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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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灯如豆的地下车库, 比他处更为昏黄的角落,朦黑的暗影在上下颠簸。

    缱绻的温存,绵长, 磨人。

    沈愉初无力地趴在他身前, 海浪抛坠,满额的汗珠顺着紧闭的眼尾滑落, 肩上披着他的黑色风衣外套, 将整张光滑的背藏住。

    楚腰蛴领,引吭的细长脖颈,被一只大手钳住,像屠宰场前的白天鹅。

    下一刻,天鹅却覆下去,和大手的主人亲昵交缠在一起。

    时间流逝远离感知之外, 甜蜜而煎熬, 浪掷的光阴自有春影作陪。

    *

    玻璃上薄薄一层白雾做了屏障, 车窗开了一条缝隙。

    沈愉初支起胳膊,托住腮, 微笑着看他, 似是在赏一副世界名画。

    世界名画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 还被她揉得乱蓬蓬的。

    还好不影响他的颜值,由于年轻的容颜作底,反倒更增添了一分少年的盛夏气息。

    季延崇摆弄几下手机, 抬起眼问她, “今天请假?”

    “你是老板,还是寿星。”沈愉初笑着应了,从座椅的缝隙里翻出手机,三两下发完请假邮件。

    他们开车出城, 再开了很久。

    沈愉初盘腿蜷在副驾上出神看天。

    “到了。”季延崇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叫她。

    沈愉初回过神,发现车停在一个型机场。

    跟在他后面下了车,早有工作人员候在口相迎,沈愉初跟着进了室内。

    一间不算的会议室,等他们坐下,奉上两杯热茶,墙上的投影视频开始播放操作守则和注意事项。

    刚结束一场磨人的欢 | 爱,又坐了很久的车,教学式的视频看得她连声掩嘴哈欠。

    季延崇凑过来,对着她的脸颊直接咬了一口。

    “啊——”

    沈愉初惊得差点跳起来。

    他看着她笑,假意严肃皱眉,“专心点。”

    沈愉初震惊揉着脸,虽然并不疼,但她不管不顾“嘶哈嘶哈”地抽气,忿然指责,“你是狗吗?”

    “快看。”季延崇用手把她的脸夹成尖叫鸡的形状,扭向屏幕,恐吓道:“不然待会儿要一起死了。”

    沈愉初没坐过私人飞机,只好耐下性子,半信半疑地继续学习。

    反反复复播放,来来回回填鸭式观看,四十多分钟看下来,沈愉初觉得她都快会开了。

    懵懵懂懂上了飞机,的一架,在宽阔的停机坪上远看像玩具。

    季延崇把沈愉初推上左边座位,自己反手撑一下上顶,轻捷钻进右侧。

    后座没有乘客。

    没有飞行员,没有乘务员,也没有别的什么工作人员。

    当季延崇开始细心向她解释每个仪表盘的作用,沈愉初终于觉得疑惑。

    停机坪上风不,沈愉初扯着嗓子冲他耳边喊,“我是坐飞机的,又不是开飞——”

    她在季延崇平静的注视中电光石火地明白过来。

    怔了下,调头就跑。

    季延崇占据长手长腿的优势,一把就将她捞回来。

    沈愉初看着他镇定无比的脸,从最初的难以置信进阶到气急败坏,瞪着他哼哧哼哧大喘气。

    真是疯了,让她开飞机?!

    第二次逃跑以失败告终,手腕被攥着捉回来,沈愉初悚然到几乎破音,“不想生日这天死于食物中毒,难道就想生日这天死于飞机事故?!”

    季延崇被她逗笑了,看着她笑,可大笑也透出一点青枝横陆前的哀凉意味。

    语调倒是镇静的,平和开口,“我第一次产生自己能控制人生的感觉,就是第一次开飞机的时候。后来每当有重大转折,我都会开着飞机出去转转。”

    沈愉初陡然怔住,挣扎也停了。

    “我知道你面临的选择。”

    她呼吸忽然急促。

    季延崇盯着她的眼睛,眼里像圆月映冬雪,“我想让你不要犹豫。”

    沈愉初忽然觉得大脑有些缺氧。

    最近她好像常常觉得思维迟缓。

    她怔仲看着他,大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下巴上有浅浅的青色胡茬。

    再漫长的故事,即便读者

    不舍翻过最后一页,也终有完结的一天。

    季延崇缄默片刻,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似的重新开口,仔细告诉她哪里是方向舵,哪个是操纵杆。

    他倾靠过来,手覆上她的手,放在前方的操纵杆上,“后拉会减速上升。”

    身体靠得很近,呼吸能在耳后吹出暖热的气浪,是满溢情愫的嗓音,却让她感觉不到半点暧 | 昧。

    只有难过,由浅至浓的难过自胃里升起,在心间缓慢胀开。

    “你为什么连开飞机都会。”沈愉初脸上挂着笑,想用玩笑缓和气氛,无论声音是否发涩,至少语调轻松,“你以前到底有没有认真读书啊少爷!”

    “也有后遗症。”季延崇很配合她,也朗声笑笑,“开车遇到上坡会想往后扳掉方向盘。”

    沈愉初放声大笑。

    现场教学在他们刻意的磨磨蹭蹭中持续了二十多分钟。

    沈愉初化身缺乏动作能力的婴孩,连隔音的通讯大耳机也要由他为她戴上。

    飞机转上了直行跑道,沈愉初紧张得两手发抖。

    她下意识向他投去求助的目光。

    季延崇似乎早有预料,正微笑着回望她,眼神过于有力,安如泰山般的笃定。

    “放心开,我能补救。”

    今天的天色好奇怪,灰蒙的天不见太阳,却清亮透着不知从哪儿照下的光,亮堂堂的。

    朝着剔透亮光的方向,沈愉初推动油加速,操纵杆向后拉起。

    过去那么多次乘坐飞机的经历,没有一次让她知道,原来升空时真的能有迎面破风的痛快。

    剧烈的颠簸让恐惧和热血一同沸腾。

    可是一想到旁边坐的是他,她就突然不畏缩了。

    真正凌空的时候,世界都缩成微不足道的点。

    沈愉初渐渐放下紧绷的心脏,在季延崇的指引下,将飞机开往某个方位。

    越过青翠的山头,海浪在金黄的沙滩上拍出一条银白的细浪,无边的蔚蓝大海倏忽显现,尽收眼底。

    沈愉初呼吸停滞,“美不胜收”四个字都太过轻巧,描述不出眼底的撼然。

    她听见他在耳畔的轻笑,仿佛在:“看吧,其实也没那么难。”

    如果没有他,她一辈子也不会体验到这样极致的美丽与刺激。

    降落是季延崇操作的。

    落地停稳,震耳的引擎声消失。

    沈愉初还没来得及抒发激越的飞后感,他已经俯身过来,紧紧抱住她。

    血流急停,快乐像是瞬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气浪,一下便离远了。

    肩头似有濡润的湿意,又好像没有。

    沈愉初好像又见到了那条,从他掉马以后就再没出现过的,毛绒绒的委屈大狗狗,耷拉着耳朵和尾巴。

    她觉得他不是埋在她肩上,而是坠进了她的心里。

    他的嗓音里充满了怠倦委顿的无力感。

    “你要离开我了,是吗。”

    沈愉初想她并不属于他,想他们根本不是正常的男女朋友关系。

    但她什么话都不出口。

    季延崇的演技,的确曾经骗过她。

    只是她愿意相信,只能相信,这一刻,他的难过是真实的。

    于是她也觉得真的很难过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