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狂欢夜

A+A-

    羲九歌盯着深深刺入木缝的刀柄不语。羲九歌出,刀怎么可能只是钉在柱上呢?刀锋上的力道,已足够把整条船都削成两半了。

    而现在它却可笑地钉在木头中,只能明有人接住了它,故意将它插在此处,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开。这么近的距离,他们却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可见这个人的身法相当不凡啊。

    人最不经念叨,羲九歌想法刚落,一阵明显的脚步声就从后方传来。黎寒光走过船舱,看到羲九歌和姬高辛站在黑暗里,诧异问:“神女,金天王子,你们怎么站在这里?”

    随后,他才看到柱子上的刀片,大吃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羲九歌静静看着他,装,再装。姬高辛也觉得羲九歌太疑神疑鬼了,他摊摊,:“没什么,虚惊一场,是个误会。”

    黎寒光听到姬高辛的话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个误会,我还以为有刺客呢。”

    羲九歌勾唇笑了笑,伸握住刀柄,猛然将刀拔出:“是啊,我也以为是刺客呢。”

    这柄刀尖锐细长,看着就锋利,握在羲九歌纤细的指中十分不相称,很是让人担心她将自己割伤。羲九歌却毫无把玩危险品的自觉,她用帕子仔细把刀擦拭干净,连刀柄都不放过,随后一脸平静地收入袖中。

    黎寒光注意到羲九歌特意擦拭了刀柄,唇边笑意更深。姬高辛近距离看着羲九歌擦拭刀具,后知后觉感觉到害怕。

    这柄刀一看就是名兵利器,恐怕杀神也不在话下。刚才羲九歌扔出尖刀时,他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如果羲九歌并不是向刺客的方位投,而是朝着他,他能躲开吗?

    姬高辛仅想着就惊出一身冷汗。

    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姬少虞和常雎从另一边走出来,两拨人看到对方,彼此都愣了愣。

    羲九歌看到姬少虞竟然和常雎单独待在一起,眼神微冷;常雎没预料会撞到黎寒光,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躲开他的视线。而姬少虞看到羲九歌和黎寒光,脸色也不太好。

    他并没有怀疑姬高辛。在他眼里姬高辛是他的堂兄,毕竟是一家人,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而那个魔子,就十分不好了。

    姬高辛心里有鬼,被姬少虞撞见后十分谨慎,不肯轻易话。一时五人谁都没有开口,姬宁姒带着人找过来时,看到他们五人对峙一样站着,奇怪问:“你们在做什么?”

    姬高辛见是姬宁姒,长松了口气:“宁姒,你们棋下完了?”

    “哥哥不在,西陵桑不肯让我,再下也无趣。”姬宁姒摇着扇子靠到姬高辛身边,眼睛晃悠悠从黎寒光身上扫过,掩面笑道,“还是另外找些好玩的事情吧。”

    黎寒光面上含笑,心里已膈应极了。他不动声色避开姬宁姒的视线范围,无意道:“溯月昙好像开了。”

    “什么?”姬宁姒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再也顾不得盯着黎寒光了。其他人听到声音,也纷纷走过来:“溯月昙开花了?”

    甲板上人来人往,霎间热闹起来。黎寒光故意落到最后,借着阴影遮掩打量人群。

    这种时候,谁跟着谁,谁靠近谁,实在有意思极了。很多足以左右天界局势的大事件,就是从这些事上显露端倪的。

    比如姬少虞假借看花自然而然走到羲九歌身边,姬高辛那么多空位不去,非要往羲九歌所在的方位靠。西陵桑都已经站好了,看到姬高辛离开,她也跟了过去。随后,姜榆罔也无意走来了,祝英像门神一样,亦步亦趋杵在姜榆罔身后。

    黎寒光轻轻哂笑,他上一世忙着修炼,没在意雍天宫的男女关系。今日一看,分明精彩的很。

    黎寒光若有所思,常雎灰溜溜走到黎寒光身后,冲着他吐了吐舌头:“寒光哥哥。”

    常雎看似大大咧咧,实则在心揣摩黎寒光的脸色。黎寒光始终温柔含笑,一点都看不出凶,他轻声问:“你今夜似乎单独和玄帝太子待了很久。你们什么了?”

