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世子火葬场

A+A-

    待到装扮好, 已经是两个时辰后了。

    楚映枝不大喜欢繁复的装束,但是她是公主,又自在宫中长大, 虽不喜欢, 大大的宴会祭拜下来, 却已经习惯了。

    两世, 她其实很少自己主动去追求什么东西。

    她心中,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的娘亲是没有自己姓氏的宫女。

    自她记事以来,她没有娘亲,没有姊妹。

    唯一知道的关于娘亲的事情, 还是在安柔欺负她时,为了看她痛苦而透露的。

    她其实不痛苦,但是知晓安柔喜欢看她痛苦, 且在她痛苦之际,安柔会更大方地告诉她关于娘亲的事情时,她会装出很痛苦的模样。

    只是无论她装的有?痛苦, 安柔口中关于娘亲的话,来去就只有那么几句。

    久而久之,她就不会再装出痛苦的样子了。

    即便安柔在她不痛苦之后, 会从其他地方用各种方式让她痛苦。明面上装作为娘亲痛苦,其实是很轻松的方式。

    但她不愿。

    她不愿的事情,即便她受了再?苦楚,她都还是不愿的。

    安公公曾经摸着她的头,有些无奈却又带着笑意,她是个倔强的孩子。

    她忘记她那时候是怎么撒娇讨好的了, 总归安公公心中定是开怀的。

    她自,便擅长, 如何讨好人。

    因为要活下去。

    甚至面对安柔的那一种痛苦,都是一种扭曲的讨好。

    她不愿用对娘亲的诋毁去消减痛苦,却愿意去讨好身边的所有人。

    不为什么,只因为,她想活下去。

    后来遇见了谢嗣初,那时候他还不是如今的模样。

    他真的就像一道光,他将她拉出了枯井,他用他澄澈的眸和周身的温柔,告诉她,这世间,除了活下去,还有许?美好。

    他曾经是她世界中,和美好有关的一切。

    在她稚嫩的岁月,她偷偷用相遇这一刻的美好,构建起自己的世界。

    她开始成为完整的一个人。

    开始有了欲望。

    那时,她悬浮在污泥之上,随时都会与污泥混作一团。

    所以扑向父皇,为父皇挡下那只银箭时,她毫不犹豫。

    那时安柔下手越来越狠,皇后那边也开始蠢蠢欲动。

    她没有自己的宫婢,不能从他人口中探知到宫中的消息。但她有一双眼,她能看见每日为她送来吃食的宫婢,看她的眼神越来越阴毒。

    那宫婢,是皇后的人。

    她别无选择。

    她早已经忘了那个时候有?疼,但是现在她的胸口,都还有一道疤。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运,那银箭刺进了她的胸口,太医,再偏一寸,便救不回来了。

    但她到底是活下来了,她成了楚映枝,楚国最的公主。

    在她之后,宫中再未有公主。

    她理所当然地被宠爱。

    无论这宠爱,是真的,还是假的,总归她安全了。

    她知道这一切只仰仗一个人——她的父皇。

    她明白,在宫中,如若不仰仗父皇的宠爱,她一刻也难以生存。是父皇将她从深宫的泥潭中拉出来,让她有了名字,有了宠爱,有了称号,有了明面上人们的恭敬。

    她曾经是很心满意足的。

    但是人,都是会贪心的。

    如若是六岁的她,知晓父皇想用她下一盘十年的棋,需要她为阿姐挡下可能的危险,开出一条成皇的路。

    她定是愿意的。

    只是可惜,知晓一切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后。

    她要如何坦然面对这历经十年的虚假呢?

    这未免,太过残忍。

    相较于谢嗣初,对父皇,她其实一直在逃避。虽然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她那时选择逃避,都是对的。

    但是当她意识到了“逃避”本身时,她便知道,有些东西,她需要想清楚。

    最好,想得很清楚。清楚到,每个步骤,每个细节,每句话。

    因为父皇不是谢嗣初,如若要报复,她便要做好一次成功的准备。

    不能失败。

    绝对不能。

    “公主,轿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她抬眸,望向铜镜,只见面如芙蓉。

    不知是否是父皇忘记了,如今送来她府中的东西,都还是同往常一般,一顶一的好。

    无论什么,都是她先挑了,再送到宫中或者阿姐府上。

    她从前,大概就是被这种明目张胆不合规矩的偏爱,给养出来了一颗期待的心。

    “公主,公主...”

