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世子火葬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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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只是被微微支起, 故而窗沿只有的一条缝,看起来,是只能伸出一只手的大。从那的缝隙中, 透进来些许如雾的月光。

    楚映枝柔着眼看着。

    月, 总让她想起谢嗣初。

    清冷的光华, 在暖黄的烛光中逐渐消失, 皇帝那一句话也传到了她耳中。

    “映枝,昨天晚上的月亮,圆吗?”

    她几乎是不加掩饰地即刻蹙眉。

    无端问起昨夜的月,父皇这是话中有话。她原该习惯父皇如此模样,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有些慌。

    她安排好了一切,父皇踏入这间屋子之后, 她没有再失败的可能。那,那为什么,父皇会...

    还未等她想出答案, 她便听见了父皇喑哑的嗓音。

    如被雨水透湿的木,喑哑中带着令人窒息的沉闷,一下又一下, 刮着满是泥诟的废井壁。

    她有些控制不住想捂住耳朵,但她的手抬了又放,寂静之中瓷片陡然落地——

    “映枝,边疆那边,昨夜也是这样一轮月。”

    她望着窗便那被撑起的缝,面上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不知道父皇在什么, 边疆,边疆, 月。

    可是,芸芸众生,不都是观着一轮月?

    父皇所言,滑稽!

    她不要再听了。

    心中这边想,她想捂住的耳朵捂不上,她想转过去的身子转不过去,她愣愣在原地,垂下了眸,许久之后才开口。

    “父皇,这便是你最后的筹码了吗?”

    “...”

    楚映枝背对着皇帝,也就没看见,皇帝眸中一闪而过的疼惜和悲伤。

    那种,不是为自己,而是为她的悲伤。

    “真无趣...拿出来吧,父皇,让我看看,你最后的筹码,究竟是什么?”

    “...”

    皇帝依旧一言不发,他顺着枝枝的目光,看向了那扇窗。

    其实什么都看不见。

    沉默,还是沉默。

    楚映枝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火在烧,她焦急自己到底忘却了什么。

    她不信,她谋划这么久的计划,哪里还会有致命的漏洞。

    但是心中有一个声音告诉她,她并不是为这个计划而焦急。

    那是为什么呢?这种将心快要灼透的感觉,她只在一个人的身上体验过。

    极致的欢喜与伤悲,她此生,都只予了一人。

    此时此刻,她是不愿意想起那人的。

    为什么,她不是因为计划的漏洞呢?

    她...多希望是啊。

    沉默,依旧沉默。

    对于上位者而言,心慈手软,是大忌。

    皇帝眼眸中带了丝柔情。

    帝王的柔情,裹着丝丝缕缕缠绕的线,从暗处钻入骨髓。

    枝枝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她便再没有后悔的余地。

    她既然已经踏出了第一步,就必须要坐到最高的那个位置上——取代他。

    取代他,成为这个国家的皇。

    皇帝垂下眸,就让他来教导枝枝成皇的第一课。

    成皇者,决不,心慈手软。

    沉默,皇帝张口,刺破了长久的沉默。

    “不,映枝,朕没有筹码了。”

    楚映枝脑中崩得紧绷的一根弦——

    “砰。”

    断裂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听见了那声凄绝的断裂声。

    她不受控制地转过身子,低沉着气压,低着头,垂下眸。

    轻声道。

    “父皇,告诉我,你有。”

    你有筹码。

    任何筹码都可以。

    只要,只有,与谢嗣初无关。

    只要,与谢嗣初无关。

    只要,不是他。

    皇帝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在枝枝抬起头之际,沉默又郑重地摇了摇头。

    他开口。

    “不,映枝,朕没有。”

    “朕,没有任何筹码。”

    “映枝,昨天晚上的月亮,圆吗?”

    他又是问起了这句话。

    楚映枝握紧拳头,冲到皇帝面前,有些失态地拽住了皇帝的衣领。

    “父皇,告诉我!”

    皇帝满意枝枝的聪慧,事情已成定局,他本就不准备隐瞒。

    他言简意赅:“映枝,来不及了。”

    楚映枝死死盯着他,一双眼从边沿遍布血丝,泛着病态的红,眸中满是威胁。

    她可不是阿姐,孝和礼,她是可以不顾的。

    皇帝顿了一下,随即更详细地“解释”。

    “映枝,那是昨夜发生的事情,今夜,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这四个字在她脑中转了很久,但是她恍若大脑宕机般,理解不了这四个字的意思。

    “...”

    沉默,更是沉默。

    楚映枝脑中那根弦断裂得彻底,她的每个动作都在透着害怕和焦急。

    但她还是本能地继续问:“什么...来不及了?”

    她直接将人摔到地上,脚狠狠地踩上去,将皇帝直接踩定住。

    她贯不会如此粗鲁和暴力,她喜好攻心,拳脚踢之事情,她向来鄙夷。

    但她此刻顾不了了:“,什么来不及了?”

