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将军夫人19
秦墨言愕然,站在那里愣了半晌皱着眉训斥道:“你子,怎么现在才!”
“我这还没机会就被软禁了起来。”白灼华道:“秦叔你把我带去见皇上吧,责任不能由落霞承担,胡人就是要我们起内讧,尸体我后面让白术处理,那些死士应该是寻着换班的空档对武器做了手脚……”
“迟了。”秦墨言断白灼华的话。
“什么?”白灼华勐地抬头:“什么迟了?”
秦墨言皱着眉道:“你爹弹劾延勒的事情底下人力保,加上贵妃生病,皇帝把所有的气都发泄在锻造那批武器的责任人身上,十日前大理寺卿已经前往江南,就是路途再遥远,他们快马加鞭,若是没有出意外,这时候那落霞山庄庄主估计已经人头落地了。”
白灼华勐地怔住,冷冷地站在那里,有些消化不了秦墨言这句人头落地的话。
“武器出问题,最多是修缮,又何来要人头落地这样重的处罚,更何况负责锻造这批武器的是落霞山庄庄主,落霞在江湖素有地位,杀就杀,皇上就不怕天下人……”
“瑾之。”秦墨言断了他的话尾,摇了摇头,“心隔墙有耳,我不知道你跟他是什么交情,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做的决定不是儿戏不能随意更改。”
“秦叔,你放我出去吧。”白灼华从来没求过人,可如今为了楚钰他愿意低头:“我要回去见他。”
“你父亲还关押在地牢,瑾之不可……”
秦墨言这是拒绝了他。
也是,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没见过面的楚钰让白承恩再次落人口舌。
他很难出心里是什么感受,就像心被人掏出来反复蹍踩一般,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似乎凉透了,四肢不受控,手指都颤抖了起来。
怎么回事,明明楚钰在他心里也没有那么重要,他不过是因为跟白玉华不对付,故意找他的茬惹的他不快,后面发现他易于常人,顿时像得到不可多得的玩物一般对他喜爱的紧,可当他真正听到他的死讯,死在了自己的前头,就像有人将自己珍藏了多年无与伦比的宝物从他心口强行扯出来一样。
他突然觉得他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心中的暴戾和疼痛一股脑地往上涌……
好似五内俱焚,好似肝肠寸断,好似要将这天地所有不公毁灭一般。
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出一句话,膝盖一软,整个人重重的跪在地上,伏着自己的胸口,脸色苍白……
他的指甲紧紧地扣进自己的掌心,血珠顺着嘴角、手心流落下来:“钰儿……”
楚钰死了,他虽非始作俑者,却因没有想得事无巨细,导致出了纰漏,是他,是他,是他给的别人机会将楚钰送上断头台。
他还有很多话没有对他,为什么要置气呢,当初他应该好好同他表明心意,他很喜欢他,想娶他,想将他带回幽州不是为了玩弄他,而是为了带他见他的父亲,跟他白承恩,你有儿媳了,我白灼华今生今世就只有楚钰一个妻子了,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没有办法,可……
他没有出口,临行之前还让他生了气,什么真心话都没有出口,他那样欺负他,叫他落泪,叫他一次次意识自己易于常人这件事,他该恨死自己了……白灼华从出生到现在从未如此绝望和后悔过,那是他出生到现在唯一想要的人,他怎么就没发现,他做那么多,不过是……
不过是为了楚钰能够转过头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跟他一样……
他后知后觉地以这样惨痛的方式发现自己早在看见那人的第一眼便深深地喜欢。
他想起剑炉里那人冷艳的眉眼,在火光下,泛着专注的光芒;想起在车水马龙,人声鼎沸的庙会上,他脸上飘起的那抹薄红;又想起他任由自己抓着自己手拉起风筝笨拙的模样,他其实是不是曾经也恳望那样的自由,对自己是不是也曾有一点点喜欢……
过往的画面,哪怕一点一滴一个细节他都深深地记在脑海里,就像走马观灯一眼不停地在他脑海里回放,他同白玉华置气,同楚钰发火,他想,他是嫉妒了,嫉妒楚钰能跟白玉华处的那样自然……
他以前没发现,压抑着去想,为如今却以这样的方式失去,哪怕追悔却也莫及。
“……瑾之,”他昏迷前,仿佛见到那人瘪着嘴委屈的模样,又仿佛看到自己将花放在他怀里那人脸上的薄红,他想,我是想他高兴得,可我都做了什么……
“救他……”昏迷前他只了这么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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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钰从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跟朝廷对抗。
他的生活单调又乏味,虽贵为一庄之主可很少很外人交往,平日里做的最多的无非就是在剑冢看看炉火,还有家里掌事的那几个不在偶尔出来招待招待前来订购武器的江湖弟子。
自从跟白灼华那么一闹,他现在闭关在剑冢连着招待这一件事都可以省了。
直到白灼华他们回去的第二十八天,满急急忙忙地开剑冢的石门冲了进来,慌张道:“庄主,不好了,朝廷的人找上门来了。”
楚钰正在往炉内添火,听到声音探出头来:“怎么了?”