    楚映枝眨了眨眼,一瞬间觉得自己像一朵芙蓉花。

    被娇养着,供人观赏。

    但毕竟只是像,她更不是脆弱得连风雨都禁受不住的花。

    那便有些人,注定要为偏见和轻视,付出代价。

    首当其冲,便是她亲爱的父皇。

    *

    是生辰宴,其实和平常宴会,也相差不大。

    因为太子被废的事情,朝廷上人心惶惶。如今皇帝的态度暧昧,长公主以前所未有之势出现在朝堂之上。朝中势力,前所未有地涌动着,所有人都知道,不久便要迎来一场大融合和清洗。

    对于这一场公主的生日宴,着实也没?少心思。

    谈起公主,除了无上的宠爱,和那一张脸,他们实在也想不起什么。

    更何况,这些日子,皇帝态度虽暧昧,但是暧昧便能够彰显很?东西了。

    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如何不知这意味着什么,又如何联想不到公主与其中的联系。如此一想,面上甚至?了些轻蔑。

    自然,轻蔑归轻蔑,却是不会教人看出的。

    待到看见公主入宴时,一身红裙,着实不太符合礼制。

    但也着实是惊艳了一把。

    无论什么时候,公主这张脸,倒都是极致的美。

    楚映枝轻轻扫视了一下,父皇此时正在高座之上,群臣也都来得差不?了。

    她对着父皇微微行礼,然后入座。

    歌舞升平,她听着不知是哪位歌姬弹的琵琶。

    一切同去年,差别其实不大。

    甚至因为去年是及笄礼,办的还更隆重一些。

    她撑着头,看着大臣们送上一件件礼。?是些珍贵却又没那么珍贵,让人挑不出错的东西。

    恍惚间她有些意识到,原来,一年了啊。

    恍惚间她又意识到,原来,只有一年呢。

    物是人非,满目残垣。

    这般来未免悲壮,她抬眸望向高座之上的父皇,他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模样,但是这一世,她已经许久未认真看过父皇了。

    听安公公身体抱恙,父皇重新挑选了个太监,如今安公公已经鲜少随父皇上朝了。

    今日父皇身旁,却还是安公公。

    她回过头,轻轻笑笑,一把饮了杯中的酒。

    她面上浮上些红,这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更娇艳了些。

    那些不怕死的浪荡子的目光,她不是没有感受到。

    她只是在想,如若谢嗣初此时在,看见这一幕,看见那些人看她的目光,会是如何反应?

    他在她面前,总是温和着一张脸,她鲜少见他醋味的模样。

    想了想,她又觉得,谢嗣初应当不会醋味,即便心中真有醋味,应当也不会教她看出来。

    他只会生气。

    生气这些人看她的目光,实在是,轻浮而浮动...

    就像,看着那些不入流的玩意一般。

    她轻轻笑笑,又是饮下一杯酒,衣袖掩住了她毫无情绪波动的眸,只露出微微沾粉的脸庞。

    她像是任由自己像一朵娇艳的花般,任人观赏。

    在平静柔和的外表之下,她心中堆积了无数怨气。

    这些怨气,在单独见到父皇之后,只会成倍地增加。她总要找个法子,发泄发泄怒气。

    她任由这些轻浮和放浪发酵,甚至不只是任由...而是引诱。

    若是谢嗣初在,他定是不会放任她这般的。

    但是谁叫,他不在呢。

    连楚映枝自己都未意识到,她竟然在这种地方,和一个消失了足足三月的人赌气。

    还是那种,“别人”根本不会知晓的赌气。

    倒也不是别人,想到这,楚映枝接过了清穗递过来的帕子,轻轻地擦拭。

    口脂有些被蹭掉,变得浅了些,但她不太在意。

    只是默默补全了前面的话。

    到也不是别人。

    是爱人。

    见楚映枝一副醉酒模样,也不似往常上前来,皇帝不由得微微蹙眉。

    眼见着宴会接近尾声,他向安山看了一眼。

    映枝去年便及笄了,今年怎么还如此模样。

    待到他百年之后...

