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希望的光芒只在眼中短暂闪耀便一划而过, 沈愉初泄气地撑住下巴,“但是年代久远,可能已经找不到证据了。”
季延崇没有简单放过, “看。”
桌边新奇的灯像一面发光的弯折屏风, 沈愉初保持着托腮的姿势望着灯光在木地板上投下的虚影,慢慢回忆道:“那时我刚进源茂没多久, 有一天结束饭局, 我喝多了,特别难受,在回程的车上闭着眼睛休息。陈怀昌和科林可能以为我睡着了,没避着我,谈到他们为当时那次定向增发签的抽屉协议。”
季延崇听了上半段就猜出了大概,“签回售条款了?”
沈愉初意外他过于敏锐的认知, 诧异嗯了声, “还约定了收益, 但我记不清是百分之几了”
是定增时常见的抽屉协议,为了保证发行成功, 发行公司会暗地里向投资人承诺兜底收益, 吸引投资人投资。
季延崇面无疑虑, 看似对资本市场的操作极为熟悉。
标有漂亮花体字Mr.Ji的订位牌在他手中旋转为一首白色的诗。
她的注意力被翻舞的画面吸引了短暂片刻,眨了下眼睛,继续:“上个月有一次新定增, 就是你还去参加公开路演的那次。”
“你觉得他们会故技重施。”季延崇肯定道。
“对。”开头有了, 但可行性又成了问题。
沈愉初再度陷入苦恼,“但是怎么查呢?抽屉协议这种事,双方不拿到桌面上谈的话,其他人根本没办法知道。”
无奈之下, 抱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心态,她狠心一咬牙,“要不我进总裁办吧,总有机会——”
“不行。”季延崇断她,浅蹙的眉心配合出完全否定。
沈愉初不甘心,“可是——”
“没有可是,不行。”他不容置喙。
洋甘菊被抛物线扔回线条细腻的白瓷花瓶里,沈愉初声嘀咕,“他要真对我做什么事,我会报警的。”
被嫌弃已久的手机倏忽出现在她眼前,他指尖敲击的落点显示,视频时长一分三十秒。
“报警来不及。”他重复重击两下,“看到了吗?他只需要一分三十秒。”
沈愉初苦闷着憋了下笑。
原来人会同时存在“有点想笑”和“很不想笑”两种情绪。
她全程冥思苦想,沉闷中用完餐,食不知味,感觉愧对厨师的一番辛劳。
补完妆回到包间,推开门正巧餐后甜点端上桌。
沈愉初想起刚补上的唇妆,微微有些尴尬。
厨师心细手巧,用蔓越莓果酱在白碟下方雕了餐厅的名字,红彤彤的十分喜气。
见沈愉初多看了一眼,侍应生殷勤介绍道:“这是我们餐厅特制的过滤后的浆果酱汁,由百分之六十的草莓果酱和百分之四十的蔓越莓果酱……”
沈愉初定定盯着那个完美的红字,已然听不进服务生在什么了。
“印章!”
她兴奋地击了下桌面,惹得侍应生诧然注视。
“抱歉。”沈愉初歉意笑笑,止不住激动地对季延崇一股脑托出想法:“就算签订协议再是隐秘,公章是一定要借的,印章管理那里会有记录。”
他仿佛被她的激昂感染,眼底漫出的笑容也充满希冀,“值得一试。”
沈愉初趁他高兴,趁热铁谈条件,“如果我成功了,按照之前好的,你要保证源茂的普通员工利益不受损害。”
季延崇扔下手里的甜点叉,态度十分良好,“可以,我找人收购源茂,要求必须接收原员工,原工资福利待遇不变。”
空口无凭,工作习惯让沈愉初无论如何都想留下书面证据,左右看一圈,从他手边抽走订位牌,从包里翻出一支黑色签字笔,在白色卡纸的背面手写了一个简短的合同。
笔放在卡纸上,顺着桌面递过去,努努嘴,“喏,签字。”
季延崇怔了怔,嗤笑了下回应她的不信任,拿起笔流畅签下名字,顺带调侃她,“要不要我再盖个指纹?”
