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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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望见了一双温柔又平静的眼,恍若世间所有事情最终都只是无波无澜。

    谢嗣初轻笑着扔出了手中的纸扇,而就在那钗子将要刺入的前一刻,宸婕妤握住银钗的手被纸扇猛地中,手中的钗子“叮咚”一声落地。

    宸婕妤却还不死心,气急败坏,欲捡了钗子再来。

    谢嗣初已是飞身而来,挡在了她面前。她紧张的一下攥住了公子的雪白的衣袖。

    周围的侍卫也“哐当”一声,剑齐齐出鞘。她颤着眸子望过去,宸婕妤的思维似乎被这突变扰乱了,那只好不容易拿起的簪子“叮咚”一下落地。

    她不再向后退,心中松了口气,原本抓住公子衣衫的手也缓缓放下。带刀侍卫也趁机上前,将宸婕妤一把架住。

    她停留在原地,与宸婕妤四目相望。她无端读出了一股悲切,但是地上那闪着寒光的钗子又是如此地让人森寒。

    她突然不知要做些什么,她明明抓住了谋害她的贼人,但是却控制不住自己脸色的仓皇。

    她无措地望向了前方的谢嗣初。

    他原本平淡地看着前方,长身玉立,在这天光中,清俊儒雅。在看见她的视线之后,眉梢轻挑,温柔地看着她。

    楚映枝稳住身子,心中的惧意稍稍褪去。相较于那森寒的恶意,公子随意的一个眼神,反而更能牵动她的心怀。

    一旁的安公公从始至终都“纵容”地看着一切,在那只银钗差点刺中公主时,神色变得晦暗,却又在公主转过头的那一刻恢复常色。

    他心中轻叹,公主,这些年被“保护”地太好,多见识见识也是好的。

    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怯弱的人,活不下去。

    只是,他冷眼望向地上的宸婕妤,问道:“公主,老奴这边将人带去皇上面前了。公主可要一同前往?”

    楚映枝刚想答“好”,肩膀上的疼痛刺醒了她,她从地上拾起那方白鹤帕,摇了摇头。

    “安公公,便是…如实禀告父皇吧。”

    罢,她看向了面前的宸婕妤。

    只见宸婕妤一声素白衣裳沾了些灰尘,被两个侍卫重重按在地上。恍若一朵在尘土中被碾碎的花。连最后的芬芳都与这尘土混杂在了一起。这怕是身为宫妃的她一生也未有过的屈辱遭遇,但楚映枝从她的眼中,并没有读到足够深寒的怨恨。

    她犹豫着上前,手颤了颤,凝望着面前这个害她两世的人。最后轻弯腰,用那方帕子轻柔擦了擦宸婕妤脸上豆大的汗珠。在宸婕妤眼眸抬起之际,她轻声将刚刚那个问题再问了一遍。

    “婕妤,为何?”

    宸婕妤深深地望上一眼,脸上的苍白更浓厚了些,哑着嗓子颓废道:“因为什么?大概是嫉妒吧,公主,你这无上的宠爱,可知惹了这深宫多少人的妒忌。”

    道最后,诡异的平静之中透出些许幽怨,竟是又重复了句:“公主,这无上的宠爱!你可知惹了多少人的妒忌!”

    谢肆初温柔的眸子轻轻抬起,望向前方的楚映枝。

    只见她轻眨着眸子,眼神复杂,又带着几分同情,注视着面前的宸婕妤。

    那一方白鹤帕最终还是被丢弃,飘转之际竟盖到了宸婕妤身旁的华钗上。

    那支宸婕妤刚刚用来刺杀楚映枝的华钗。

    看着一众人远离,谢嗣初不动声色拾起那方帕子,和帕子下包裹的华钗。

    他眸色复杂望着前方纤细的身影,一身水粉长裙绣着荷花,行走之际发髻间步摇纹丝不动,迎面当是对上她流转含笑的眸光。

    摩挲着那支看起来极其锋利的华钗,用了七分力,边沿处竟是连手指都划不破。

    谢嗣初那双笑意敷衍的眸微微垂下。

    “果真如此呀…”

    这只钗,两面都是钝的。

    只是,宸婕妤话中深意,那位公主,怕是毫无察觉。

    宸婕妤怕只是被推出来的棋子,幕后之人,此番却是查不得了。

    是谁呢?

    婕妤竟都成了被随意舍弃的棋子...

    谢嗣初哑然,眸色渐而发深。那弯从水中爬出来的湿漉漉的月亮,随时…可能被水草再缠回水中。

    但是,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静静站在那,思索了很久。

    月亮呀…

    谢嗣初随意一笑,像是要将心中那些稍显杂乱的心思都抛出去。前面的宫人轻声提醒着,他轻微点头,起身欲去寻安公公。

    这桩案子到这里便是结束了。

    想起刚刚那侍卫对婕妤的态度,竟是毫不留情将婕妤直接按倒在地。他眸色不禁深了些,固然知道公主受宠,但是竟然到了如此地步?