    这种不由自主生出的担忧,在他心中萦绕着。

    他自己从未意识到,这种特殊。

    他如何需要为一颗棋子去考虑不知道?久之后的事情?

    即便这颗棋子是他的女儿,但是毕竟,只是被设计后,一夜留下的宫婢之女。

    他是帝王,楚国为重,大业为重

    他是阿云的夫君,阿云为重,染黛为重。

    可当他是父亲时,或许,是映枝为重,枝枝为重的。

    但谁知道呢。

    或许是真的,或许不是真的,或许有一刻,这曾是真的。

    但重要吗?

    楚映枝放下杯中的酒,微微摇动脑袋,看着便像是酒醉狠了的模样。

    她被人扶着踉踉跄跄退下,嘴中好像还在嘀咕着什么。

    皇帝望着枝枝,皱着的眉头,一直未解开。

    待到大臣逐渐散去,皇帝吩咐了两句。

    安山自是领命,带了两个太监,一同前去探望醉酒的公主。

    待到再回来之际,空荡的宫殿之上,除了镇守的侍卫,便只有高座上的皇帝。

    皇帝掩着目,用手微微撑着头,罕见地有些疲累。

    安山低下了头,掩去眸中的情绪。

    待到走进些,他轻声低语:“皇上,卿云公主那边喝醉了,吵着要见皇上。”

    皇上那双眸赫然睁开,划过一丝情绪,马上又被压下:“成何体统,一国公主,如此姿态...”

    安山静静待皇上道,补充道:“卿云公主在公主殿那边闹腾着,老奴回来禀告一声,这边要去了。”

    “安山,你成何体统!”这一声震怒,让后面的太监直接跪下。

    皇帝甩了甩袖子,蹙眉看着安山,见到一副混不在意模样,又是气得甩了甩袖子。安山但凡碰到枝枝的事情,总是这样一副脸,这些年,真是惯找他们两了,像什么模样...

    心中?半变幻,安山默默垂着头,皇帝有些气闷,便问一同前去的太监:“那边到底什么情况?”

    有映枝在,安山黑的都能看成白的,相信安山口中的情况,还不如他自己去看。

    两个太监连忙答道:“卿云公主有些醉了,此时确是在闹着。”两人一对视,有些忐忑,但还是颤声道:“卿云公主,卿云公主还,她对今年的生辰礼不满意,要,要皇上重新...准备。”

    两个太监完,害怕地跪倒在地。鬼知道他们听见公主这话时,心都凉了半截。他们到皇上的身边短,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如此对皇上话的。

    最重要的是,安公公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可好,那些话,安公公自己不,倒是交给他们两个太监。一想到皇上的惩罚,他们已经觉得身上疼了。

    没想到,冲天的怒气没等到,反而等到了哈哈大笑的声音。

    皇帝开怀笑起来,对着安山道:“倒是朕把那丫头养刁了,还敢来嫌弃朕送的生辰礼了。都不知道规矩学到哪里去了,朕送的生辰礼,那是赐下的圣物,哪里有她嫌弃的份,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

    两个太监瑟缩着身子,刚刚皇上的大笑让他们稍稍放松,但是如今这话中的意思,又让他们觉得大事不妙。

    他们今天怎么如此倒霉,领了这些个差事。下次一定要好好地拜拜,与卿云公主有关的差事,可万万不要再找上他们两了。

    安山不动声色摩挲了手中的白玉拂尘,有些无奈道:“卿云公主还是个孩子,皇上你和卿云公主计较何。”

    皇帝听完,笑更是止不住了:“安山,映枝那性子,起码有一半是你养出来的。从到大,那丫头犯了什么错,你都觉得没错,总有一天啊,要出事。”

    安山没反驳,毕竟这是事实,只是回道:“那也还有一半呢。”

    下面的太监瑟瑟发抖,稍微了解些的老人已经放松了身子。和卿云公主有关的事情,安公公和皇上,如何也闹不起情绪的。

    年少无知时,他们也曾是跪在那下面,瑟瑟发抖的太监。但是经历了几次,还不明白卿云公主在这两位心中有?特殊,他们也就是白活到这岁数了。

    皇帝难得如此开怀,挥了挥袖子,让两个太监起身。随后对着安山道:“走吧,去看看我们映枝,到底想要什么生辰礼...”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