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世子火葬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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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肆初, 我答应你。”

    漫天的欢喜曾经在那一刻笼罩山林,惊动了树梢上歇息的鸟与近处伏着头的青草。

    鸟儿扑哧湿淋淋的翅膀,却还是不愿放弃难得的歇息地。青草从尖处凝落颗颗晶莹的泪珠, 悄悄压弯了身子。

    那时山野寂静, 一切欢喜都在雨后的空气中发酵蔓延。

    即便不细致感受, 楚映枝也看见了谢肆初眼眸中燃起的光亮。

    银铃未摇响时, 他的眼中,也是这样一片光亮。

    恍若星河,璀璨夺目。

    银铃摇响之后,脚步声, 交谈声,兵戈声,全都入了他的耳。

    这些, 她都是知道的。

    就如她了解的他一般,谢肆初伪装得很好,几乎把苦痛吞咽成平淡。

    但她太了解他了, 也太知道,如何予之苦痛。

    她自然,也那么做了。

    只需要, 一声简单的“谢肆初”。

    或者,是什么不重要,什么不重要,怎么不重要。

    只要,是她。

    只要轻轻地一句,只要她破他堪堪维持的梦境。

    她几乎不用刻意去看, 毕竟她前世早已习惯了在暗处分析他的一切。

    欢喜...或是痛苦。

    故而待到他眸光支离破碎的一瞬间,她一眼便瞧见了。

    毫不意外地, 瞧见的那一瞬间,她的心也随之狠狠揪紧。

    她甘愿让自己沉溺在苦痛之中,因他而生的苦,她已经尝了两世。

    如今,亦不过是一种习惯。

    习惯罢了。

    楚映枝端正行完礼,抬眸那一刹那,面上所有的失态都烟消云散。

    真心或是假意,欢喜或是厌恶,她从未试图欺瞒自己。

    她爱谢肆初,这从来毋庸置疑。

    但从她听见赌约的那一刻起,从他以她的欢喜赌那一刻起,从他亵|渎她对他的欢喜那一刻起。

    她恨他,亦毋庸置疑。

    人犯了错,便该受到惩罚,即便她爱他。

    如今,不过是惩罚罢了。

    她缓缓起身,接过清荷递过来的丝帕,轻轻地擦拭着手上淡淡的血痕。

    迷雾散去,欢喜散去,今日一切,她并不可惜。

    至多是懊悔那些差错。

    归根到底,是她未算计得如此精细。才让人有机可乘,乱了她的计划。

    才叫她,曾有一刻的脆弱不堪。

    山野间,那源于谎言的承诺,即便她夹杂了几分真心,那也是谎言。

    便该随着大雨后漫天的繁花一起,消失在山野之外。

    “人呢?”

    楚映枝垂下头,手轻轻一松,那沾着淡淡血迹的帕子轻飘地向下飘去,落在一片脏乱之上。

    她未再看那帕子,而是望向了一旁的清荷,眉眼间有微微不耐,她的确未曾料想到,今日最大的差错竟然出在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首领上。

    那么锋利的长矛,那么决绝的两次,这个首领,他怎么配,他怎么敢。

    谢肆初浑身是血的画面又是涌现在楚映枝脑海中,她冷漠地垂眸,掩下眸中满满当当的肆|虐情绪。

    清荷心中松口气,面上的担忧早就被藏得干干净净。嘴中利落答着,仿佛未看见刚刚的一切。

    “在院外,奴婢让人将他晕了。”也不必楚映枝再言,清荷接着到:“公主随奴婢来,奴婢将他‘唤’醒。”

    楚映枝平静着一张脸,未话,向院外望去。

    待她到院外时,清荷已经将首领弄醒了。周围看着狼狈不堪,想来也不是什么泼一壶水般的温柔手段。

    她轻轻抬眸,从上向下俯视着首领。

    首领混沌之中,仰望着楚映枝。虽然身子几处不知为何断裂地疼,但睁眼那一刻看见楚映枝时,还以为公主是要嘉奖他。

    公主瓷白的肌肤鲜红的唇,他眼中闪过一丝色意。他欲张口讨赏,却被一双鞋直直踏上了脸。

    喜鞋今日第一次沾上了血。

    楚映枝轻飘地从清荷手中接过院中半截断裂的长矛。

    长矛用丝帕包着,掀开丝帕时周身都是污血和黄土。

    她看着首领惊恐的脸,嘴角平直成一条线,轻声呢喃道:“这长矛,熟悉吗?”

    首领哪里不熟悉,这不正是他插|入...

    “之前的吩咐都忘了吗,是谁让你擅作主张的...坏了我的计划,你怎么赔,嗯?”

    首领来不及解释,尖锐插|入身体的恐惧感和痛意就让他口齿不清。

    “啊!”

    “公,公主...”

    楚映枝没给他话的机会,待到人昏死过去后,她轻飘地望向了一旁的清荷。

    “活的。”

    她没下死手,他对谢肆初做了什么,她只是双倍奉还了。

    最好的太医,最好的药,她都会为这个不知死活的人备着。

    她低头,轻轻弯了眼眸。

    即便是谢肆初身边那条狗,也不会放过这人的。

    清荷将人交给下面处理,就在远处看着秋千上的公主。

    公主轻轻晃悠着,庭院中的一切都恍若消失了。她细细想了一下适才发生的一切,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抬起了头。

    她眼眸中多了丝复杂,手微微握紧。

    公主情绪的陡然变化,是从何时开始的?

    莫五!是莫五!

    她懂了,是公主确定了世子无性命之忧后,态度才陡然转变的。

    公主到底算计了多少事情?

