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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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族长带着几个儿子回了家, 激动的翻来覆去大半夜才睡着,第二日一早,才一睁眼, 第一件事就是叫沈延东兄弟几个去找泥瓦匠。

    沈志清兄弟几个前一晚没跟着去沈惊春家, 也是大早上听自家老爹了几句才知道了沈氏要办族学的事情,一时间都喜不自胜。

    他们排在前头的几个兄弟本来也没什么天分,再加上年纪大了, 倒是不去想什么读书考科举光宗耀祖的事了, 但后面几个兄弟最的也不过才七八岁, 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再者族学可是个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情,尤其对于老大沈志辉来,他如今也是有儿子的人了, 只需等个四五年就送儿子去开蒙, 从培养,不得也能供出个读书人来。

    一家人凑在院子里商量了好一会, 也没商量出到底请哪些泥瓦匠来, 最后还是沈志清不如就请上回替沈惊春家建房子的杨工匠。

    沈惊春家的房子那建的真的是没得, 众人一想也就定了下来, 请这杨工匠主事, 再请几个别的泥瓦匠给他下手,其余的杂活什么的, 自然有沈氏族人来, 这样的大事, 恐怕没有哪家会不愿意吧。

    一时间整个沈家都忙了起来。

    陈淮那边却是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由陆昀的厮给送了回来。

    陆昀在县城的宅子里, 除了一些老仆厮长随, 剩下也就是一个洗衣做饭的婆子,伺候起来自然没有那么精细。

    沈惊春闻着他身上还有些酒味, 眼下一圈淡淡的乌青,就知道昨晚多半是没有休息好的,当即就叫杨婶烧了热水,叫他去洗了个澡。

    等洗漱完穿了干净的衣服出来,整个人也精神了些,夫妻二人就到了书房里话。

    如今他也不过是个童生,连秀才都没考中,若是平时别是陪着那京城来的苏公公一起吃饭了,恐怕连在他面前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高桥却是念着之前的恩情,有心想卖他一个好。

    朝廷外放的官员回京述职,都是分两批,一批在年前,一批则在六月,如今已经是四月初了,最多五月中旬高桥就要启程回京,这一走,祁县这个地方就不会再来了。

    虽然很看好陈淮,可到底还是不确定他能否一次中举,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将他带在身边见识见识,毕竟能陪着苏公公一同吃饭的,无一不是祁县或有权或有名的人。

    以陈淮的身份,虽然从头到尾也不上两句话,可到底还是在祁县这些大佬面前露了脸,且大家看在陆昀的面子上,态度也都客客气气的。

    而他之所以喝了这么多,全都是这些祁县大佬带着来长见识的年轻人给灌的,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已经考中了秀才,今年算下场参加乡试的,约着这几个月没事大家多聚在一起交流交流,这样的酒不喝还真不行。

    “家里怎么样?族长可跟你提了匾额的事情?”

    完在县城的事情,陈淮又问起来家里的事。

    这家里是他媳妇当家,他自然是不担心的,也不过随口一问。

    沈惊春便将昨晚的事又了一遍,陈淮听完便道:“这么做是再好不过了,张承恩也是寒门出生,连他这样的人都想着扶持家族,更不要是你我,何况我们以后有了孩子,有家族做后盾,对孩子也好。”

    沈惊春一听孩子两个字,脸色就不受控制的开始变红了。

    这具身体的生日是七月初七,现在已经四月,再过三个月就是她的生日,也就是年满十七周岁,虚岁十八了,按照京城那边的嫁女儿的规矩,也是能圆房的了。

    这种事大姑娘上轿头一回,沈惊春平日里再怎么淡定自若,真到了那时候也难免紧张。

    一抬头,正对上陈淮清亮的双眼,深深吸了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只要去厨房看看午饭好了没有,就借口跑了。

    ……

    沈氏一族的动静太大,没几天,不平山村,便是连附近十里八乡的村子都知道了,沈家得了朝廷的封赏,不仅要翻新祠堂,还要建个族学。

    反应最大的就是同村的徐氏和陈氏两族。

    徐氏还好,听到这个消息后只是羡慕嫉妒了一会,就开始高兴起来,这沈氏一族在村里不过也才三十多户,他们一个村的想将孩子送进去读书,总比外面人来的轻便些。

    而陈氏其他人大多也都是这么想的,只有陈里正满心的烦闷。

    事实上赏赐下来的第二天,他就想通了,不是谁都是沈惊春。

    这乡下的牛生痘疮也都是常有的事,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谁牛痘可以防天花的,沈家丫头的这份荣耀都是凭她的本事挣来的。

