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一更】

A+A-

    好不容易逮到个机会祸害陆清珏, 白予怎会放过。

    原本是想给他化妆的,可坐到铜镜前看着映照出的那张脸才发觉, 竟没有涂脂抹粉的必要。

    他脸够白,唇也够艳。

    “算了。”白予将调好的石黛盒抓在手里,“就简单给你描个眉吧。”

    着一手用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另一手捏起短眉笔,一下一下心翼翼顺着眉毛的走势画。

    笔尖初接触到他时,陆清珏忍不住皱起眉心。

    白予将鼓包抚平,轻声道:“别动, 容易画歪。”

    他居然真的不再乱动,连呼吸都变得平稳。

    快画完白予才发现, 他们的距离未免近到暧昧, 而且这个距离已经保持了许久。

    她的呼吸在他脸上,脸颊被吐出的热气盖上一层绯红。

    她没陆清珏那样高,所以右腿屈膝于椅子边缘支撑,被膝盖撑薄的布料处隐隐能感受到他腿侧的温度。

    兴许是为了方便画两条眉毛,左腿虽撑着地面, 可不知何时已跨到他的另一边。从远处看, 像是她整个人都坐在他身上。

    她心虚地去看陆清珏, 却对上他正注视着自己的视线。平时的冰冷褪去, 被热烈取代。不似在看她,倒似在看势在必得的囊中之物, 懒得加以任何掩饰。

    “画好了?”他问。

    白予是俯视的角度, 自然而然将聚焦点落在他嘴角。

    微微上扬着, 唇红齿白。

    还有若即若离的气息哈在颈间。

    当时她的脑子暂时性地宕机了一秒, 而后脑内循环起“嗡——”的一声。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上万部免费看。

    她手足无措地起身, 却轻而易举被拦腰揽住, 动弹不得。

    陆清珏稍仰起头,“怎么不话?在问你画好没有。”

    “画好了画好了。”白予再度撑着他肩膀起身,可他依旧没有要松手的迹象,她歪头向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陆清珏假装没看懂她的问意,“其他地方不画吗?”

    “不画。你够好看了,不用画,快放开。”白予索性闭上眼等了一会儿,不去看他。在心里默唱着大悲咒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在他面前绷不住也太丢人了。

    嬉笑声在她耳边响起:“我好看还是观音好看?”

    “......”白予恨自己太有文化,竟然秒懂了他的意思。

    他学的倒是快,一语双关。

    既在问她哪个好看,又在问她为何像梁山伯低下头一样闭上眼,不敢看。

    思及此,白予没直接出答案,同样用戏里的桥段回应他:“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是,我一心只想......”陆清珏忽地脸色陡变,很痛苦地捂住头。

    眩晕劲过完白予已经挣脱出他的桎梏,他也忘记了自己原本想的话。

    他甩甩头:“我刚才了什么?”

    “你......没什么,我没听清。”白予眼珠滴溜溜地在眼眶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决定不告诉他。

    她其实听得很清楚,他刚才的是闽南语。

    按理他不应该会的,上次她唱的时候他都听不懂。

    她极怕是因为她的到来影响了书内世界,导致书里的木偶产生某种程度上的崩坏。

    是以她将这个插曲糊弄了过去,并决定以后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要符合这里的世界观。

    提前租好的轿子车在客栈门前等待已久,二人变好装,一前一后出门。

    白予将长发束起,在衣外罩上一层车夫的衣衫,到马上坐好后压着嗓子朝楼上喊:“姐,都准备妥当了。”

    陆清珏盖好盖头,不需要视野也能迈着稳健的步子从楼梯上走下。

    他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旁人并不能从他的身姿上判断是男是女。

    因而在大堂里吃饭的人们一致向他投去目光时,只觉得这位娘子即便挡着脸,仍然能从身段上看出他非俗世之人。虽是纤纤细腰,可周身气场却带着股清冷。

    此中不乏几个抱着司马昭之心的走到他身边,欲去扶他的手占便宜。

    饶是白予跟他没那么要好,但也不想让这些油腻大汉得逞。

    她不便多话暴露自己,正欲翻身下马,却听堂内传来几个大汉哭叫的声音。

    随即陆清珏出现在她身旁,把缰绳重新塞到她手中,“走吧。”

    害,她替龙傲天操心啥呢,人家既然能叫龙傲天就肯定不是几个路人甲能染指的。

    她抓好缰绳,回头确认陆清珏是否安然进车时,他轻飘飘地:“你方才在担心我?”