    若是没有皇帝的指令,安公公和侍卫如何敢如此大胆行径。

    便是婕妤真做下谋害之事,如何连脸面都未留上两分?当真是盛宠...滔天。

    到了转角处,他抬眼,撞见了一双弯弯的眸。

    他宽大的衣袖下的手微微握紧,如潮水褪去般余下些许温柔。一双丹凤眼轻挑,眸光恍若流彩,直直向着前面娇笑得弯眸的公主而去。

    “拜见公主。”

    “谢大人!”楚映枝看着他周身余下的些许清冷,心中不禁一动。公子相貌生的极好,温柔时眼神缱绻,恍若一张绵密的网;而清冷时双眸微垂,恍若九天之上的谪仙。

    虽是知晓自己有些奇怪,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眼神,她觉得自己恍若一个登徒子。

    可,可,若是公子,她便是当了那...登徒子,又如何?

    她可是公主!

    谢嗣初自然不知道她在胡想这些,只是轻笑着她已而染粉的面庞,轻声道:“公主,若是无事,臣便是退下了。”

    楚映枝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羞却是向前一步。话也变得轻而柔:“谢大人,隔得近些,你能嗅到血丝味吗?背上的伤口虽是结痂了,但若是贸然去到殿前,父皇发现了便是要遭殃了。”

    谢嗣初抬眸,始料未及,望向她。

    这是...威胁?

    她柔着一张脸,恍若被研细的花,水粉的长袖轻微摆动。他心中萦绕着一种奇怪的感觉,淡淡的。好似有些失望,他便是直直向着公主望了过去。

    嘴中也淡淡道:“臣有罪,这便随公主面见皇上。”

    这话的实在无理,楚映枝急忙反驳道: “胡,谢大人才没有罪呢!怎的就要去禀告父皇了,我就是担忧父皇发现,这才让谢大人...”

    后面几个字实在不出,她也发觉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安公公那边唤我告诉你,父皇那边明日再去复命便好。”

    她心中委屈了几分,面上便是表现个透彻,刚刚弯弯的眸此刻便是水润了起来。嘴中的话也越发赌气:“我才没有这个意思呢,那我那时何故去挡...”着着越发委屈了起来,“那处结痂了,坑洼坑洼的,丑丑的,若是留下了疤痕...”

    谢肆初:“......”

    他心中叹口气,终于经受不住她一句比一句撒娇的话,眼见着那双眼泛起了微微泪珠,话语间的委屈更是已经溢出来了,他无奈般轻哄般道。

    “不会的,不会留疤的。那日让公主拿回去的药膏,每日可有按时涂抹?”

    楚映枝乖乖点头,眼角的笑偷偷藏住,嘴上依旧委屈道:“有按时涂抹,只是几日下来伤口处反而更加狰狞了...”

    她看着面前为她细细解释的公子,眼眸又是弯了起来。他温润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她的心思却不由分飘到了别的地方。

    自然,也是与公子有关的。

    她轻轻眨着眼,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步,两步...只有三步!若是她能够...

    这般想着,她轻轻向前迈了一步。

    待到再抬起眼,一双温柔的眸捎带着些许疑惑望着她。她面色不变,等着那一句:“公主,近了些。”

    她只是想要离公子近些,再近些,待到公子了那句话,她便是立刻退后!

    一个眨眼,两个眨眼,没等到!

    她愣愣地望着面前的谢肆初,心中那面鼓又是不合时宜敲了起来。

    “公主...”

    终于,温柔却无奈的声音传入她耳朵,这一刻羞红的便不止是脸了。她感觉自己浑身都红了个透彻,便是这御花园最娇艳的花也不及她。

    遇上公子,她便鬼迷心窍!

    她轻眨眼,想要缓解些,却是一时间忘了退后。待到反应过来时,眼前人的眸子已经带了些趣的笑。

    嘴中的话也是让她反应不过来,“公主,若是无事,臣便是先退下了。”

    “...好。”

    她有些呆住,径直应允。待到谢肆初身影远去时,这才反应过来。

    糟了!

    她望向手中原本欲送出的平安扣,葱白的手指将其轻轻按住。

    那方温润的身影此时已经是寻不着,可她心中却是久久安稳不下来。

    平安扣此时恍若发烫,她做了平生绝无可能之事,快着步子,欲追上半刻钟前离去的公子。

    一旁的宫侍见着匆匆的贵人,都只管行礼。见着公主身旁没有奴仆,头更是掩低了些。

    前些日子宫中便是传遍了,公主不知何故竟独自前往那无人居住的宫殿,还不心落了水。

    这段日子人心惶惶,如今竟又见公主独身一人,惶恐之余忙唤人去公主殿寻人。

    *

    楚映枝到底是没追上,最后爬上城墙,望着那道出宫的身影。微微喘气之时,攥紧了手中出宫的令牌。

    清穗的声音也从后面响起,她再次望向那方远去的身影,知道已是来不及,怕是只得另寻时机。

    只是她没想到,时机来得如此快。

    回到宫殿后,她接过清穗手中熟悉的金粉簪花楷名贴,撒娇道:“清穗,帮我备上衣裳!”

    作者有话要:

    枝枝:(心虚中不乏一丝骄傲)花痴怎么了!我可是公主!

    鸢鸢:(疑惑中带着一缕诡异)这是你是谁的问题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