    但是道理谁都懂,真到了自己头上,想想那个牛痘是从自家的牛身上取下来的,陈里正还是觉得满心憋屈,但是再憋屈还是不得不堆起笑容去跟沈族长道声恭喜。

    如同徐族长想的一样,这个族学虽是沈氏的族学,但既然建在村子里,那就是全村的大喜事,村里若是有想读书开蒙的,也不用再每天跑远路去别的村子了,有没有读书天分先念几年再,再加上学堂就在村子里,来往都方便。

    三家族长凑在一起,商量着沈家族学建起来后教书先生和收学生的问题。

    沈族长如今也算的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非常好话:“这教书先生的问题,阿淮了回头会去问问闻道书院的陆院长,请他帮忙留意留意这祁县有学问的秀才可有愿意来我沈氏族学任教的,至于收学生……”

    沈族长看着另外两位族长笑道:“咱们三姓人家在一个村子里也住了这么些年了,俗话得好远亲不如近邻,关系自然是不错的,我也不跟你们乱开口,只要是咱村里的孩子,入学的束脩都是五百文一年。

    要知道平田村那边的学堂,就算是本村人,每年束脩也要一两银子呢,这沈家族学却一下少了大半,堂中坐着的几人明显都有些不可置信。

    沈族长看着他们的表情,心中的得意再也压制不住,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惊春丫头不愧是京城侯府教出来的,目光就是长远,这次她立了这样的大功劳,朝廷的赏赐就有一百亩免税的官田,虽比不上咱们自家的上等良田,可毕竟是免税,她愿意将这地无偿免租给我们沈氏族人种,这地里收成的六成,她愿意拿出来供族学平日的开销用度。”

    这话一出,除了早就知道这个消息的沈家人,其余的人再次愣住了。

    一百亩田地的收成啊,哪怕只是六成,对于他们这些农户人家来,也是一笔巨额了,沈惊春竟然拿出来就拿出来了,这还不是一年两年的。

    这下所有人不羡慕这个族学了,倒是羡慕起来沈氏一族居然出了个这样厉害的人物。

    其余两族的族老只愣了一会,就反应了过来,当即就各种花式夸奖起了沈惊春。

    三家人凑在一块很快就将事情给商量妥当了。

    有另外两家出手相帮,沈氏族人只需要顾好祠堂那边就行,族学这边的一应事物,都由泥瓦匠带着另外两族的青壮年在忙活,只一个沈延南在那边看着。

    不过十来天,学堂那边的房子就大致起来了。

    按照沈惊春的意思,族学建成了两进,前面是学生们日常读书学习的地方,不论是正房还是东西厢房,都全部通成了一间,以后就分成三个班分开教学,一年只收一次学生,这样也方便先生教学。

    后院则是先生们日常起居的场所兼厨房,若是到时候有外村的想要过来这边开蒙,路远中午不方便回去吃饭的,也可交了伙食费就在学堂里吃。

    过了四月二十,不论是祠堂还是族学基本都建成了,只等最后的上梁盖瓦,为了这个,沈族长还专门跑了趟广教寺,在大师的指点下,将上梁的日子定在了四月二十三。

    这是全村的大日子,这一天不管家里有事没事的,几乎都来了人围在沈氏族学外帮忙,好不热闹。

    沈家人相比起这些族人来就要淡定很多。

    一大早沈惊春就跟张大柱等人去了棉花地里除草,一直忙到快中午的时候,才扛着锄头往家走,准备回去吃午饭。

    若是平日里,她这个样子倒不眼,可今天这样的大日子就显出她的不同来,一行人扛着锄头还没进村,那边沈志清就狂奔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道:“你今天还有心情下地呢,赶快回家换身衣服去吧,族学那边还等着你去揭幕呢。”

    沈惊春是陈淮的媳妇,而陈淮是陆昀的关门弟子,这族学自从开始建造,陈淮在陆昀面前提了一嘴,陆昀便主动将题字的任务给揽了过去。

    他的字很珍贵,外面更是疯传陆祁山的字千金难求,他到闻道书院教书育人十几年,赠出去的字也不超过十幅。

    沈家族学能得他亲笔题字,平山村的人还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是祁县这边的学子们沸腾了。

