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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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延山再回来, 裤子是换成了宽松的黑色运动裤,但……上身灰色的速干运动T恤,紧得能勾勒出每一块肌肉的线条。

    沈愉初想他, 张了张嘴, 不知从何起。

    算了,反正现在无论他穿什么, 在她眼里的效果都无限等同于裸 | 身。

    作为一个二十七八岁、有正常生理需求的女性, 此刻她随便吸吸鼻子,仿佛闻到了四处发酵的荷尔蒙气息。

    沈愉初手托着腮,怅然不知所起。

    但凡申杰的身材能有他一半好,即便依然是个快枪 | 手,她也不至于那般难熬。

    唉,要怪就怪当初做春 | 梦的时候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好身材, 要是早知道, 把这部分也做进梦里就好了……

    “姐姐。”李延山忽然叫她。

    沈愉初正陷在浅浅的遗憾里, 做梦一样低低“嗯”了声。

    李延山忍笑忍得唇紧抿成一条线,努力维持声线镇定提醒她, “你手机拿反了。”

    沈愉初大梦初醒。

    好的吧, 屏幕是朝向他的, 自己盯着纯白的手机背壳入定了许久。

    而且还拿倒了,摄像头在下面。

    “没看手机。”她神情自若地将手机倒扣在台面上,语气稳如泰山, “我刚才在想事情。”

    “哦。”李延山没拆穿她, 露出一副“if you say so”的憋笑神情,弯腰把煎培根的锅顺手放进洗碗机里。

    全新的洗碗机,十二套大容量,纯黑的电子触屏板看上去十分高级, 直接拉高了整间厨房的格调。

    沈愉初由衷感叹,李延山不仅是个如假包换的田螺姑娘,还是条行走的锦鲤本鲤。

    搬进来的第一天,他就中了进口超市周年庆的特等奖,搬回来一整排加起来总价超过六位数的厨房电器。

    上周末,沈愉初加班回到家,被前来开门的陌生阿姨吓了一跳。

    一问,是某家没听过的家政公司开业大酬宾,免费赠送全屋清扫服务两次,额外附带空调清洗维护一次、地毯深度清理一次。

    并且他们并没有因为是免费的就随便糊弄了事,两个阿姨两个伙,极度敬业,抽油烟机和窗玻璃都擦得锃亮,窗帘拆下来洗干净,甚至连床垫和沙发都做了清洁消毒。

    但是,前几天,当李延山告诉沈愉初,他无聊转发某大V微博,抽中了一台最新款的独立式洗碗机的时候,沈愉初还是觉得有些过分了。

    “你是有什么抽奖秘诀吗?”她很困惑,同时也非常诚心地请教他。

    李延山苦笑着叹了口气,咬着下唇垂着头恹恹道:“可能是上天看我过去太苦了,想补偿我一点吧。”

    看着那可怜的表情,沈愉初要是再冲动一点,都想直接往他银行账户里钱。

    沈愉初不忍心再往孩子伤口上撒盐,于是抽奖话题就此终结,再也没提起过。

    在她七想八想的间隙,早饭做好了。

    沈愉初端着两杯黑咖啡出客厅,在茶几上放好,扯过坐垫,盘腿坐在地上。

    李延山抬来两份班尼迪克蛋,脱掉围裙,在沈愉初旁边坐下。

    水波溏心蛋的流心稠密地淌下来,和香浓的荷兰汁混在一起,流过烟熏三文鱼片和捏成扁团的水煮菠菜,浸满了烘得干燥的切片面包。

    和咖啡的浓醇香气混在一起,色香味俱全,沉睡一夜的胃就此被唤醒。

    沈愉初举着刀叉切着切着,忽然想到。

    自从和李延山住到一起,欧美各国的料理,她都有幸品尝过不少了,无一不是口味正宗、摆盘精美。

    但他似乎,一次中餐都没有做过。

    严格起来,好像不是太合常理。

    李延山自幼年就寄人篱下,不得不自己做饭,那么简单的快手家常菜,他应该更拿手才对。

    但这么久了,他连剩菜面条都没有煮过一次。

    毕竟吃人嘴短,有得吃就不错了,沈愉初怕他觉得她蹭吃还挑三拣四,于是态度非常委婉地试探道:“你是不是,不太喜欢中餐?”

