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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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顶天立地

    书房里,南安取出一个白玉环扣,递给展荣。

    环扣的一端用金包裹,连着一根黑色的吊线。

    展荣翻过环扣,见背面刻有一梅花图案,图案边上有一处交叉的划痕。

    他的手一顿。

    “是我爹的东西。不是什么好玉,爹也不佩戴。他把这块玉藏在书房的箱子里。有一回,被我找到了。上面的划痕还是我刻上去的。从黑衣刺客身上找到的?”展荣问。

    “是。”南安点头。

    展荣的脸色便不怎么好看。

    他的大拇指在刻痕上来回划动,划了一阵,停了下来,将环扣递还给南安。

    南安扫了展荣一眼,并不接环扣,只道:“不必还我。若是有需要,你可以与我提。”

    展荣出身不俗,周旋在各皇子之间,亦跟着展仪见过不少世面,早就练就了见人人话,见鬼鬼话的能力。

    这会儿,他忽地不出话来了。

    南安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展荣太明白了。

    他的父亲叛国,南安将此事交由他自己做决定。并且,要与他共同承担后果。

    “有酒吗?”展荣问。

    “有……”

    南安推门而出,让何华送一些好酒来。

    何华应了……

    不多时,送来两坛酒,两只碗。

    南安开酒坛,倒入碗中。

    酒满满地装了两碗,他端起其中一碗,递给展荣。

    展荣接过酒,仰头喝了。

    南安也端起酒喝了。

    之后,又各喝了三碗,一坛酒便喝完了。

    酒很烈,入口辛辣。

    这样的酒,京城里的人都用酒杯喝,一杯一口,大约没有人会用大碗喝。

    几碗酒喝下去,展荣的头有些晕。

    他放下碗,身子往后一靠,贴着椅背。

    “这天真冷,你书房里也不烧点碳。”展荣,扯着嘴角笑了起来,“还好,有酒!大将军啊,你曾喝醉过吗?”

    “没有。”

    展荣的笑容渐止,他半眯着眼睛看向南安,眼睛里有些许迷离。

    “你怎么会没醉过呢?不醉,你怎么活下去?”展荣问。

    “还喝吗?”南安问。

    “你怎么能没醉过?”展荣继续问,他的呼吸急促了两分,原本泛红的脸,又红了两分。

    南安沉默了片刻,抱起剩下的另一坛酒,给展荣倒了半碗,又给自己倒了半碗。

    “倒满!”展荣忽然拔高了声音。

    南安给展荣倒满了酒。

    “你也倒满。”

    “今日,我不能喝多。”南安回答。

    “你哪一日能喝多?这些年,你哪一日喝多过?你都不曾醉过。你为何独独要保持清醒?

    我叫你陪我喝酒,你也不陪我喝。

    你算哪门子的兄弟!

    也是,谁能是你兄弟?你是堂堂的镇国大将军,是英勇无敌的镇国大将军,是谋略无双的镇国大将军!谁配与你并肩?”展荣仰头灌了一口酒,啪地将碗放在桌上。

    碗撞击桌面,发出一声闷响。

    碗中的酒,溅出了一半。

    “喝!你喝!”展荣叫道,双眼盯着南安。

    南安端起碗,喝了一口。

    “扫兴!”展荣嘟哝一句,将碗中剩下的酒喝了。

    过了一会,他晃了晃脑袋,半趴伏在桌上,用一只手撑着脑袋。

    “当初,我以为南国要完了。我去战场,不是为了北国人,而是为了报复我爹。

    假如……假如我死……在北国人手里,他……一定会很悲痛。

    也许会后悔,后悔帮北国人了。

    这样,他就能改邪归正了。

    他是我爹,我如何能相信,他……叛国了……这件事,我对谁都没有提过。你为什么要发现,为什么要出来?你出来,我还能装作若无其事吗?”展荣闷声问道。

    南安端坐着,瞧着展荣沉默不语。

    “喝酒,喝醉了,就当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展荣又道。

    “我不,皇上不会知道。”

    “当初北国长驱直入,多少也有我爹的功劳。我知道,是他将兵力图泄露出去的。你就不想为那些死去的将士们报仇雪恨吗?”

    南安的手紧紧地抓着碗,好一会儿,他端起碗,喝了一大口酒:“过去了。我会竭尽全力弥补活着的人。”

    “怎么弥补?”展荣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回京这几年,你受了多少罪?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况且,万一皇上知道了呢?”

    “我会解释。”

    “解释?还是承担责任?你承担得起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这天下,皇上最讨厌的人便是你!为了一个叛国的人,你值得吗?”

    “值得。”

    “若是不处置一个叛国的人,连我都无法面对死去的兄弟们,更何况是你?”展荣笑了起来,似是笑得没心没肺。

    可脸上的苦涩,到底出卖了他。

    叫人看不出来他究竟是笑还是哭。

    “都,镇国大将军极擅谋略,天下无人能与之匹敌。现如今看来,果然如此。大将军这一招玩得不错,以退为进。既笼络了人心,也没有叫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展荣眯眼,到后来,眼眶湿润了。

    他抱起酒坛,往自己嘴里灌酒。

    酒哗哗的流入口中,溅落在脸上,顺着下巴流入脖颈,湿了胸前的白衣。

    展荣猛地咳嗽了起来。

    南安静静地看着展荣,什么也没有。

    展荣,终究是表明了他的立场。

    这一个结果,南安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忧愁。

    有时候,不管愿意或者不愿意,发生的总归是发生了,而该面对的,也必须面对。

    男人,便要顶天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