“是那批武器,”满带着哭腔道:“朝廷的人,您交给镇北军的那批武器出了问题,演武的时候,长枪,长剑皆从剑柄的位置断裂,他们那边的人,将来这批武器是要上战场的,可还没有跟敌人仗就出现这样的问题,要治负责人的罪。”
“不可能,”楚钰道:“这么些年经过我手的武器从来没有出现过问题,更何况我早已经知道这批武器将来是要上战场的,锻铸的时候以精铁造,慎之又慎,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问题……除非是,有人……害我。”
他话音刚落,剑冢的门再次被开,阳光照射进来,楚钰下意识抬手挡了下,前面是楚颜,带着朝廷的人走了进来。
“那批武器,”楚颜站在剑冢的石门边,斟酌了下,道:“全部是由我们庄主楚钰亲自造的。”
“是我造的没错,”楚钰走了上来,皱着眉头道:“这批武器在祭剑的时候已经反复检查,不可能会在演练中途出现问题,我想了解到底是什么情况。”
那官兵模样扮的人上下量了他一眼:“不用了解,我们是奉了命令前来执行皇命的。”
“庄主,”满害怕的揪着楚钰的衣袖。
楚钰拍了拍他的手,摇头叫他安心。
那官兵见了轻蔑的笑道:“素闻落霞山庄端的一把好手艺,江湖人能得落霞山庄武器那是梦寐以求的事情,当初镇北侯力荐落霞山庄锻造这笔武器的时候,虽是压低了价格,可这批武器是要上战场保护大燕百姓的,你贵为一庄之主,这样失职,着实有失落霞山庄的颜面,看来落霞山庄也不过如此罢了。”
他着转身看了楚颜一眼:“皇上只让我们处置负责人,如今人已经找到,我们就带走了。”
楚颜垂眼没有话。
满慌张地抓着楚钰的手,大着胆子朝对方道:“你别污蔑我们庄主,我们庄主做事向来细心,要不是因为镇北侯开口,他绝对不会接下这笔订单,不是镇北侯压价格我们庄主给次材料,而是我们庄主只收一部分置购精铁的费用,我们庄主了,将士们上前线拼的命流的是血,肯定是哪里出错了,他一定是冤枉的……”
“大胆!”那官兵断了满的话道:“当初这场演练是皇上亲自坐镇的,怎么,你想皇上看走眼污蔑他?”
“那批武器若是出现如此问题,我愿意接受任何处罚,”楚钰淡漠的伸出手让跟来的官兵将镣铐带在他的手上:“可我不接受这个罪名。”
“我师兄是冤枉的,”满害怕,却仍旧开口,求救的看向楚颜。
“真有冤枉,等下了地府去找阎王爷告状吧,我们只是奉命行事。”那官兵挥了挥手,道:“带走。”
楚颜仍旧垂眼,直到官兵带着人从他身旁经过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拦住了一群人的道路,“等等。”
“怎么?”那群官兵停下脚步,为首的看着楚颜的手,冷声道:“楚大总管这是还有什么话要?”
“官爷,”楚颜轻笑:“楚钰好歹也是我落霞山庄的庄主,我落霞山庄在江湖素有威名,上百年的锻造基业靠的从来不是一张嘴,从落霞山庄出去的武器从没有出现过这样低级又败坏庄内名声的错误,你们要杀的还不是我落霞山庄的一名籍籍无名弟子,而是我们庄主,再怎么样您也得知会一下我们长老吧,”楚颜抬头看向他们,道:“况且皇上要处罚,要斩首,那也没什么时间,这天下兵器多少出自我落霞山庄之手,江湖门派见着我们长老都要卖他三分薄面唤一声长老,您这样招唿不就斩我庄主之首,是否不妥。”
楚长笙一把心剑在江湖素有威名,曾一举斩下狼牙多少战士,狼牙军一听楚长笙名号便头皮发冷,这么些年没少派人刺杀,却屡屡有去无回,落霞山庄的威名有一半是楚长笙坐镇的。
“楚大总管提醒的是,怪我思虑不周,那我这就去一趟后山找长老,”为首的扫了一眼满行礼道:“还请楚大总管管好底下的人,让长老好生教导庄内弟子才是。”
“嗳,别急啊,我话没完。”楚颜拦住了他们的脚步。
为首的不解。
楚颜:“我是要招唿没错,可不是这个时候。”
“你耍我呢?”