    他没成想她还真的记得‘她会护着他’那句承诺。

    本以为她只是为讨他欢心随口一罢了。

    现在看来,她比他诚实,起码话里的水分含量没他那么高。

    如此一来,她对上他完全没胜算。

    她太有道德,太有廉耻心。

    “谁担心你了,我那是手被缰绳磨得疼,松开缓缓。”白予把头一别,清脆的一声“驾”。

    可陆清珏却因她随便找的借口不大开心了,就算他知道那是借口。

    他用手掐住自己的脖子,稍微使上点劲,控制着恰到好处的力度,不足以留下痕迹。

    你怎么能考虑得这样不周全呢?废物。

    找车马行时就该想到用绒绳将外面的缰绳包上一层的,非要她提起你才能想到?

    掐了好一会他才松开手,甚至没有细想自己为何会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举动。

    车子继续平稳驾驶着,周遭却越来越寂静。

    等他彻底发完疯才察觉到外面的不对头。

    他试探性地喊:“喂。”

    没人回答他。

    “喂!”

    还是没人应。

    他猛地一把将车帘整个扯下,该坐在马上的人却早已不见踪影,只剩马着魔似的平稳前进。

    陆清珏脸色一沉,用拇指把剑柄推出,法力源源不断聚集到一点,遂剑飞向一处。

    隐在房顶的魔被这一击出原型,从房顶上滚下,一直滚到陆清珏的脚边。

    陆清珏的虎牙不知何时长成了獠牙,竟与地上的魔有几分相似,黑红黑红的气焰从他皮肤上冒出,整个人像是站在火光中。

    他居高临下地赏赐给魔一个眼神,问了三个问题:“又是你?她呢?那棺材里躺的谁?”

    用赏赐二字再熨帖不过。不管任谁来看,都是领主在教训不听话的手下。

    而这三个问题也并非无关联性。

    魔是上次在秘境里碰到过的魔,只靠他自己绝对不可能逃过陆清珏的爪牙,更不可能在陆清珏的眼皮子底下将人掳走,只可能是上次躺在棺材里的那个。

    魔咳出一口血,“你爹。”

    “巧了,我也是你爹。”陆清珏转手把剑深深插进魔眼前的地面,极其没耐心,“她呢?”

    不容置喙的语气,仿佛魔若想耍什么花招,这把剑即刻就会将他贯穿。

    “请您跟我走。”

    陆清珏一脚踩上他侧脸,“我他妈问你刚才驾车的那个女子,哪去了!”

    魔跟剑一样,往地里陷了几寸:“我死,她也死。您跟我走,她能活。”

    陆清珏的笑声回荡在整条街,捂着肚子险些笑出眼泪。

    神啊魔啊,他不惹他们,可他们都上赶着来惹他。

    他从未向威胁妥协过。

    或者更准确点,根本没有敢威胁他的人存活在世上。

    这是他第一次被威胁,也是第一次妥协。

    *

    白予没想到梅开二度来得这样快,要么不进板块拼图,要么就连续进。

    听到[您已集齐4/4第二板块拼图,即将进入第二部 分记忆板块。]时她还没搞清楚啥状况就被送进来了。

    这一回的场景还挺阳间的——不望峰。

    白予此时站在不望峰的峰顶上,向下看去,雪飘万里,到处一片白茫茫。

    她简直迫不及待四处逛逛,去看看她的那些伙伴的时候。

    一转身,撞到清心真人身上。

    之所以她能认出来清心真人是清心真人,是因为清心真人的样貌一点都没变。

    “往后不管何时,都要握紧手中的剑,知道吗?”

    对比起后来清心真人对待白予的和蔼,现在的他未免太过严肃。

    白予掂了掂手中分量不怎么沉的剑:“为什么呢?”

