有多像。

    最后不死心的老军长又命人把那枝烙铁找出来,仔细查看,只恨当初秦思昂执行任务时为了保密,他把所有有关秦思昂的照片全都销毁处理了,以至现在他想认真比对都没法。

    一时间,老军长简直恨不得化身无所不能的如来佛祖,好把那只总是不听他话的泼猴伸手给揪回来。

    到把人揪回来,他陡然又想起之前秦思昂其实早就可以转文职不再上一线的。

    只是他太过欣赏他的能力,一直不肯放他休息,于是便有了一次又一次的任务。甚而上回那趟牵连到他家人的任务,也是他嘴上是最后一次,其实永远最后还有下一次。

    想到这里,夏军长不由有些愧疚。

    他孤家寡人一辈子,此生唯一的牵挂,或许就只有他那个堂嫂,夏大婶了。

    但是知道两人关系的人并不多,每回他见她也都私下便装出行。所以很多时候,他压根考虑不到家人,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

    是以上回他为了揪出那批境外情报份子的时候,他果断选择了最伤也最有效的一种方式——就是直接对外宣布秦思昂叛国。

    结果却意外害了桑芷薇他们,险些让他们一家三口丧身火海。

    想到此,他又微微有些后怕:幸好当时秦思昂自己留了一手,提前跟秦家村大队长了招呼。

    否则——

    他不敢再往下想下去,因为他单只是想一想那后果,他便感觉有些无法面对堂嫂。

    她找了一辈子儿子,结果他却因为自大,差点失手害死她的孙子孙女。

    想到孙子孙女,他便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上回在日化厂看到的那个玉雪可爱的姑娘。

    难怪那时候觉得姑娘眼熟——现在他想起来了,若是细细分辨,果的侧脸神态其实跟他堂嫂幼时有一分相像,一样圆鼓鼓的颊侧,一样猫儿一样的大眼睛……

    这边厢夏军长沉浸在幼时的回忆里,嘴角不由自主逸出一丝笑意,却不知他这丝笑意落在勤务兵眼中,却是吓得后者两股发战,还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事情,所以才惹得老军长如此阴晴不定地发笑。

    夏军长皱着眉,回想起当年他跟堂哥堂嫂一起长大,彼此暗生情愫,只是后两者自有婚约在先。所以在意识到他对堂嫂的心思之后,为了不破坏别人的家庭,他便果断参军离开。

    他本以为两人会幸福,结果却没想到她会因为他那个愚蠢的婶婶而吃尽苦头,最后更是连孩子都弄丢了,苦了大半辈子。

    直到后来仗完了,他才知道他堂哥早就死在当年的战争之中,留他堂嫂一人在凄风苦雨中挣扎求存,生生从当年那个大声一句话都要脸红害羞的姑娘熬成了一个男人婆。

    想到此,老军长脸上表情又不由自主地变得凌厉可怕,顿时吓得本就忐忑不已的勤务兵直接“啪”地一声敬礼,视死如归地闭眼大声道:“报告!请问首长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要死就给个明白痛快死!

    他简直受不了了,这一会儿笑一会儿阴的,感觉他的魂儿都快被吓飞了。

    夏军长:“???”

    一脸懵逼.jpg

    勤务兵:瑟瑟发抖.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