沈愉初没有把这句话当成是调侃,能盖指纹当然是最好,只是大概没人会随身携带印泥吧。
她当真在桌上搜寻起可以用来盖指纹的东西。
“沈愉初。”
“嗯?”她应声抬头。
季延崇忽然站起身,上半身微微前俯,左手文雅地按住衣前摆,右手却丝毫不绅士地越过铺着平展白色餐布的方桌,拇指从她下唇上重重碾过。
沈愉初还没反应过来,他已坐了回去,恍若无事发生般往卡纸上印下指印。
被擦过的地方火辣辣的,不知是生理原因还是心理原因。
沈愉初用低头的方式掩饰剧震的眉眼。
须臾平复过后,她强藏下咚咚的心跳,面浮一层警告的微笑假面,“你知不知道,刚才你那个举动,我可以告你性骚扰。”
“告吧。”他举起来对光照了照,满意地弹了下纸张下角,递还给她,“我只是不惜一切代价实现你的意愿而已。”
目光温和,口气强势不容觊觎。
*
出击的时机不算太难等。
因为若干高管涉及经济犯罪,还有一批跟着马良才一道薅公司羊毛的员工被迫离职,新来的空降又一时接不上趟,整个总裁办近来都处在焦头烂额的应对之中,很容易让季延崇发现一个空档。
傍晚,正值饭点,总裁办全员外出,本来留有员工镇守,谁知道留守的员工突发急性肠胃炎,临时从其他部门抽调一个叫derel的新人来帮忙。
完美的时机。
沈愉初担心季延崇在场影响她发挥演技,要求他留在走廊拐角间放风。
她独自进入办公区,敲了敲玻璃门,一脸焦急地问:“科林没在吗?”
辛德瑞拉从厚如山的文件里抬起头,“他这周都不在。”
一个懵懵懂懂戴着大黑镜框的萌妹,临时被拉过来救场的,除了分派的某些简单归档工作,就只用在来人时一句“某某出去了,明天再来吧。”
“但是我很急。”沈愉初急得搓手,大步往总裁办公室走,“没办法了,只好直接找陈总了,麻烦你帮我通报一下。”
辛德瑞拉摇摇头,“陈总也出去了。”
“急死我了。”沈愉初哎呀一声,满面焦虑地跺了跺脚,“那还有谁在?”
空旷的办公区表明这显然是一句废话。
辛德瑞拉为难地提议,“要不您明天早上再来?”
“明早就等不及了!”沈愉初急得上火的样子,碎步团团转,视线落到辛德瑞拉面前的电脑上,眼睛一亮,“对了,你有临时权限的吧?你帮我找一下,上上个月定增项目的补充协议。”
她尽量把话得自然,假意焦躁,实则暗中偷偷观察辛德瑞拉的表情。
她在赌,赌这个临时抽调来帮忙的新人可能并不知道所谓的补充协议是不能见光的抽屉协议。
“稍等,我找一下……”果然,辛德瑞拉没听出什么问题,在系统里输入关键词检索出结果,“有的。”
沈愉初喜上眉梢,“你印一份给我。”
辛德瑞拉迟疑一下,拿起手机,“我得请示一下科林。”
“这么麻烦。”沈愉初不耐烦地啧了声,“那你搞快点,我很急。”
根据季延崇的消息,科林临下班前被市场监管部门叫去做笔录了,现在肯定接不到电话。
辛德瑞拉连了两遍,听筒里都传来正忙的嘟嘟声。
沈愉初一挑眉,明知故问,“没人接?”
毕竟做了这么久经理层,板起面孔欲发火的样子还是挺唬人的。
辛德瑞拉被她逼得不行,“您还是明早再来吧,我真的做不了主。”
“我要是能等到明早,还用得着在这里跟你磨这么久?”沈愉初在心里暗暗道了句抱歉,直接一掌拍在文件山上,“啪”的一声,怒急了的模样,冷笑道:“好,那你给我发一个书面邮件,就你不能及时提供我需要的文件,一应责任由你承担。”
“我——”辛德瑞拉欲哭无泪。
唱完红脸,沈愉初将马良才的假好人战术运用起来,白脸开唱,懊恼地抓了把头发,“对不起,我刚才语气不太好,是我太着急了,真的不好意思。”
“没事。”辛德瑞拉都不敢直视她。
沈愉初左右为难地在办公区里转了几圈,收敛所有的毛刺,蹲下趴在桌边,眨巴眨巴着大眼睛,用湿漉漉的哀求眼神仰面看去,声音低软,“其实我也理解你的为难,唉……这样你看行不行,我用手机拍一下,你也不用在系统里留下印记录,明天我再向科林明情况,好不好呀?”