“瞧这话的,伤和气了。”楚颜抬眼轻笑:“我不过是要提醒您我们家长老今日恰巧不在庄内,明日就会回来,得劳烦您等等了。”
“这……”那人犹豫。
楚颜:“这样吧,几位爷一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累了,我让下人给几位爷准备些吃的,至于楚钰就暂关押至后山地牢,您若是不放心可差人一起看押,等明日禀报完长老再行刑,也不差这么一日不是。”
那人深思了下,心想着这楚颜的确实有道理,反正是行刑也没时间,这落霞山庄也确实素有威名,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失误,想着卖个人情给他,不定将来大有作用,也就没再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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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霞山庄所谓的地牢也叫水牢,就在山庄背后的后山上,后山有河流,一路朝着迎风江,建在水中央。
这是落霞山庄的重地,平日里有人看守,却很少使用,毕竟被关紧水牢的都是一些叛出师门,还有穷凶极恶的庄内弟子。
这里基本上不会有人过来,毕竟传言很是阴森。
楚钰就被关在里面,水牢的水不深,正巧没过膝盖,可以看到水里腐烂的水草,和隐隐露出水面的一点森森白骨。
水牢的边缘有石块,因为常年不见日月,且阴冷潮湿,石块上面长满了青苔,有些没有长出的位置可以看到暗红的颜色,水牢的正中央是高高的洞顶,上面有一条长长的铁链垂直落下来,叮当作响的镣铐,正好拷在了楚钰的双手和脖子上,强迫他必须一直仰着避免窒息的情况。
楚钰半闭眼,长期泡在水里,他的脸色很是苍白,脚踝也微微有些肿胀,可即便是这样他也只是抿着嘴,不喊不叫,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是的遗憾,过了今夜,他这十八年的岁月也就结束了。他想这也许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一晚了,活着的时候想着不与人争执,想平淡过完一生,因而十八年的岁月空有一身好本事却没什么成就,死了还沾了个不光彩的骂名,来人世走一遭,实在是太亏了。
他这样想。
可即便是这样他仍旧不想死。
他尤记得在妓院的岁月,他母亲惨死,父亲不知所踪,加上他身体有异,养了几年仍旧是瘦瘦的样子,大家以为他活不了几年,没想到愣是撑了了过去。
第十年的时候,楚长笙出现在妓院,带着大笔的钱将他赎了回去,那养育他的女人哭着一路追了出来,来到大门口,蹲下,抓着他的手臂,抚着他的脸,从袖口拿出一袋碎银塞到楚钰的怀里,交代:“钰儿,再见了,姨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往后也照顾不了你了,你去了大山庄,是要享福的,不定以后还能出人头地,要对自己好。”
怕被人听见,那女人压低声音对他:“钰儿,不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世事多磨难,哪有万般好,我们钰儿异于常人,是老天爷为了给你更大的福气。将来钰儿想娶媳妇那必定是个知书达理的,若是想嫁人,那肯定得是个将军,我们钰儿这般好,没有这样的身份的人,铁定是配不上的,钰儿要喜欢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
他坚持下来了,坐在了落霞山庄的高位上,可命运却给了他这样一副残缺的身子,让他这样狼狈窝囊的死去,楚钰心想,他这样算不算应了他大娘的诅咒,替他母亲偿命。
楚钰这样想着,却听到大门处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在黑夜中慢慢朝他靠近,最后停在了他不远处。
有衣物摩擦的声音,他听到有人在尝试着开锁。
好在并没有费太多的时间,楚钰听到“咔嚓”一声,是门锁被开的声音,有人推开牢房的铁门,铁门被推开发出长长的声响,在黑暗中的山洞内显得尤其明显。
一个黑衣人急匆匆地走过来,最后出现在他的面前落定,那人摘下黑色的兜帽,露出一张年轻却坚定的脸。
“满……”楚钰微微睁开眼睛。
满没话,左右瞧了瞧,确定了没人之后,连忙从腰间取下一串的钥匙,急切地开锁在楚钰手上和脖子上的铁链。
随后扶着他,半蹲在他面前背对着他,喘着气道:“庄主,起来,我背您走。”
楚钰没动作,只是看着他,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站在原来的位置,怎么都不动:“我若是逃了,朝廷要怪罪的人就是你了。”
当初这批武器是他跟满一起负责的,他走了,责任自然是要落到满身上的。
“不要担心,您快点起来。”满四下张望,生怕出现变故:“长老跟大总管都已经安排好了,自然有人负责。”
楚钰:“……大总管跟长老?”
“嗯,都安排好了呢。真的没时间了。”楚钰没动作,满就过来扶他,半推半扶两人来到了池边,满却没有扶他起来,而是抬手在一旁的石壁上用力地捶了起来,楚钰不解,正要问,就见石壁发出声响,竟慢慢地朝两边移开,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条暗道。
满弯着腰指着前方道:“这里是水牢的暗道,长老你还不知道,让我来接你出去。”
楚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