    沈惊春被沈志清催促的一路跑着回了家,又被方氏逼着换了身自从做好后根本没穿过两次的新衣,一家人才出了门往族学去了。

    等到了族学外围一瞧,顿时傻眼,这人也太多了,里三层外三层不知道围了多少层,一眼看去,全是乌压压的脑袋。

    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喊了一句惊春来了,场面顿时安静了一瞬,挤的满满当当的人群居然硬生生的分出了一条道来。

    农村人要多坏也不至于,平日里虽有些磕磕碰碰的,但到了正事上面,多数人还是拎得清的。

    沈氏族学能建起来,全仰仗着沈惊春,且束脩这么便宜,也是沈惊春愿意用一百亩田地的出息来供着族学换来的,若是各家能侥幸供出个读书人,那这恩情就是再造之恩了,一时间众位乡亲们看向沈惊春的眼神要多火热就多火热。

    这种场合人太多,怕出乱子,方氏就带着沈明榆兄妹在家没来,只沈惊春夫妻和沈惊秋带着大满满来了。

    上辈怎么也是见过大场面的,族学前这点人在沈惊春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再加之陈淮一贯都是以清冷面容示人,沈惊秋心智不高只觉得乐呵呵的,一家人在众人的恭维声中老神在在的穿过人群,走进了族学的大门。

    里面相比起外面来,人就少了很多了。

    陆昀虽给沈氏族学提了字,但他本人却没必要在这种场合露面,里面除了平山村三姓的族老们,也就是几个托了陈淮的关系,想要第一时间瞻仰陆祁山笔墨的闻道书院的学生。

    沈族长一见沈惊春来了,就笑道:“你们来了。”

    三人点点头,先喊了一声族长爷爷,又朝周围的三姓族老了招呼。

    陈淮自觉沈惊春才是今日的主角,完招呼就拉着沈惊秋同那几个闻道书院来的同窗站在了一起。

    沈族长满脸欣慰的看了眼沈惊春,才面向大门口,抬起手往下压了压,道:“大家静一静,揭幕前听我几句。”

    沈志辉兄弟几人早就混在了人群之中,一听沈族长发话,立刻开始安抚群众控场,很快,人群就安静了下来。

    沈族长对这个效率十分满意,虽年老却还算浑厚的声音再度响起:“我们沈氏祠堂和族学能建起来,全仰仗祖宗保佑,保佑我们沈家的姑娘在被抱错的十几年后,还能重回沈家认祖归宗。”

    “前些天县衙发布的公告,大家想必也都知道了,咱们惊春立下奇功,找到了可以防天花的办法,这才有了后面朝廷的封赏,她虽从不在平山村长大,可却一心希望我们沈氏能够蒸蒸日上的,所以才出资翻修祠堂,新建族学,这是她一片苦心想要扶持族人壮大沈氏,这一切都是基于她是沈氏的姑娘,这是情分,却不是人家应尽的本分。”

    “前面她愿意带着全村人种玉米的事情,也是老生常谈了,现在这个族学是我们沈氏的,但到底也方便了咱们整个平山村,我希望在场的各位以后能将这份大恩铭记于心,不要求你们回报多少,但起码以后不要做出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沈族长话音一落,事先安排的托儿还没开口,人群已经有人迫不及待的开了口。

    “这是自然,咱乡下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报恩啊。”

    “就是,不得咱们村里还真有孩子有几分读书天分的,到时候读出些名堂来,也全仰仗惊春建了这个族学,这可是再造之恩。”

    “就是就是,这样的大恩面前,要还有那不知好歹恩将仇报的人,别除族赶出村子了,就是到时候一家子死都是应当的。”

    ……

    人群中你一句我一句,不止沈氏族人,连俩外姓人都在附和着沈族长的话。

    “好好好。”沈族长连道三声好:“那现在就请惊春也来几句。”

    沈惊春事先虽然就被告知,要请她来为族学揭幕,但沈族长先前这一大段的即兴演讲,可是一点都没与她商量过的。

    这段话一出来,除非以后她们家做出什么谋反叛逆抄家灭族的事来,否则,她一家的地位在沈氏一族将无人可以撼动了。

    一时间心情难免有点复杂。

    “既然族长叫我几句,那我就几句。”

