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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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忠于皇上

    南帝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温情,他的嘴角上扬,微微地笑了起来。

    “啊……”

    难得的温情,又被南安喉间压抑的惨叫断了。

    南帝眼前的美好,消失不见了。

    他的笑容僵硬,就像是被冰冻了一样,瞬间凝固了,然后又被强大的力道撞击,四分五裂。

    南帝望向南安,望着这一个一向清冷的人趴伏在地上,衣衫不整。

    一身黑衣的他,像是被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湿淋淋的,狼狈不堪。

    他的头发散乱,面无血色,眼睛里也不再沉静如水,满满的都是痛苦,无边无际。

    手指,依旧一下一下地抠着地砖。

    南帝的脸上,恢复了几分狠厉,又带着些许痛楚,还有几分怜惜。

    他的神色复杂。

    殿里的香烟袅袅,漫漫地充斥在空气里,与汗水交错在一起,变得沉重起来。

    南帝只觉得时间也变得沉重了,过得极为缓慢。

    他坐在椅子上,背靠着椅子,显得格外疲惫。

    好似过了许久,南帝看到南安的手渐渐地失去了力气。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划过地面,软弱无力。喉间的低吼声也几乎听不见了。眼睛越发涣散了,原本的痛楚,也几乎看不见了。

    他的身体趴在地面上,软绵绵的,渐渐地不动了。

    南帝怔怔地看着南安,忽地有些恐慌。

    他猛然站起来,直勾勾地盯着伏在地上的人,连呼吸都忘了。

    伏在地上的人,脸色惨白,眼睛紧闭。

    “杨公公。”南帝唤了一声,声音也变了调。

    杨公公快步走了过去,跪伏在南安的身边。他伸出手,摸向南安的脖子,树皮般的手不住地颤动,好不容易才摸到南安的颈脉。

    凝神感受了一会儿,杨公公轻呼了一口气,跪向南帝,道:“皇上,药效已经过了,大将军力竭,昏过去了,此时很虚弱。”

    “昏过去了?”南帝重复道,他深呼一口气,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又道,“你替他理一下,拿一件朕的衣服给他穿,今天让他睡在朕的榻上。”

    杨公公忙点了点头。

    南帝没有什么胃口,免了晚膳,早早地歇下了。

    他无心睡眠,躺了一个多时辰,又下了床,绕过屏风,走到榻前。

    南安被杨公公换上了一身浅白的衣服,仰躺在榻上。纵然闭着眼睛,也挡不住他的精致。

    南帝不得不承认,他拥有一副极好的皮囊。

    他的面色还是惨白,嘴唇上没有血色,看着像是一个病弱的书生。

    这样的人,似乎和英勇善战、所向披靡搭不上边。

    可却又是这样的一个人,杀了天下排名第三的莫桑,逼的敌军赫赫威名的主帅铁扎儿自刎。

    南帝想着,有一天,他是不是也会对他挥刀相向,机关算尽。

    或者,他已经开始了算计。

    然而,他似乎又是忠于自己的。

    就算他叫他吃生死丸和回春丹,他也照办了。

    这天下,大约没有哪一个人会这样听话。

    若是旁的人,比如满朝的文武,断然不会有人愿意承受这样的痛楚,也没有人能承受住这样的痛楚。

    南帝默默地想着。

    他沿着榻坐了下来,不由得伸出手,想摸一摸南安的脸。

    “不……不要……痛……好痛……好痛……”南安模糊地呓语,眉头紧皱。

    南帝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里,过了一会儿,又缓缓缩了回来。

    他站了起来,负手而立。

    昏暗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将他的孤寂与失落暴露在宽广的宫殿里。

    空气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声。

    南帝绕过屏风,回到了自己的床上,半睡半醒,熬了一夜。

    等他恍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到了寅时,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

    南帝下床,见南安穿好了外袍,正在系腰带。

    黑色的外袍,是昨天夜里杨公公命人去镇国大将军府取来的。

    南安系好腰带,一声不吭地跪了下来。

    他的脸色,比昨日里好了一些,却还是苍白,人看着也有些虚弱。

    “大将军有勇有谋,天下无双,承受极限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南帝道。

    南安并不作声。

    “怎么,心生怨恨了?”

    “臣不敢。”

    “不敢?”南帝反问道。

    “臣,无怨无恨。”

    “朕觉得,你似乎没有到极限。”南帝又道。

    南安身体微颤,抬起头来看向南帝。

    南帝从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恐慌与挣扎,他冷笑了一声,道:“怎么?大将军算反抗了?”

    南安的喉间滚动,他欲言又止,终究轻叹了一口气,道:“您要怎么处置臣,臣都受着。”

    “你还能再承受?”

    “臣不知道。”

    “你不怕死?”

    “死对于臣来并不可怕。”

    “回京的时候,你还求朕饶你不死,如今,却是想死了?什么希望南国的将士们可以少流一些血,希望他们能够活着,一家团聚?这不是笑话吗?”南帝嗤笑道。

    “臣,竭尽全力承受生不如死,假若真的没撑住死了,也解脱了。”

    南帝愣了片刻,似乎明白了,却又不解:“生不如死地活着,你图什么?”

    “臣的感受,不重要。臣,也早已经习惯了绝望。”南安垂下头,道。

    南帝的心尖微颤,不由得道:“你若是听话,朕也可以叫你少一些绝望。”

    “臣忠于皇上,臣希望能替皇上排忧解难。”

    南帝从未见过这样的南安,曾经的他,清清冷冷,像是没有感情的木头,也从不会忠于他这样的话。

    这究竟是他被折磨怕了,还是他开始算计自己了?

    南帝的眼睛眯了起来,问道:“当真希望替朕排忧解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