    “没什么。”黎寒光越温和,常雎心底越虚,她眼光躲闪,含糊道,“我们只是在聊这个地方的来历。寒光哥哥,你知道吗,据这里是盘古的肺腑所化。三界从未有一万年才开花的植株,所以有传言,溯月昙是汲取了日月精华和盘古气血所生灵物,如果见到溯月花开,那就能得到盘古残留的神识保佑,可以和心上人终成眷属,生生世世不分离!”

    常雎那些段在黎寒光看来无异于儿戏,他并没有在意她的心思,反而被最后一句吸引。

    生生世世不分离黎寒光轻笑一声,道:“原来如此。”

    她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才忍着不耐烦来参加姬宁姒的宴会吗?她就这么在意姬少虞,不光这辈子,甚至要期许生生世世?

    常雎莫名觉得现在的黎寒光很可怕,哪怕他清艳的眉眼噙着笑,看着实在美好极了。常雎声问:“寒光哥哥,你在什么?”

    “没事。”黎寒光垂眸对常雎笑了笑,道,“溯月昙开了,去看花吧。”

    常雎松了口气,忙不迭跑向船边。月色下,碧浪随风摇曳,分不清哪一朵溯月昙先开放,只能看到一层银辉从黑暗中翻涌,所到之处昙花争相舒展花瓣,眨眼间漫山遍野都是朦胧的白。

    溯月昙根茎纤细,花瓣洁白,重重叠叠花瓣堆在一起,圣洁的像一场梦。月光下草丛晦如深海,朵朵溯月昙浮在碧波上,随着风细细起伏,和湖水中的碎光连成一片,一时都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花。

    船上的人看惯了大场面,骤然见到此景都齐齐失语。过了一会,西陵桑像是不忍惊扰这场梦,轻声开口:“真美。”

    这场宴会是姬宁姒主办,她觉得颇有面子,自得笑道:“溯月昙一万年才开一次,我们来到此处,万顷花海便恰好盛放。不定我们之中有哪对有情人被盘古尊神认可,这才降下异象赐福呢。”

    羲九歌听到,觉得姬宁姒属实想太多。分明是溯月昙喜阴,现在月华最盛,所以才开放了。然而她无意回头,发现其他女子一脸娇羞,剩下那几个男子看似不在意,表情却很耐人寻味。

    羲九歌细细吸了口气,不是吧,他们竟然真的信?

    有些时候她真的怀疑,到底是她不正常,还是这世上其他人不正常。

    羲九歌无法理解,只能转过头,继续看岸边的花。羲九歌看湖上风景,姬少虞悄悄回头看羲九歌。

    她单搭着围栏,夜风从湖面吹来,掀乱了她背后长发,她随意压住碎发,目光始终望着前方花海,沉静又安稳。

    姬少虞也知道姬宁姒的话纯属臆想,可他忍不住希冀,万一溯月昙的传是真的,他们见到了花开,是不是就能相伴一生?

    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大概除了羲九歌,其余人都觉得花前月下不能辜负,不知道是谁提议上岸赏花,很快众人一致同意,船只转向,悠悠朝岸边靠去。

    画船靠岸,大家兴致勃勃下船,羲九歌反倒落在最后。她今日的裙子十分繁复,站着时庄重盛大,下楼梯时就有些麻烦了。

    她注意着脚下的路,没留意身后的裙摆委顿在阶上。哪怕金天王府的船保养得再好,木板上也少不了灰尘,太阳金乌高昂着头颅,和地板实在格格不入。

    羲九歌忽然觉得身后一松,她回头,发现黎寒光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他提起她的裙摆,慢慢走在她侧后方,道:“神女今日极美,这么漂亮的裙子,可不能弄脏了。”

    羲九歌刻意落在后面,又走得慢,导致如今楼梯上只剩下他们两人。黎寒光也不急,两人踩着同样的步调,脚步声落在木阶上,恍如一人。

    羲九歌一刹间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这里不怕被人听到,她便敞开了:“少司幽有这般心思,想来很会讨女人喜欢。商金郡主刚才还在前面找你,你怎么落到这里了?”