    沈惊春快速的了一遍腹稿:“家族对于各位来意味着什么,想必大家都很清楚,正如族长所,我并非生长在平山村,可自从我踏入平山村认祖归宗的那一刻起,我就是平山村沈氏一族的人,但凡沈氏族人天生就该背负着振兴家族的使命,我也不例外。”

    “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我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过就是运气好些,想必大家也知道我今年没种玉米,而是改种其他的东西了,不瞒大家,我这也是第一次种,摸着石头过河,如同去年的玉米一般,若是今年这辣椒种的好,我也不藏私,明年还是大家伙一起种。”

    “我一直认为,一个人富不算富,带着大家伙一起富才是真的富,我自己的家少挣点钱不算什么,能帮着大家一起富裕起来,这才是咱们沈氏一族乃至整个平山村首当其冲的大事,可这件事单靠我一家是无法实现的,所以,大家要团结一致共同向上,大人们好好伺候田地,孩们努力读书学习,在未来十年二十年里,将咱们平山村造成耕读传家的美好新农村。”

    话音一落,人群中叫好声喝彩声此起彼伏,不知谁带头拍了几下巴掌,一眨眼间就掌声如雷动了。

    陈徐两族的族老们一边羡慕嫉妒沈氏居然出了沈惊春这样的奇才,一边又暗恨自家家族的后辈们平庸无用,文不成武不就不,连农户的本职种田,也被沈惊春这个从金尊玉贵从京城回来的丫头甩了不知道多少条街。

    前来瞻仰陆昀墨宝的几名书生,也被沈惊春这段慷慨激昂的话的热血沸腾,只恨自己不是沈氏族人,原先还暗自觉得陈淮自甘堕落为了一点钱就给人当赘婿的,现在也因为沈惊春这段话有了很大的改观。

    给这样的奇女子当赘婿,如今看来好像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了。

    沈惊春等沸腾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才走到了盖着红绸的匾额下,抓住了垂下来的红绸,扬声道:“沈氏族学自今天开始,正式落成。”

    完,轻轻一拽,露出红绸下的匾额来。

    书生们第一时间抬头望去。

    这块匾额跟御赐的那块积善之家的匾额相比,只能用质朴两字来形容,整个匾额就是原色刷了清漆,上面用行楷书写了两个字——务本,左下角不仅落了陆祁山三个字,还盖了三个章。

    几名书生当即就看的如痴如狂,大赞:“妙啊。”

    这个妙不仅指的是陆昀写的妙,这两字运笔圆润灵秀,飘逸中带着几分内敛,带有很明显的博取众长后自成一家的气势和特色。

    更是务本这两个字本身妙。

    务本二字出自《论语》第二章 ,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人之本也。

    本意是讲孝悌,善待父母善待兄长,可现在单拎这两个字出来,想来更有告诫日后在沈氏族学上学的人,要从根本上下功夫,务本务实君子修德更不忘本。

    几名书生看着看着视线终于从这两个字移到了匾额的本身,有人不禁咦了一声。

    旁边几人被他这声咦弄的一愣,问道:“怎么了?”

    那书生抿着嘴又看了一眼匾额,才不确定的道:“这块匾额好像是用降香黄檀做的呀。”

    他完见同窗们一脸懵逼,又解释道:“这降香黄檀还有个别名你们肯定听过,叫做黄花梨,就这块匾额看上去应该是一整块黄花梨雕刻而成,更为难得,只怕没有这个数根本拿不下来。”

    他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这个两指当然不可能是二十两,而是二百两。

    不这几名书生了,就是连站在匾额下的三姓族老们都愣了一下,不由自主的抬头去看头顶上的匾额。

    沈族长心中更是掀起了一阵风浪。

    别人不知道这匾额是哪来的,他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分明就是陈淮拿了陆祁山的墨宝回来,然后由沈惊春亲手雕刻而成的。

    甚至于动工那天,他还是亲眼看着沈惊春将一段近两尺粗的木头锯开,制成了匾额。

    那种木头在沈家上锁的房间里,还有不少,这么一块匾额就值两百两了,那沈惊春锁起来的那些木头又能值多少钱?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