辛德瑞拉对美人的星星眼攻势束手无策,“这个……”
沈愉初笑着拍拍胸脯,很讲义气的样子,“放心,科林问起来,我就是我自己翻出来的,绝对不连累你。”
辛德瑞拉想了好一会儿,犹犹豫豫的,“那,那你拍吧……”
“谢谢!你真好!”沈愉初一跃蹦起来,以最快速度拍下照片,飞快浏览一遍确认无误后,做贼心虚拽着季延崇火速逃离一路狂奔到停车场。
照片一张张发送出去,沈愉初长叹一口气,“我这回真的是没有退路了,你一定要把陈怀昌锤死。”
带着体温的温暖风衣覆上后背,伴着一声轻描淡写的“看吧”,豪车后备箱缓缓开,几个大纸箱里堆满了纸质资料。
沈愉初简单翻阅面上的几张,很快想通这些大概都是锤死陈怀昌的证据。
看着面前浩如烟海的资料,她拽着风衣领口惊讶回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有外出吃饭的同事返回,被难得一见的车吸引了注意力,往这边看过来。
“上车再。”季延崇推她一把。
沈愉初上车坐好,系好安全带,重新翻看手机里的照片,“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季延崇启动汽车,方向盘绕出停车场,汇入拥挤的车流,颇有兴致瞄她一眼,“如果是你呢?”
“我想想啊……”少倾的停顿过后,沈愉初食指点着太阳穴思忖,慢慢将不成系统的思路捋清,“陈怀昌会否认对抽屉协议知情,声称是科林一人所为,科林无论怎样都只能认下。”
“嗯哼。”他似满意地发声,鼓励她继续下去,
“但对季老爷子来,陈怀昌承不承认都没有区别,他知道陈怀昌骗了他。”
“然后以匿名形式发视频给季夫人,如果你对季夫人的了解无误,她应该会跟陈怀昌大闹一通。”
对公要解决孙宏达和马良才的麻烦,对私要应付季夫人,足够让陈怀昌乱了阵脚。
“杜绝季家人在外为陈怀昌奔走的可能性,这时候你再甩出陈怀昌违法乱纪的证据。”脑补完一整部商战大剧,沈愉初得情绪昂扬,扬眉敞笑,半空中一旋手,“手到擒来!”
她在季延崇含笑侧目的目光中,发现自己不心比出了幼稚的手 | 枪手势。
有些窘迫地收起手,坐直,看挡风玻璃外的绿化树。
一队戴黄帽子的朋友在老师的带领下穿过人行道,落在队末的男孩趁老师不注意,对同学biubiu两下。
动作和她刚才一模一样。
沈愉初看得想捶胸,悔不当初。
季延崇显然也看到了,噗嗤笑出声,腾出右手在她头上比划了个帽子的造型,颇为微妙。
沈愉初忿忿拍掉那只捣乱的手,重重清了清嗓子,恼羞成怒,“看路!”
无声的气氛更加奇妙,特别搭配他一直未下垂的嘴角。
在沈愉初忍无可忍发声声讨之前,季延崇忽然正襟敛笑,正经道:“我发觉你其实挺有当老板的天赋。”
“我?”沈愉初狐疑地指了指自己。
车辆在红灯下缓缓停住,季延崇转过头来看她,脉脉而专注的眼神总是让她错以为她是宇宙的核心。
她看见两片完美唇形交替张翕。
“沈愉初,不如我把源茂送给你吧。”
沈愉初整个人僵住,错愕怔视他。
他面色平静和缓,倒映着傍晚橙光的眼中竟然有几分认真。
她这一辈子没见过的大起大伏,在认识他的短短几个月里都经历完全了。
想想源茂的市值,沈愉初肯定,这一刻,她至少拥有这条街最坚强的心脏。
是玩笑吧?