    清心真人蹲下身,没像她想的那样摸她头,反而是一丝不苟地:“有人,修真之人一生都要遵循道心;还有人,修真之人最重要的是一身傲骨。但师父认为,那些都不重要。”

    白予似懂非懂,眨巴眨巴被雪弄湿的眼睫。

    “因为你总会遇到那样一个人,让你违背道心、撇下一身傲骨的人。你兴许会为祂痴、为祂喜、为祂哀,会为祂买上几坛好酒,卖掉陪你走过一山又一山的马。”

    “这些都没问题,可你唯独不能丢掉剑,因为放下剑你便再也无法保护祂了。”

    虽然他得对,但白予不这么认为:“可我为什么要保护他呀师父?”

    清心真人站起来了,凭白予这时的身高仰头去看他实在太累,所以她不知道他此时是何种表情:“因为只有你能抵抗命运。”

    过了许久,清心真人已经离去了,白予还呆在原地任凭风雪在脸颊。

    不是在思索清心真人的话,而是在思索一会吃啥。

    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肘子吃多了真不想吃馒头。

    *

    馒头嚼在嘴里属实没味,白予只得望梅止渴,于脑子里想着红烧鱼的味道,然后愤愤朝手里的白面馒头咬上一口。

    吃完她才发现,她坐的这张长桌子从始至终都没有人来坐过。

    当她扭头看向弟子们的时候,大家像避脏东西一样把头低下,回避她的视线。

    她听见离得稍近一点的弟子:“别跟她对上眼,你不觉得她有点问题吗?我总觉得她好像我们在峰下看到的那些妖魔鬼怪似的。”

    结合起前一个板块拼图,白予认真沉思:究竟是谁,走漏了她家世显赫的风声。

    她就嘛,别人穿书都是大女主,怎么就她是个妄想挑战龙傲天的废物,原来是有隐藏线。

    难不成她穿的这本书叫作《穿成废物的我只想咸鱼却被迫成为天道之子》?

    或者《成为废物的我竟是终极大佬》

    再或者《废物的逆袭日常[升级流]》

    “你点声,不怕她听见么?她那么凶,指不定一会气急败坏揍咱们!”

    “怕什么?师父要是天天给我单独补课,我觉得我比她差不到哪去,哼。”

    听到这儿,白予不禁点评一句:你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不过问题来了,为什么时候听起来很牛逼的她长大后却像被封印了洪荒之力似的?

    白予抿唇想了半天,忽然茅塞顿开。

    懂了,作者写本书的时候应该不流行顶级大佬屠新手村。按照之前永生不死的古早套路诅咒,很有可能正在流行扮猪吃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破案了,合着是在男频写言情的。

    “你们俩在嘀咕什么?”旁坐传来一个稚嫩却熟悉的声音,白予用余光扫莫,不出她所料,果然是叶无。

    毕竟不望峰上再找不出第二个事儿妈。

    叶无教育完二人,坐到白予身边,主动与她攀谈:“我已经替你教育过他们了,你不要生气,笑一笑呗。”

    白予叹口气,没救了。

    她一个有隐藏线的终极大佬跟龙傲天都得悠着点,叶无要是永远保持这个脾气继续跟龙傲天抢人......就冲陆清珏那神经病样儿,她都不敢想他的下场。

    她冷不丁冒出个想法:她在普通剧情里不能影响人物,但现在她在版块里,应该是特殊剧情,会不会能影响人物成长轨迹呢?

    干就干,白予正襟危坐,摆出一副高冷状让叶无的热脸贴了个冷屁股。

    “还在生气吗?那我的饭,给你?”他将碗推至白予面前,白予心一狠,将那碗翻在地,“你很烦。”

    旁坐的弟子像是料到她会这样:“叶师兄,你别搭理她了,她就是个白眼狼。你对人家好,人家也不念你好,还让你难堪,何必呢?”

    叶无捡起碗,宛若没听见般严厉道:“她比你们的辈分大,你们怎么只对我用尊称,对她就不用了?”

    ......