    一段楼梯走完,羲九歌率先走过转角,月亮从天窗中飞快掠过,映在她的侧脸上,洁白胜雪。黎寒光落后她一步,身体留在黑暗中,唯独一双拎着她的裙摆,被月光照得骨节分明:“神女,你在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羲九歌走下一阶楼梯,回头,脸颊微微歪着,眼波流转,笑意如勾,神情既天真又残忍:“当真听不懂?”

    黎寒光知道,他要是和羲九歌装腔作势,羲九歌是真的敢动。他立刻收起那副无辜模样,诚实:“神女莫要取笑我,商金郡主身份尊贵,这等荣幸恐怕轮不到我。”

    黎寒光完,顿了顿:“当然,若神女喜欢,我便是万死不辞。”

    羲九歌走在前面,从背后看脖颈纤白,美感惊人:“你刚刚商金郡主身份尊贵,你不敢招惹,却敢招惹我。你是觉得我身份不及她?”

    黎寒光一下子没出话来,他停了会,真心道:“神女,有些时候,我着实理解不了你的逻辑。”

    “你还觉得我胡言乱语,荒谬愚蠢?”

    黎寒光挑挑眉,跟在后方,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的背影:“神女,你似乎对我有很深的成见。”

    “我和金天王子就站在十步之外,却有人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换成你,你会不会对这个人有成见?”

    “神女是今日的刺客?不是查明白了,只是个误会么。”

    “误会?”他们已走出楼梯,前方是积水一样空明的月光,溯月昙正散发出点点银辉。羲九歌放下裙摆,转身看向黎寒光:“可是,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黎寒光只比羲九歌落后一阶,此刻突然变成面对面,两人距离骤然拉近,衣摆都交叠在一起。黎寒光个子比羲九歌高,现在还站在楼梯上,影子可以轻而易举覆住她。然而,哪怕她要仰头看他,哪怕她的身体停在黎寒光面前,单臂就能全部抱拢,她的眼睛依然是冰冷强势的。

    她眉宇间从容不迫,理所应当端着审问他的架势。仿佛她拿准了,他不敢反抗她。

    黎寒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之前一千年,她就总是这样,高高在上又漠不关心,哪怕他站在她面前,无数次唤她“明净神女”,也从未进入过她的眼睛。

    黎寒光忽然伸拽住她的胳膊,做了许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一把将她拉入自己怀里。他亲眼看着她意外地瞪大眼睛,随即冷下脸,估计想要烧死他。黎寒光没有松,而是将她压到墙壁上,掌按住她肩膀,拦住了她想要躲开的动作。

    羲九歌恐怕是第一次遭受如此冒犯,她屈起指,咬着牙瞪他:“你是不是想死?”

    黎寒光心想反正她要杀他,死前做一些觊觎已久的事,也算是死得其所。黎寒光俯身欺近她的脸颊,轻不可闻道:“神女,你还没有注意到吗?我们进入幻境了,没法再使用神力了。”

    但仿佛今日,羲九歌才真正意识到他长得好。这可能是羲九歌第一次认真打量他,他剑眉星目,鼻梁高窄,嘴唇纤薄,是很薄情的长相,可是他皮肤冷白,有一种玉一般的光泽,霎间将这种薄情合理化了。

    山巅的孤月,寒江的白雪,再冷淡无情都让人觉得正常。

    单看这张脸,简直比昆仑最清心寡欲的金仙还要有仙气,实在很难想象,这是一个魔族。

    神、仙、魔地位天差地别,其实力量区别并不大,他们是以血统强行分类的。

    盘古开天辟地后,经历了漫长的演化,天地终于稳定下来,分天、地、人三界。神族和仙族生活在天上,称天界;人族、妖族生活在九州大陆,称人界;鬼族生活在地下,称地界,也叫冥界。

    鬼是由神、仙、人死后魂魄所化,在冥界短暂停留,由冥帝的安排后再入轮回投胎。而妖由动物修炼成人形,乃是逆天而行,所以死后没有魂魄,肉身死亡便是永远消亡。

    三界中人界生灵最多,但天界最为富饶。天界神、仙共存,神是天生的,那些古老的神族相互联姻,生出庞大的后裔分支;而仙是由凡人修炼而成,人的相貌、躯体都和神一样,却体弱而短寿。人要想长生,便要禁欲;要想逍遥,便要修炼。最后能飞升成仙的,基本都成了冰雕。