对,一定是玩笑。
她变成铁板上的烤肉,滋滋熟透之前给自己翻个面,调整一下坐姿看向车窗,冷淡道:“你别开我玩笑了。”
信号灯由红转绿,他重视道路前方,“我是认真的,你考虑一下。”
沈愉初努力掩饰目动言肆的自己,提出一些较为真实的阻碍,“我交不起印花税。”
“我给你出。”他更加不以为然。
沈愉初整个人大无语。
荒诞到没人敢信的提议,然而他们可能在参加一个叫做“看谁更镇定”的比赛。
她看向季延崇,季延崇也在看她,不约而同等待对方的妥协。
现在,光是安静并排坐在一辆车上的画面,都让沈愉初觉得荒谬。
“我能问你个事吗?”
季延崇颔首,“你。”
沈愉初慢慢理顺那个在心头存在已久的问题,“你既然毫不在意源茂,为什么要回来?我的意思是,无论是争夺还是摧毁,总要有一个诱因,对名利的渴求也好,对摧毁本身的渴望也好。但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促使你行动的……”
“Trigger?”
英文的思考方式果然是他的第一选择。
沈愉初点头,抓了下快要从肩头滑下去的风衣,“对,我只能看到最浅薄最直接的一层冲动,我想那甚至都不能称之为动机。”
“冷吗?”他瞥来一眼。
沈愉初摇头制住他的动作,“不冷。”
他听见了,还是凭感觉开启了暖空调。
相处中有太多类似的细节,从他身上体现出自然而然的绅士,和刻在骨子里的隐秘傲慢。
时节迈入晚秋,路边的大树逐渐卸下叶片,露出光秃秃的歪曲枝干。
几不可闻的空调运转声填充空白场景,缄默些许,季延崇徐缓开口慢述。
“从,身边所有人都告诉我,我生来的意义就是源茂,我要夺回源茂,从此自愿被禁锢在暗无天日的办公间里,呕心沥血废寝忘食,尽我所能让源茂蒸蒸日上。”
“大概上中学的时候,我用家族信托里的钱作为本金,在股市里赚了一点,我将获利连本金一道再转投,原油期货、大宗商品,只做市场瞧不上的短线投机,赚得也不少。然后,一切都变得非常容易,投资地产、转手公司,钱生钱的速度快到让我自己都无法想象,甚至不需要我自己操作,私人银行有专门的经理人替我理离岸信托。在未来可以预见的岁月里,只要不闲着没事烧钱取乐,我所拥有的财富,十辈子也用不完。”
“那时我开始思考,以源茂作为目标,以此而塑造我的人生,是否恰当。或者更直白一点,源茂能带来的权力和金钱,是否值得我牺牲余下的一切自我。”
他的嗓音是低沉与清扬的最佳综合,话娓娓,叙述的节奏擘肌分理,纵使了这么大一段话,也绝不会给人夸夸其谈或是伐功矜能的感觉,沈愉初在舒适地听取中感受到一种缓慢而强烈代入感。
在心里将他的长篇大论翻译成社畜能听懂的语言,就是——
我太有钱了,看不上。
人非圣贤,她很难控制自己不产生嫉妒艳羡的心理,无论是他自带金汤匙的富贵出身,还是使财富增值的强大能力。
她从一二三专心致志开始数了十棵树,岔开心思,总算平复了情绪,不至于当场眼红失态。
“那你现在找到新的人生意义了吗?”她好奇地问。
“没有。”季延崇同样回问,但并不含太多疑惑,更多像是一种宣判似的观念输出,“你觉得呢?印上带title的名片是否就能赋予人生更高的价值。”
“没有人生意义,我们普通人其实只能想到上班拿工资这种阶段,只要活着就可以了。”沈愉初真情实感地剖析,一字一顿重复,“能活着就很好了。”
季延崇不赞同地笑了笑,并且不吝于让她察觉到他的不赞同。
话不投机,不可能产生交集,沈愉初决定放弃这个话题。
“那么,对付黄家呢?”刚问出口,她就火急火燎威胁他,“你别又是为了我,我想知道真实原因。”
季延崇顿了下,:“契机的确是因为你。”
凭借着对他的了解,沈愉初试着问:“顺便发时间?”