    工作时间久了,沈愉初看人总是先看眼。

    面对气场更强的人,显得不露怯。

    面对气场较柔的人,显得更尊重。

    由于这个习惯,她没有错过李延山眼里闪过的错愕。

    他连举叉的动作都在半空顿了一瞬。

    实在非常明显。

    *

    暮色四合的时分,沈愉初外出开会,季延崇独自下班。

    为了避免穿帮的风险,他的车不停公司地下停车场,停在距离源茂十分钟的商场的收费停车场里。

    刚出了旋转门,那个叫安吉拉的实习生叫着他的名字从身后追上,一路跑过来的,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延,延山,我……我有话想跟你。”

    正值下班高峰期,经过的同事三三两两往这边看,虽然都不太认识,但不妨碍吃瓜人一颗火热的吃瓜心。

    顾及现在的身份,季延崇不能像以前一样冷脸甩手就走。

    过去,季延崇对女人没有任何强烈的感觉。

    环肥燕瘦的各式美人不停歇地主动送上门,他都兴趣寥寥。

    他甚至还思考过,他是不是不喜欢人。

    不过,关于女人,他现在有了明确的认知。

    不是喜欢的类别,而是厌烦的类别。

    第二讨厌蠢钝的女人。

    第一讨厌蠢钝而不自知的女人。

    季延崇将安吉拉带到大楼转角的角落处。

    身后的落地玻璃映出身着正装的挺拔身影,季延崇静默地立在原地,面带空泛的微笑,不喜不悲的目光落在女生的脸上。

    安吉拉被他盯得满脸通红,大气更喘不匀了,羞涩地垂下头,两只手无措地绞着衬衫裙的布腰带,支吾吞吐,“我……从培训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你了,你能不能……我是,我们,能不能……”

    玻璃幕墙和石砖地面在接收一整天太阳光照射后,正是恣意向外辐射远红外光的时候,体表快速升温。

    “完。”

    季延崇耐心告罄,瞄眼表面,出言催促。

    女生似乎将这份浮躁当作了鼓励,欣喜地扬起脸,一鼓作气,“你……你做我男朋友好吗?”

    季延崇笑了笑,温柔地一字一字抛出凌迟刀,“你配吗。”

    安吉拉如坠冰窟,脸色唰一下变白,眼角和唇角都在难以自制地颤抖。

    告白之前她想过他不接受的可能性,但她没想到,他居然会以这么决绝的方式回绝。

    眼泪夺眶而出之前,他已经消失在视野范围之内。

    *

    钱侃在来的路上堵车了,让季延崇在车上等了十多分钟,心里不免有些紧张,脚下步伐加快。

    季延崇出国时间晚,是后来才加入他们这帮二代圈子的。

    但不得不,有些人天生就是领导者。

    从排挤季延崇,到唯季延崇马首是瞻,到底中间发生了什么,钱侃已经记不太清了。

    找到长停车位里的黑色拉贡达,钱侃拉开副驾车门一屁股坐上去,一口气不停地汇报道:“崇哥,你上回让我查你们家安城仓库,果然有问题,他们——哎你在看什么啊?”

    季延崇抬着ipad,目不斜视。

    微微蹙眉,神情严肃到像是在看分分钟百亿上下的股价波动。

    廉价的西装扔在后座,领带扯松了,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停车场灯光疏淡,看不出衬衫的质地,于是昔日那种富贵公子的形象,又依稀重现眼前。

    钱侃头凑过去,一字一顿念出视频标题,“十,天,教,你,成,为,中,餐,大,厨。”

    读完,钱侃更加迷惑了。

    抠了抠额角,愈加不解道:“你怎么了?”

    季延崇收起ipad,不咸不淡乜他一眼,“陶冶情操。”

    确实是大意了。

    百密一疏。

    虽然沈愉初今天心血来潮的提问,被他用“曾经在西餐厅后厨过很长时间的工,所以对西餐更为擅长”为借口蒙混了过去。

    但以后时间还长,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钱侃对季延崇勉力钻研中餐视频的行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扶了扶眼镜,心提议道:“我刚从五星酒店挖了个大厨,要不先借你用几天?”

    “不用。”季延崇言简意赅。

    再来一回抽奖锦鲤,她能再相信就是世界奇迹。

    钱侃闷头琢磨了会儿,恍然大悟地一拍后脑,“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给你姑父那金丝雀……”

    声音在季延崇漠然的视线里一寸一寸低下去,“做,做饭啊……”

    最后一个“啊”字低到喃喃。

    钱侃想了很久,但觉得还是得提醒提醒他,“崇哥,你觉不觉得你……太认真了一点?”