    她刚刚为何没有直接听十三的话将公主带走?

    是因为...是因为,清荷不敢再细想,无论是巧合还是意外,她只是公主身边的清荷。

    其他的,那是,世子要担忧的事情。

    楚映枝望着微微暗下的天空,轻声呢喃道:“要下雨了啊,他现在应该已经离开京城了吧...”

    她嘴角轻轻含笑,是那种很浅的笑意。

    谢肆初身败名裂离开京城,这第一步,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迈出了。

    雨还未下,清荷听着下面的人报上来的话,愣了片刻。随后赶忙奔上去,焦急到:“公主,下面的人来报,城郊的破庙,世子重伤...军队还有一个时辰搜查到破庙。”

    “?”

    楚映枝从秋千下下来,随手碰落了藤蔓上的紫花,紫花摔落一地。

    她微微蹙眉,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无奈地道:“谢肆初是不是疯了?”

    清荷默默埋头,不知如何作答。难得看见公主无奈的神情,她偷偷多看了两眼。

    要知道公主无奈的时候,可比伤心的时候还要少。她如今已经看不懂公主心思,但是面上情绪,还是看得清楚七八分的。

    *

    谢肆初的确疯了。

    莫五一把摔了手中的剑,“哐当”一声砸在破败的佛像上。

    暴躁得,仿佛他才是这破庙中几人的主人。

    五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他们生来只学会服从,世子的命令便是一切。

    所以即便世子想让自己死,他们也会安心地当世子死的路上的垫脚石。

    更不会像暴躁的莫五一般,嘴中不是“愚蠢”就是“疯了”。

    他们埋着头,沉默地等着世子最后的吩咐。

    谢肆初平静捂着腰腹间的伤口,倒不是怕疼,只是怕伤口这般一直放任,他应该撑不到再见到枝枝了。

    莫五一直在一旁骂骂咧咧,他听不得,无奈唤了声。

    “莫五。”

    莫五凶狠地抬起头,不过一瞬便转过头去。重重“哼”了一声,刚刚剑扔得多利落,此时弯腰就多狼狈。

    “世子,我不会同意的。”莫五趁捡剑的瞬间,冷漠地着。

    心中却一点都冷漠不起来。

    他只觉得,世子是真的疯了。他原以为劝服世子从院落中逃出来,今天之灾祸便避开了大半。

    直到...

    “莫五,传出消息给枝枝,她要抓捕之人在城郊的破庙苟延残喘。”

    莫五握紧手中的剑,眼中满是愤恨。

    “世子!”

    谢肆初轻轻应了一声,这伤虽重,但没到要害处,如今算是性命无忧。

    谢肆初越平静,莫五越觉得他疯了。

    如若成王成帝,世子要什么要不到,偏偏要在这里为了一个公主挣扎到死。

    他欲开口,被谢肆初轻描淡写断。

    “莫五,劝不动的,不要耽误时间。”

    莫五哑口无言,许久之后,声音低沉:“起码,世子服下止血的药。”

    谢肆初摇摇头,轻轻道:“不行。”

    莫五自动帮他补全下面的话,不行,那样不够惨,公主不会心疼。

    手中的剑仿佛在叫嚣,莫五暴躁之后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见莫五终于冷静下来了,谢肆初开始淡声吩咐后面的事情。

    不是一件两件,而是所有。

    莫五捏紧拳头,这听着就像是在交代后事一般,他不想听。

    但他又只能听。

    这破庙,如若出了差错,就是世子为自己选的...

    要交代的不多,很快便交代完了。

    “出去吧。按照我的吩咐,你们即刻出城。”

    谢肆初闭上眼,一副不再交流的模样。

    破庙只有一扇坏了半边的木门,稍微用些力便“吱呀”响个不停。

    莫五沉默地望着半靠在脏乱的墙边的世子,看了许久,也未见他睁眼。

    转身那一刻,他想,世子疯了,他也疯了。

    世子赴死,他眼睁睁看世子赴死。

    疯了。

    谢肆初眼眸缓缓抬起,却没有望向门的方向。

    他唇边带了些笑意,温柔到极致。

    他只是想要再赌一次。

    万一呢。

    万一枝枝...会因为这满身的伤对他心软呢?

    即便可能是不切实际,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如若不试,他会遗憾一生的。

    如若枝枝出现,他随枝枝离开破庙,远走高飞也好,入宫请罪也好,一切结果他甘之如饴。

    如若枝枝未出现,一个时辰后抓捕他的军队会寻到破庙,直接处死也好,隔日斩首也好,一切结果他亦甘之如饴。

    谢肆初弯着眼,轻轻垂下眼眸。

    他的面色越来越苍白,浑身的力气也随着腰腹间的伤口的加重缓缓流失。

    传播消息,遣散下属,任由伤口加重。

    他一步步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濒临死亡的困境。

    谢肆初浑身无力瘫在地上,蜷曲成一团。口中的伤口凝固了又撕裂,不由得嘶哑出声。

    破庙供奉着破损的佛,吱呀的门被风吹来了些许,雨丝飘进来湿了地面。

    谢肆初眼神涣散地望着门。

    他只是...太痛苦了。

    他原以为他可以忍受住,起码,他可以选择离开。

    但他做不到。

    或许,枝枝会在这一次的选择中,起码...微微地偏向他呢?

    或许,他可以最后地自私一次呢?

    他可以的吧。

    后面的事情他都安排好了,即便他死在了破庙之中,也会有人护住枝枝的。

    他可以的。

    他只是太痛苦了,所以让他试一试吧。

    他的月亮,他只需要她向他走一步。

    他便,死而无憾。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