    所以神纵情享乐,仙却断绝七情六欲。因为没有**,所以看起来才能清瘦修长,仙气飘飘;同样没有**,看似无欲无求的仙人动起真格来,可比神族危险多了。

    神、仙的来历截然不同,在天界也各有阵营。神大多归属五方天帝,分属东、南、西、北、中天庭,尊卑生来注定。而仙皆是靠自己修炼飞升的,依据他们飞升时的道场,可以分为西方西王母道场,和东方东皇太一道场。总结起来,如今的天界便是五帝共治,神仙对立。

    但世界上不是只有神仙人妖鬼,除此之外,还有魔族。魔和神一样,都是天生的,他们的力量来源于血脉,父母是神族,子女便是神族,父母是魔族,那孩子生下来就要忍受三界对魔族的恶意。

    魔族也生活在人界,但远离凡人王国,而是被关在九州之外的大陆碎片上。那个地方没有日照,阴冷贫瘠,流放着世间所有的罪恶与污垢,是三界所有人提到就避之不及的地方。世人不愿意承认这也是人界,故而都是直接将他们叫为魔界。

    魔界虽然荒凉,但能在那种地方活下来的,各个都是怪物。神魔之间的仇恨可以追溯到上古,谁是谁非如今已无法定论,但神魔的冲突从未平息过。哪怕五帝联将魔族驱出九州,把他们关在九州大陆外的碎片上,限制一切灵力和资源,依然无法根除魔族。

    天界、魔界摩擦多年,双方终于达成短暂的和平,天界允诺不再发兵攻打魔界,但作为条件,魔界要送继承人到天界为质。

    这个人,就选定了常雎。帝寒光陪着常雎一起来天庭,他们两个魔族,这才在天界住了一千年。

    羲九歌想,要是五方天帝知道帝寒光是玄帝的私生子,恐怕无论如何不会允许帝寒光活着进入天界。

    羲九歌觉得帝寒光这个人实在很有意思,血统一半神一半魔,气质却像仙人一样无情无欲,如此割裂,却又如此统一。

    羲九歌往常见他,他都穿着宽袍广袖,唇边始终挂着浅笑,遇到任何人都主动让路,不争不抢,无害极了。而现在,他换上了修身劲装,臂、腰腹裹着银色战甲,背系白色披风,曾经那股温润感荡然无存,而变得锋利修长,锐气逼人。

    像一柄雪色的剑,看着冰清玉洁,但取人性命时,美丽的刀刃上连一丝血都不会挂。

    羲九歌仔细打量他时,帝寒光也徐徐走近。他弯腰,指抚上羲九歌的耳垂,像最熟稔的情人一样拈住她的耳珰,轻柔取下。

    帝寒光靠近时羲九歌的脊背绷紧了,但她转念想到,西王母、九天玄女、众多金仙此刻都坐镇昆仑山,他依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的寝殿内。既然如此,两人距离远与近,他对她刀剑相向还是替她拆卸耳饰,又有什么区别呢?

    羲九歌没有躲,他身上还带着战场上的血腥味,这双可能不久前才拧断了某位神族的脖子,而现在他却俯身,近乎抵着她的脖颈,为她做一些夫妻闺房中才能做的事。

    一半刻着日、一半雕成月的耳环被放在梳妆台上,金勾触碰玉质,发出细微的清响。他帮她取下耳珰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她身后,轻笑道:“我第一次见神女就觉得很熟悉。果然,神女没有让我失望。”

    羲九歌挑挑眉,没听懂他的话。但在这种场合,适当叙叙旧总没有坏处。羲九歌也笑着道:“我们第一次相见应当在玄宫吧。那日你们随着议和队伍抵达天界,黄帝精力不济,由玄帝代为接待。我正好在玄宫,有幸见到了你和质女。”

    羲九歌不是很想尊称他为天帝,但又不敢轻举妄动,便含含糊糊称他为“你”。帝寒光仿佛完全不在意,她用你我相称,他看起来反而更高兴了。

    但面前人是个疯子,不能以常理推测,羲九歌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或许,这个疯子生气的方式,就是表现的很高兴呢?