    皇帝被踹倒在地,几下子就吐出一口血:“咳,咳,映枝,成皇者...咳,不能有软肋...”

    她又是一脚,语气逐渐发狠起来:“!”

    她冷着眸,像被冰封千里的荒原。

    “,来不及什么,谁...谁来不及?”

    皇帝边咳边张口,猛地吐出一口血时,两个人都冷静了些。

    他沉默着眸,不再藏着掖着:“自然是,谢嗣初。”

    着皇帝笑了起来:“谢嗣初死了,咳,映枝,你成皇路上最后一个阻碍,没了。”

    没了?

    楚映枝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忍住心中的暴|虐,她颤着身子,像是不能分辨出自己刚刚听见了什么。

    “十三,十三,十三...”

    十三从屋檐上跳落,还以为皇帝出了意外,却看见满脸茫然的公主。

    他的袖子被她狠狠抓住:“十三,去,去给我查谢嗣初,去。”

    “去!”

    “边疆,他在,他可能在边疆,去派人,去给我找!”

    “快去!”

    边疆路途遥远,即便即刻启程,也需要七日左右。此时他们的人,保险起见,应该尽量固守在京城周边。

    十三蹙眉,看着地上的皇帝,罕见的想要开口劝诫:“公主...”

    楚映枝此时哪里容得人这般,直接一个茶盏扔过去。

    她声音是一种夹杂着怒气的冷意。

    “十三,你是在逾矩吗?”

    “滚!”

    十三握紧拳头,银面下蹙起眉头,公主此时的状态不对,如今离开,他心中是不愿的,但是服从是暗卫的天职,明面上,他决不能反抗。

    “...是。”

    随着“砰”的一声,外面传来了轻声的敲门声。

    “公主,可要老奴进来?”

    皇帝咽了咽喉间的血,腥而热的血划过喉壁。

    是安山。

    但他此时没有多少怒气,成王败寇,是他自己疏忽了。

    他抬眼,身体缓缓恢复了知觉,他颤抖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依靠在椅壁上。

    他复杂着一双眸,看着对面失态的枝枝。

    安山依旧在轻声敲着门,询问着。

    良久后,一声“不用”传回了门外,门外开始安静下来。

    楚映枝尽力敛去眸中的怒与忧,颤抖着手,拔出了腰间的匕首。

    森寒的光冲破暖黄的烛光,直直横到皇帝的脸上,她转过匕首的方向,前进一步,直接用刀抵住了皇帝的脖颈。

    她声音很冷,眼眸中的怒气也开始化作森寒。

    “清楚。”

    红色的血丝开始透着匕首,皇帝咽下疼痛,抬眸望向枝枝。

    他依旧在沉默。

    这个时候,楚映枝最接受不了的,沉默。

    那刀匕几乎下一刻就要刺穿皇帝的脖颈,楚映枝狭长着眼,怒火从冷淡的眉眼中透出来。

    “!”

    皇帝终于开了口。

    却没有谢嗣初的情况,只是面上浮现过一丝诧异,轻声道了一句:“原来如此。”

    皇帝望向眼前盛怒的枝枝,他像是意识不到自己的险境,或者,这一刻,他已经不再在意。

    面对枝枝一次又一次的威胁,那冰凉的匕首正篡夺着他的生命,他却还是格外地冷静。

    他是大楚的帝王,年少时兵戈铁马,征战天下,中年时大权在握,玩弄权术。

    当意识到险境已不可破,又意识到枝枝过人之谋划,他便已经放弃了挣脱。

    他不需要挣脱。

    他看见枝枝颤着眸,拼命保持着冷静,他的手微微动了一下,终于在匕首插入他喉腔之际,缓缓开口。

    “映枝,你知道凰谷吗?”

    楚映枝握紧手中的匕首,手颤着,声音冷透:“父皇,不要拖延时间,你知道我,没有耐心。谢嗣初,现在在哪?”

    她甚至都已经不再克制面上表现的在意,她染红的眸,恍若下一刻,便会滴下一珠珠血泪。

    皇帝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他像是在宣告结局,就像枝枝适才宣告前世所有人的结局一般。

    他的声音喑哑沉闷,开口那一刹那,恍若凝固了周遭的烛光。

    “凰谷数百人,倾巢出动,追杀谢嗣初,已于昨夜...斩杀。”

    一时间,房间内变得很静。

    楚映枝握着匕首的手陡然松开,匕首直直插入雪白的地毯之中,孤零零地立在那。

    楚映枝后退一步,眼眸颤动,身子踉跄。

    那片火又在她心中燃了起来,这一次,比哪一次都燃得厉害,她感觉自己要被融化在这火中了。

    变成一具白骨,变成一摊灰,变成风中的尘埃。

    灼烧感让她浑身没有力气。

    烛光陡然变暗。

    不!

