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南安的样子
南安着一身黑色的广袖长袍,一步一步走入屋中,他的身后,是厮杀的两方人马。
刀枪碰撞在一起,夹杂着惨烈的叫声。
鲜血流淌,染红了卧龙寺的青石地板。
皇后对上南安清清冷冷的脸,哐当后退了一步,大惊失色。
南安却将视线落在了南帝的身上。
他半跪在地,抚着南帝的胸口替他顺气:“臣来了……您不要急,平复情绪。皇后给您下了药,若是情绪激动,会暴毙。”
一句「臣来了」,让南帝放松了下来。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只是身子还有一些无力。
南安扶着南帝,让他靠坐在床上。
皇后怔忡地看着这一切,忽地泪如雨下,跪倒在床前:“皇上,臣妾死不足惜。可太子是无辜的。他身体里流淌的,终归是您的血液。他是您的儿子!”
南帝抬起眼皮,目光落在皇后的身上:“他是你儿子,就不无辜!”
“皇上!”皇后失声叫道,连哭也哭不出来了,她凄然道,“臣妾怎么样都可以,求皇上别牵连启儿。”
南帝靠着锦被,目光沉沉。
半响,幽幽开口:“展家的实力,如日中天啊!”
皇后略一迟疑,拭去脸上的泪痕:“展家满门,能换启儿的太子之位吗?”
南帝摇了摇头:“朕保他一世富贵。否则,他就是谋逆!”
皇后欲言又止,神色之间,皆是不甘。
可最后,到底是垂下了头。
“皇上,展家……”
“皇上,太子谋逆,已被臣诛杀。”南安断了皇后,冷冷清清地道。
皇后蓦地住了口,恍惚问道:“你什么?”
“太子的尸体,就在门外。”南安又道。
皇后跌跌撞撞地走到门口,见太子就躺在门外的石板上。
一身银色的盔甲套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身姿衬得无比英气。
他的脸颊上沾染着血迹,像是这个时节怒放的红色梅花。
皇后跪坐在太子的身边,取出手帕,拭去他脸上的血污。
血污之下,太子的皮肤白皙又细腻。
“启儿……”皇后唤了一声,将太子紧紧地抱在怀里。
“启儿,母后输了。母后对不起你。”皇后泪水汹涌,滴落在太子的脸颊上。
“启儿,你该享受人间富贵了。”
太子双目紧闭,听不见皇后的话,也享受不到人间富贵了。
皇后缓缓地抬起头,视线与站在门口的南帝交织在一起。
“皇上,她当年就是背叛了您。如今,她的儿子,又来杀了我们的儿子。”皇后凄然一笑,取出匕首,一剑贯穿胸口。
灼灼的阳光下,母子两人,倒在青石地板上,完结了这一生。
南帝猛然转身,一巴掌在南安的脸上。
南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五道指印。
“镇国大将军,好手段!你不来卧龙寺,原来是以朕为饵。你不错,很不错!”
当日,太子与皇后的尸体,被运回了南国皇宫。
南帝对外宣称,皇后谋逆,太子为劝皇后回头,无辜枉死。
这个消息,轰动了整个京城。
还在等着四皇子与东宫相斗的晋王,失手碎了花瓶。
展仪,自称是愧对南帝,一头撞死在大殿之中。
南帝,大约是伤心欲绝,等太子出殡,便丢下政务,独自跑去休养了。
而镇国大将军,据是外出巡查了。
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京城里,有传言,南帝将太子的死,怪罪到了镇国大将军身上。
……
十日后,一个黑衣女子来到了镇国大将军府上。
她,要带林无澜去见她想见的人。
林无澜认得她,当初,就是她杀了红月。
黑衣女子凑到林无澜的耳边:“如果,我红月没有死呢?”
红月果真没有死。
林无澜在京郊一个偏僻的庄园里见到了她。
此时,她已经嫁人了,且生了一个大胖子。
林无澜远远地瞧着红月,看着她抱着儿子欢喜的样子,并没有上前。
“大将军拼着重伤,救下了你身边的丫头。你大约没有注意过,成亲前夕,大将军来林府救你,他的脸色是怎样的苍白。
也没有注意过,他曾呕出的鲜血。”黑衣女子从怀中取出一根碧绿的发簪,递给林无澜,又道,“大将军,若是十日后,他没有回来,叫我将这支发簪还你。”
林无澜接过发簪。
这一支发簪,三年前被她遗落了。
原来,在南安的手里。
林无澜的手微微颤动,眼圈红了起来。
“大将军让我转告你,红月没有死,你别去找南帝报仇了。”
“大将军呢?”她问。
“我不知道。”黑衣女子摇头。
“他怎么了?”林无澜又问。
黑衣女子依旧摇头。
过了片刻,她道:“大将军曾与展荣来往密切。”
林无澜去寻展荣的时候,展荣正一杯一杯地喝着酒。
见到林无澜,他笑了笑:“现在,京城里已经传开了,南帝对镇国大将军动用了私刑。其实,军中得到的消息更早,是我送的。你外公怕是已经带着军队启程入京了。到时候他会逼南帝退位。”
“这是南安的安排?”林无澜问。
“是的……大将军身死,南帝被迫退位,四皇子登基。
这是他要的结局。大将军好计谋。晋王筹谋了这样久,却不及他一个月的成果。他是一个连自己都能算计的人。”展荣喝了一口酒,眼眶红了。
“你便由着他算计自己吗?”
“我是下属,只有服从的份。大将军他要牺牲自己,护得安国侯,护得军中的人,护得天下的百姓,也……护得我展家。大将军和我,死了于他而言不是坏事。”展荣的手握着酒杯,越来越紧。
酒杯在力道的作用下,砰然碎裂。
瓷片扎入展荣的手,血与酒混杂在一起,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林无澜怔怔的,不出话来。
南安的身影,在她的眼前闪过。
一幕一幕……
他端坐在马背上,铁色的盔甲上残留着血迹,血是鲜红的,有几分森然的冷意。
而他的五官偏偏空灵又深邃,像是云雾缭绕的山峰,和带血的战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夜风吹过,树影摇曳,斑驳的树影和人影交错在一起。树上的叶子,离了树,在月光下漫天飞舞,落在南安的身上。
……
昏暗的光线落在南安的身上,将他的身形勾勒出来。
他的身形极好,肌理分明,看上去极具爆发力。
……
他席地而坐,侧靠在城墙上。黑色的披风已经被他脱下了下来,摆在他的身边。
南安一身黑衣,却是掩盖不住身上的伤。
左肩处插了三支箭,箭柄已经被削去了,一节箭身留在外面。
胸口和右腰处的衣服也破了,露出草草缠在身上的布条。
……
最近几年,林无澜已经没有去记他的样子了。
印象深刻的,唯有他一身黑衣和苍白的脸色。
这一刻,林无澜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付出的太少太少了。
她要做的一切,南安已经默默地替她做了,而她,竟是记不大分明他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