“对。”他没有否认。
沈愉初似怅然似释怀地哈出一口长长的气,“听起来,你的精神世界似乎比我们普通人空虚很多嘛。”
他也笑了,“大概是吧。”
语气并没有让沈愉初觉得,他是在同意她做下的判断。
她没有细揪,因为想提的问题实在太多,滚雪球一样往下走,“这也是你喜欢极限运动的原因?”
季延崇沉思一秒,颔首应是,“总要用一些事物来驱散无趣。”
他像年轻人一样爱好刺激的极限运动,同时持悲观消极如穷途末年的人生态度,截然相反的两面性在他身上共存。
谈话一时陷入沉寂。
有些隐埋的疙疸,并不是不提起,就可以当作不存在。
沈愉初闭了闭眼,忍不住将话题往不该发展的方向延展,“那你现在是用我来驱散无趣吗?”
他看过来,面上一闪而过的疑虑似货真价实,“我是觉得你很有趣,但我没有这种意思。”
停顿一下,补充,“至少现在没有。”
他做到坦诚。
沈愉初抓住风衣领边的手渐渐攥紧,声音慢频加速,“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觉得我很有趣,是因为我和你那个阶层的人不一样。我会为了一套房子跟情敌强颜欢笑,对职场压榨从来没有反抗意识,我满脑子只有钱,而且只是极度低要求的钱,只要能吃饱饭够付房租就行——”
季延崇皱眉阻止她继续下去,“这些都是你有趣的部分。”
沈愉初烦闷地顺抓过柔顺的长发,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
他大概从来没见过像她这样,只为了在钢铁森林中生存下去,麻木挣扎的行尸走肉。
她没有依从他的意思乖巧闭嘴,语气生硬地完,“等你多接触几个像我这样平凡普通的女性,就会发现我原来贫瘠又乏味。”
但她早就应该知道,他从不接受任何服。
冷峻的线条于脸上汇聚,季延崇态度强硬,“我不接受假设性设想,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产生过像你这样的兴趣,没有别人,我只喜欢你。”
不像表白,更像宣战。
沈愉初呼吸渐急,“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恋爱关系。”他理所当然。
沈愉初手指发冷,定定盯住他,“你甚至没有询问过我的意愿。”
车辆驶过急转的曲道,季延崇方向盘转到底,“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告白。”
沈愉初看不见自己的样子,但她觉得此刻她一定脸色煞白,“如果我不同意呢?”
他貌似有条不紊,但眉眼间隐隐浮现的不悦没有隐藏。
季延崇没有搭腔。
半晌,车辆终于回归笔直的车道,他启唇道:“不重要。”
一锤定音,结束争执。
“停,好了,不要再了。”
沈愉初垂下眼帘,一下泄了劲。
心间泛酸发空,她有一点想落泪。
她后悔了,她什么都不该问。他严重缺乏同理心,根本不能强求他用正常人的角度去换位思考,他们谁也无法服对方。
但凡他贫穷一点,或是个人能力荏弱一点,都不会疯成这个样子。
可他年轻、英俊、聪明、富有,世人穷极一切想要追求的东西,在他身上轻而易举汇集。
表面上看似给予尊重太过虚妄浅薄,实则将沈愉初视为他的所有物。
他不容置疑地替她解决身边所有的困难,大度给她股权、给她钱的行为,出自扭曲的喜爱,是一种主权宣示行为,是霸道的占有欲作祟。
只要他还对沈愉初感兴趣,沈愉初就必须喜欢他。
即便沈愉初还没有喜欢上他,他也有千百种方法让她无处可逃。
身处的豪车忽然变成一个黄金造的牢笼,无法言喻的窒息感涌入,堵塞口鼻。
沈愉初怔望向前方看不见尽头的道路。
迷惘和寒凉交织成旋律,天大约是真的开始冷了,她目光空洞地拽了拽身披的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