    帝寒光挑起一缕羲九歌的长发,缓缓从掌心滑过,似叹非叹道:“难为神女还记得。神女只往这里瞥来一眼,我还以为,神女压根没有看到我呢。”

    羲九歌没料到他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她只是笑了笑,不作表态。

    其实她立即就注意到帝寒光了,她朝魔界队伍望去,就是在看帝寒光。

    他长得,和她想象中的魔族不太一样。

    羲九歌道:“今日是我婚礼,我本该亲自送去请帖,但如今我和玄宫关系微妙,实在不好往北天庭递帖子,望海涵。”

    “哪里。”帝寒光握着她的一缕头发,在指尖缓慢把玩,“深夜造访,是我失礼才对。”

    “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夜深人静,红影重重,如果没有发生意外,现在本该是羲九歌的洞房夜。然而此刻却是另一个完全无关的男子出现在她婚房,为她卸耳珰,梳头发。两人立场对立,地位悬殊,在今日之前一共只过三句话,但现在,他们却能亲切友好地客套,也属实离奇。

    绸缎一般的黑发从指尖绕过,帝寒光语气温和得体,出来的话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据有太阳照射的地方,神女便不可战胜。我久仰神女大名,只好等太阳完全落山后再来了。”

    羲九歌一直端正坐在梳妆镜前,浅笑盈盈地和他话,一如在天界最盛大的宴会上招待客人。但帝寒光完这句后,羲九歌笑容微微收敛,她侧身,抽回自己的头发,抬眸看向帝寒光:“无稽之谈而已。别人随便传传就算了,玄帝陛下法力深不可测,怎么会信这种话?夜深了,重华宫不方便留客,不知陛下今日来到底想做什么?”

    她对他的称呼换成了玄帝。这是一个微含恶意的叫法,看帝寒光对自己父亲、兄长的所作所为,显然,他非常憎恶玄天庭,可是羲九歌偏偏这样叫他。帝寒光的话明显在暗讽,他能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逼到这么近,却还羲九歌不可战胜,这不是在讽刺她吗?

    他先露刀剑,羲九歌何必还藏着掖着。

    帝寒光也笑了笑,似真似假地:“神女误会了。我是远远看到了西天的祥瑞之光,觉得美丽极了,实在忍不住,才想来昆仑近距离欣赏。”

    还在虚情假意,羲九歌也陪着他作态道:“那陛下来的太晚了,婚礼已经结束。不如,我将乐队叫进来,让他们再为陛下奏一曲凤凰歌?”

    “那倒不必。”帝寒光看着她笑道,“最美丽的歌,我已经看到了。”

    羲九歌眼神微冷,她就是再迟钝,也感觉到帝寒光言语间的冒犯了。她突然失去了耐心,没有兴致再和他兜圈子,冷下脸道:“玄帝陛下,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不妥。你到底来做什么?”

    帝寒光闻言失笑,他俯身,掌撑在后方的梳妆台上,气息霎间逼近,像是将羲九歌圈在他的阴影下:“明净神女,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觉得我来做什么?”

    羲九歌的脸色微微变了。之前在雍天宫相见时,帝寒光一直表现的君子如玉、清冷无争,不理会任何神女、仙女的示好。羲九歌先入为主,认为帝寒光对常雎一往情深,守身如玉,不会碰其他女人。所以他深夜出现在她寝殿,她想过他可能来杀她、劫持她、威胁她,唯独没想过他会做这种事。

    羲九歌脸色还算沉着,藏在长袖中,暗暗掐了一个传讯诀。然而,没有任何事发生,帝寒光像是知道她在做什么,却完全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含笑望着她,目光似是纵容。

    但羲九歌却被这种态度激怒了。她一次传信不成后就彻底放弃,指没有松开,隐隐露出召唤太阳神火的架势:“玄帝陛下被兄长抢走了心上人,恼羞成怒,这就来折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