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夜谈(第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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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铮顿住往外走的脚步,懵了。

    他媳妇怎么会生出这么奇怪的想法?

    嫌弃谁也不会嫌弃她啊!

    “什么胡话呢?”武铮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低沉的嗓音在寂静黑暗的屋子里荡着一股莫名的宠溺与温柔。

    他走去桌边,要燃上蜡烛,与她好好谈谈。

    贺龄音却道:“别点灯。”

    她这会儿刚哭过,眼睛还红着,不想叫武铮看到。况且有些话在黑暗中她才好出口。

    “铮哥。”她轻轻地唤他,“你不要点灯,过来坐。我们面对面会儿话。”

    武铮便也顾不得一身尘灰,回身便快步走至床边,脱了靴子上.床与她对坐。

    黑漆漆的房间里看不清她的样子,但是能看到她脸上柔美的轮廓,只有武铮知道亲上去有多软多香。

    “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他问得很无奈。

    贺龄音拢着被子,手在被子下抱住双膝,自己也因刚刚脱口而出的胡话笑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其实我没有觉得你嫌弃我,但是……我现在很嫌弃我自己。”

    武铮眉头一皱,隐约明白了贺龄音此刻的异常:“因为今天的事?”

    贺龄音点点头,终于不再隐藏自己低落的情绪,声音闷闷地:“是我连累你了。”

    武铮的声音比她更闷:“就因为我护你的时候被张承杭那混蛋东西伤了,你就这么胡思乱想?多大的事呢!那点伤真的不痛不痒,你别被吓到了啊,我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抗多了,你别——”

    他忽然顿住,声音里便有了点点笑意:“媳妇,我真高兴,你这么心疼我。”

    贺龄音原本沉默着,无言思忖着心里更多源源不绝想的话,忽地被他这句话乱了所有思绪,脸上开始变得热烫烫的,一下子不知道什么好。

    武铮笑过之后却又沉了声音:“你要起今天这件事,反而我是连累了你。我之前一直以为改路线图的人针对的是你,原来竟然是我的仇家。你没做错任何事,却只因为是我媳妇,就三番两次差点被害死。你还心疼我的伤,你自己呢?”

    贺龄音在黑暗中连连摇头:“不,便是没有张承杭,还有苏木溪。她恨的人是我,如果不是有你在,我早就被她害死了。”

    “不对。”武铮也较起了真,“我没出现之前,苏木溪在你身边那么几年也没朝你下手,明她不敢,也没有那个能力做到神不知鬼不觉除掉你。后来因为张承杭要报复我的原因,他们才会勾.结在一起,苏木溪也才有了谋害你的想法。”

    贺龄音缓缓地将半张脸都埋在了被子下,不想再进行这些无谓的争执:“也许你得对,但是、但是不单指这一件事……我、我真的足够与你匹配吗?我真的堪当将军夫人这个大任吗?下一次发生危险的时候,我能不拖后腿,反而能帮上你的忙吗?”

    她顿了顿,竭力掩去自己的心酸与自卑:“下山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若是追着你下暗道的人是风驭或是别的女将军,也许你非但不会受伤,反而早就把张承杭抓住了……”

    完,她将整张脸都闷进了被子里,怯怯地不敢抬头,惴惴不安地等着武铮的反应。

    下一瞬,她就被武铮连人带被地揽进怀里。

    “你的伤……”贺龄音一边挣扎,一边又不敢太用力,她记得武铮胳膊上也有伤,这样伤口会不会崩开?

    武铮却是紧紧地钳着她,靠在她肩膀上沉默。

    贺龄音便不再乱动,其实武铮今天的情绪也很异常,她心里一怔,总觉得现在轮到武铮有话对她了。

    她安静着,终于等来武铮开口:“什么拖后腿,什么将军夫人的责任……你没有拖后腿,也不要承担什么将军夫人的责任。我找的是媳妇,又不是下属。”

    贺龄音因为武铮这句“我找的是媳妇,又不是下属”,心里某处便奇异地柔软了起来,之前的卑怯好像被轻易地抚平了。

    ——或许、或许她确实不必一定要成为一个能够扶助他的人,只要以后努力学着再聪明一点、再沉着一点,不拖他后腿就行?