    天哪,还做饭,他和季延崇认识这么多年,别吃过他做的饭,就连见也没见过两回。

    季延崇别不是对那雀儿真上心了吧!

    季延崇刚在钱侃的胡闹提议里找到新思路,拿出手机发了个定位给钱侃,:“让你的厨师每天往这个地址送两回餐,早上六点、晚上十一点,要在家就能做的家常菜,不要按门铃,电话我下去拿。”

    钱侃点头,“哦……好是好,但是你——”

    “你刚才安城仓库,什么情况?”季延崇问。

    话题成功岔。

    钱侃立即从身后拿出一个牛皮文件袋,旋开卷上的白线,边:“上回你了以后,我就派人一直盯着安城仓库,那边进货和出货的时间一般来都很稳定。但几天前我们蹲到一次例外。”

    钱侃将一系列跟拍运输卡车的照片依次展示在汽车中控台上,明道:“货物送进城南的一家废品处理站,过夜后换了辆车出来,到另一家废品场又中转一次,我们的人一直跟,是最后出城,运到了城郊的一个仓库里。”

    季延崇眼色沉深,“仓库所有权在哪?”

    钱侃翻着资料答道:“是个挂名的,原厂效益不行,库房给钱就租,没立合同。”

    季延崇耐人寻味地沉默,降下车窗,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

    钱侃拢手替他上火,继续道:“我们的人后来也扮成长途司机,去找那个废品处理站的司机借火,司机闲聊里到,不止安城,周边的几个地级市,都不定期有车送货过来。”

    季延崇声音寡淡,辨不出情绪,“外审内审都没发现。”

    他查了账,钱侃的那一天,一批库存货品在ERP里做移库处理,计管理费用作正常报废,原进项税也已转出。

    其中的猫腻显而易见,有人将正常状态下的库存商品申报作废,通过不同的废品站中转,再卖出去牟利。

    这次的金额不大不。

    但这帮人轻车熟路,肯定不是第一次做了。

    再加上司机所其他城市分公司的份额,窟窿大到深不可测。

    季延崇眉心紧拧,翻阅着手中一叠印有“内部信息”的资料。

    钱侃看得眼花缭乱,茫然感叹道:“崇哥,你现在不是实习生么,权限这么高吗?能拿到这么多东西。”

    季延崇略无奈地睨他一眼,“你我是怎么拿到的。”

    钱侃冥思苦想了好一阵,醍醐灌顶般嚎起来:“是雀——”

    “不要这么叫她。”季延崇冷冷道。

    钱侃叫出来就后悔了,在季延崇身周温度骤降的西伯利亚冷空气里后悔,“哦,好的崇哥。”

    每次一起吃完东西,沈愉初都会主动要求洗碗,登入经理权限后的笔记本电脑便不设防地留在客厅。

    她其实警觉性不算低,自设密码复杂到大写字母加数字加标点,但他过目不忘,一眼就记住了。

    公司内网还有一层系统自动生成的PIN码,但她完全没有考虑过在家的信息泄露问题,通常将密码板遗留在桌上,因此PIN码对季延崇来也不是难题。

    是她正常的加班时间,登入登出时间不会有出入。

    办公室其他人在经过允许后,也常通过她的权限完成工作,每天下载和上传的文档量多入牛毛,没人在后台仔细一条一条查看下载记录的话,根本看不出季延崇使用过的痕迹。

    季延崇翻出这批次产品报废的最终批准页面印件,食指在孙宏达的电子签名上短促击了击。

    他陪沈愉初去安城“稳定军心”时,无意中听见被裁掉的吴亮愤懑不平骂安城分公司总经理杨兴和市场副总裁孙宏达,他们私下搞猫腻早晚有一天会被发现。

    可能就是指这件事。

    “崇哥,现在怎么办?”钱侃紧张兮兮地问。

    季延崇在手机上搜出一则安城仓库的招聘信息,转发给钱侃,“先安排人进去。”

    钱侃诧道:“不报警吗?”

    季延崇沉声,“不要草惊蛇,守着仓库,先等买家出现。”

    *

    沈愉初没有想到,参加实习生Lily的婚礼,会倒八辈子血霉,碰上申杰和他的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