    她不相信!

    谢嗣初是什么人,怎么会,怎么会,死在凰谷的暗杀之下。

    她不信。

    她上前一步,也不在管顾是否要冷静:“不,父皇,我不相信,你谎。若,若是谢嗣初如此容易被凰谷的人...暗杀,那当初,父皇便不会如此忌惮。”

    “对,父皇,只要你现在告诉我,谢嗣初没事。他就是你最后的底牌,最后的筹码,我和,我和你换。”

    她拉住皇帝的手,语气像是冷静了下来,可若是熟悉的人,便知道她眸中那种晃动的冷静,已经到了疯狂的边缘。

    她快要炸开,如今只能堪堪维持着表层的冷静。

    皇帝没有话,也没有断她。

    “父皇,你,你啊!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枝枝,你想要什么?让阿姐登上皇位...”

    “枝枝,枝枝给你...”

    皇帝面色不郁,几乎是吼了一声。

    “映枝!”

    楚映枝拉住他龙袖的手缓缓放下,像是慢动作一般抬起了头。

    皇帝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怒气。

    “楚映枝,你知道你在什么吗?换,你怎么换?你用什么换?用你这条命吗!”

    皇帝的语气越来越凶狠。

    “楚映枝,你一个夺权篡位,已经囚禁了父皇的乱臣贼子,成王败寇,如若不登上皇位,你就是万人唾弃,丢弃性命,遗臭万年。”

    “如今,已经到了最后一步,为了一个男人,在这丢盔弃甲?楚映枝,你好好想想,你在什么。是,你的命不是命,你不把你自己的命当命,其他人呢?你把其他人放在什么地方?”

    “楚映枝,你给朕想清楚。”

    皇帝一句又一句,语气越来越凶狠。一瞬间,两人的身份像是互换了,恍若皇帝不是那个身中迷香失去力气的人,恍若楚映枝才是那个被逼到绝境的“皇”。

    楚映枝被骂得冷了眼眸,她感觉自己的血也慢慢冷了下来。

    谢嗣初...

    可是,可是,那是谢嗣初。

    那场火在她心中满山遍野地烧,满地荒芜,满地孤寂,满地苍凉。

    她眼前一下子黑了起来,鼻腔中满是恍若要呛死人的烟。

    她感觉到了窒息。

    可是,可是那是...谢嗣初。

    她愣愣看着那扇窗,愣愣看着前方的门。门上倒映着安公公佝偻的影。

    她想到了在淮安的清荷,在宫外的清穗,想到了正在远赴边疆的墨沉,想到了正在她府中的楚澄。

    若是她今日选了谢嗣初,这些人,都得死。

    乱臣贼子,谋权篡位,遗臭万年。

    “啊——”

    她痛苦地趴倒在地,决绝地嘶吼着,她的手抓不住身下的白毯,整个人一次次跌落在地。

    待到她指甲全都断裂,白毯都沾上血迹时,她终于爬到了门边。

    只要,只要推开这扇门。

    去寻,去寻谢嗣初。

    至少,至少她应该,选择...

    她的手缓缓抬起,眼见着就要触到门柄——

    怒气冲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尖锐得最后一个字都颤着音。

    沉闷,怒火,失望。

    “楚映枝!”

    她原本要触摸到的手顿时顿住,眼眸前的一切陡然破碎,一块块直接扎得她面目狰狞。

    她原本稍稍直起的身子,像是枯枝一般,直接落地。

    她痛苦地跪倒在地,再也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安公公,清穗,清荷,墨沉,楚澄...

    谢...嗣...初。

    “啊——”她蜷缩在地,呜咽起来,一声又一声。

    她在他十二岁那年没有推开那扇门,在他二十岁那年未与他成婚。

    那,是不是,至少,至少这一次,她该选择他。

    选择谢嗣初。

    可那一个个名字环绕在她耳边,一个,一个,又一个。

    她的心一下又一下被刺穿。

    城外,数十万大军,正严阵以待。只待她一声令下...

    “啊——”她抱着头,痛苦从所有地方钻入她的脑袋。

    不,她不能——

    “啊——”她颤抖着身子,面色白的恍若一张纸。

    她不能啊!

    地毯上不知沾着泪还是血,湿漉漉的一片,她握着那块沾满血的瓷片。

    一下又一下地用着力。

    疼些,再疼些。

    她快,她快忍不住了。

    忍不住,去寻谢...嗣初。

    瓷片狠狠扎入她的手腕,仿佛手上再疼些,心中,心中,就没有那么疼了。

    血像是流完了,身下的白毯被血染成脏乱的一片。

    楚映枝愣愣爬起身。

    她的眼眸像是碎掉了,失去了所有的神采。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