    她在心里一点点地服了自己,一整天郁闷的情绪慢慢消散。但是,感受着武铮喷在自己耳际的呼吸声,便知道他还有话要,于是仍旧静默着,等他的下文。

    武铮吸了一口气,从喉咙间挤出沉沉的话来:“你不需要去思考当一个将军夫人应该做什么,但是我得让你知道,当一个将军夫人,会面临什么。”

    什么意思?贺龄音一时没领会这句话的意思,她安静地伸出手去,环住了武铮。

    武铮身体一僵,继续道:“有些话我之前也没仔细跟你,可能你也没仔细去深想,但是我还是得让你知道。我不能让你糊里糊涂地决定了下半辈子,我怕你以后会后悔。”

    贺龄音闻言,在脑中思索了一番,有什么她还没有深思到的事情么?她此刻觉得,只要武铮不觉得她是累赘,那么她便可以坚定地与他走下去了。

    “你。”想不到答案,她让武铮自己来。

    武铮顿了顿,才道:“以后,像张承杭这样的事也不会少。我是北漠的守边将军,仇家多得是,没结仇的也有不少人想除掉我。我先前以为我能将你保护得好好的,但这次却还是让你受伤了,所以我现在也不敢再夸下什么海口保证你跟在我身边就能一辈子毫发无伤。所以,你怕吗?”

    她如果嫁给的是普通人,根本就不用受这样的苦。

    原来是为着这个事……贺龄音却是松了一口气,在他怀里猛摇头:“我不怕。”

    武铮不置可否,继续道:“我还会上战场仗,会做很多危险的事。我身上有很多伤,你见过的和已经消失了的。以后还是会这样,我肯定还是会受伤,运气好是轻伤,运气不好就是重伤。你……你怕吗?”

    他怕自己保护不了贺龄音,也怕自己保护不了自己,让贺龄音伤心。

    所以,贺龄音怕吗?他很在意.

    这一次,贺龄音迟疑了,短短的半年多的时间,她已经见过武铮多次负伤了。她丝毫不怀疑武铮的话,也明白她以后还得承受武铮受伤的事情,以后每次仗,她都得为他提心吊胆,夜不能寐。

    上战场仗是武铮作为将军的职责,是他必须面对的事情,也是他从努力的方向。

    那么,作为将军夫人,她也必须去面对、去习惯。

    她可以吗?

    贺龄音不敢往深想,胡乱点头:“我可以,我不怕。”

    武铮感受到她的迟疑,依旧没多什么,继续正事:“以后,我们就主要就生活在北疆。直到我老了不动仗了,我们才会回铎都。在这中间的几十年,我们都只能偶尔回来。这一次离开你从长大的铎都,下一次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现在可能体会得还不深,以后的大半辈子你都要远离故土,你肯定会想家的,你真的做足准备了吗?”

    关于这一点,贺龄音倒是早就想过了。她从就被教导“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早已做好了离家的准备。只不过以前觉得自己就算嫁了,也不会嫁得太远,而嫁给武铮,却是意料之外的远嫁了。

    不过,这又如何呢?她本来也不能在家一辈子。

    再了,从她嫁了那一刻起,她与武铮一起生活的地方,才是她的“家”啊。

    何况,无论是辽阔的边疆还是的北院,她都挺喜欢的。

    “我可以。”这次,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你不要急着回答我。”武铮忽然抱紧了她,“如果你答应了,那就是代表你像我认定你一样认定我,那么我就真的真的不会放手了,哪怕你后悔了,我也不会再给你任何反悔的余地。铎都的事一了,我就带你回北疆,从此就把你拴在我身边,不会再放你回来,除非是跟我一起。这一辈子,你就是我的妻,给我生儿育女,和我相守到老。你好好想清楚了。”

    贺龄音抿着唇,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此刻的武铮,很……很脆弱。

    她还没来得及什么,脆弱的武铮已经松开了她,动作迅速地跨步下床,往外走去:“我给你时间好好想。三天之后我来找你,你再告诉我答案。”

    “哎——”武铮动作太快,贺龄音还没叫住他,他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因此,第二天起床时,又只有她一人去了膳厅。

    贺家人感到奇怪,又不敢去问:她和武铮先前不是演戏吗?怎么又这样子?

    贺龄音也没有向家人解释的意思,她素来不想将他们两人的事掺和进别人。

    武铮既然给了她三天时间,那她就依他所,好好想想。

    可是,一连想了两天,她心里好像还是那个答案——

    自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好像一向瞻前顾后的她也勇敢了起来。

    昨晚武铮过的事,她都可以承受。

    那么,武铮怎么还不来找她?

    第三天,她开始热切地盼着他来。

    等得心急的她,甚至产生了“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的想法,便让贺叔安排车马去武府。

    行至一半,又觉得这样迫不及待实在太不矜持,于是又忙吩咐驾车的贺三道回府。

    吩咐完,心里又莫名惆怅起来,掀开帘子透气。

    谁知道便是这么巧,正好看到了武铮从万花楼里走出来。

    万花、万花——

    谁都知道万花楼是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