    输给他了。

    白予悻悻离开饭堂,再呆下去她恐怕要一秒破功。

    *

    又是一天上完课,白予独自坐在石墩边撑着脸苦恼。

    这才第三日,她就有点受不了了。

    虽然她有吃有喝,但是她孤独啊。

    就算是上课,清心真人也特意将她的课程与其他弟子隔开。

    她昨天不能理解为何这样,于是今日按着记忆中上课的点去提前蹲着,结果弟子们看到她要么是白眼要么是朝她背后丢石子。

    连叶无都没再帮她话了,只默默阻止他们的恶行。

    可惜点秋香和杨一与她师门不同,这个时间段大家都在师父的羽翼下各自成长着,不会有太过频繁的交流。

    白予一拍脑袋,对了,起来她这几天还没看到陆清珏。

    是她看到的时间点太早了,陆清珏还没被清心真人捡吗?

    随即想起初次见面时陆清珏的,她比他年纪大。

    害,看她这记性,忘了人家出道即巅峰了。

    人一闲,就容易发散思维。

    她又开始补充起剧本:她原先是师父最宠的弟子,直到师父捡到陆清珏,她的地位一落千丈。

    后续也许是她破罐子破摔,也许是她觉得怎么努力都达不到陆清珏的境界,于是她开始摆烂,荒废一身武艺,从此成为一个人人看不起的废物。

    再后来陆清珏黑化,她体内的魔神之力觉醒,凭借一己之力与其抗衡,最终取得胜利,走向人生巅峰。

    最后,曾经看不起她的人都炸了。

    他们排着队给她磕头道歉,可她不屑一顾,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江湖上流传了许多她的传,可却没人见过她,只记得她的那句至理名言:我此生只有两件事,练剑和搞钱!

    最好再开个后宫,里面各个都是一米九的八块腹肌大帅哥,有乖的有浪的,每天她的日常就是:在?摸摸腹肌。

    她满意地咽下口水,正准备细想一下美人们的长相,她面前就出现一张......很普通的脸。

    白予:?

    这也太普通了,不行。她闭上眼重新想,再睁开......还是这张脸。

    “莫忘?你咋在这儿?”如果她没记错的话。

    莫忘挠挠头:“你是谁来着?”

    “我是白予啊,给你剪头那个白予。”好,确认了,这里是现实,她已经出来了。

    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她的理想型绝对不会长一张毫无特点的脸,就算他的标签是【隐形大佬】也不行。

    莫忘很陌生地看着她思忖片刻,试探性地:“你是不望峰的?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白予抽空观察四周,阴森森的......哦,她突然想起来,她进剧情之前好像是遇到魔了。

    她赶忙抓住莫忘,“咱们快走吧,晚点魔把咱俩吃了。”

    “放开她。”陆清珏从洞口走进,剑气冲撞得整个石窟都跟着抖了三抖。

    莫忘:?

    不是她拉我的吗?

    和陆清珏一起来的魔冲到莫忘身前:“您心,我来应付他。”

    白予:?

    信息量太大,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白予拉着莫忘还没来得及松手,魔挡在莫忘前头将他遮得严严实实,看起来就像......跟他们有段距离的陆清珏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白予利索地与莫忘撇清关系,心往陆清珏的方向靠,可莫忘比她快,反手拽住她冲陆清珏喊:“我可以放她,但我们要做个交易。”

    剩下的事......剩下的事白予就不清楚了,她后颈一疼,昏过去了。

    有很浓的血腥味充斥在她鼻间,还有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六七岁时家人哄调皮的她睡觉一样,又怕惊扰她,又怕她清醒。

    “睡吧,睡吧。”那声音温柔得不像陆清珏,可的确是他。

    温暖将她包围着,干燥的嘴唇也得到了水的滋润。

    手脚无力,对方却像能感受到她的意图,用手覆着她的头往怀里带了带。

    那便多睡一会吧,她想,就一会。

    她实在很难从这片暖呼呼的海里清醒过来了,只能不断往海平线下沉。

    她其实是不愿醒的,因为鱼从她耳边游过时,她听见鱼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