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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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日虚惊一场。手术圆满成功, 便是万幸。只是宫里的所见所闻,是不能同任何一个人分享了。

    一周后要去给皇子拆线,顺便观察伤口的愈合情况。三皇子让她不用担心如何入宫,自会有禁军来接应。

    这新人来医馆还没几日, 自己就一个劲儿往外跑, 叶问今实在是放心不下。

    好在新来的伙计也算是勤快的。或许是因为有考核期, 难免多了几分竞争压力, 他们都学得认真, 并且争着抢着做事儿。

    叶问今不禁有些想笑, 原来这就是内卷吗。

    不过人多了难免关系复杂, 大家面儿上都是和谐谦让的样子,但私底下总有些心思。虽然从坐位和平日的行为里便就能够发现是有几个群体的, 但人都算是心地善良、质朴单纯,虽然有所芥蒂但并不互相陷害。

    就是在饮食方面人人都有自己的喜好, 更别在人际交往这样变化莫测的事情上,今日我与你谈笑风生, 明日便因一点蝇头利与他老死不相往来都是那样正常的事情。若要人人关系都一样好,便是强人所难了。

    现在负责看病的是她和王二娘两人, 其余的学徒和助手就在旁边看看, 全当见习。

    估摸着至少学习两三个月才能够陆续上手。

    两三个月都不算是速成, 应该算是极速成了。就算是要看诊,还得资历丰富的在旁边指导,边练习边学习才是。

    尽管医馆的患者络绎不绝,但是哪个患者都不乐意自己变成练习的对象。

    为此叶问今特地准备了两整个柜子的盒牙膏。若是患者愿意配合学徒的治疗, 那么治疗之后便赠送他一支牙膏, 相应的治疗费用也会减去一成。

    当日还未开工, 大伙儿便已将叶问今围成一圈儿, 直到她叫人坐下,他们才纷纷搬来椅子安安定定地坐在旁边,她一时不太习惯大家对她如此敬重。

    从前都是当兄弟姐妹一般,今日这样反倒叫叶问今觉得自己年龄长了不少。不过也对,如今招进来的伙计都是些年轻的,最的不过十六岁,本就该对长辈有礼些。更别还有些对医术稍有涉猎的,那更是尊师重道。

    “二娘,你有没有觉得空气里有些潮湿的气味?”叶问今问道。

    “哦,许是南风天吧。这段日子都是如此,这桌子、墙啊,都有些水汽在,难免有些味儿。”王二娘回答道。

    叶问今有些狐疑地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道:“是吗?怎么闻着不光有潮气,还有些霉味儿?”

    学徒们纷纷给她让路,看着神色各异,有的低头、有的环顾四周,不知他们内心的想法。

    越是靠近药柜,那发霉一般的腐朽气味就越是浓烈。

    还没拉开柜子,就看见的棕黄色的木质柜子表面糊了薄薄一层细密的水雾,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触抽屉,那块儿地的水雾便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大颗水珠往下滑落。

    果真是南风天。

    她左右轻擦了一遍。柜子表面就像是落过雨一般,形成串串水珠滑落的痕迹,像是大棚内的葡萄藤一般蜿蜒。

    她轻捻着潮湿的指尖:“果真是南风天了,这草药若是受潮了,其药效就会受到影响。若是发霉了便会产生毒素,对人体有害,千万不能再用了。叫阿瑞关注着,每日好好擦擦柜子外头。”

    阿瑞是新来的男子,其职位暂定是助手,不过通过考核的话,也有可能成为医馆内的大夫。他好学且做事主动。不如医馆内卷的风气便是他带起来的。

    王二娘和叶问今若有什么需求,他都是冲在第一个。不光完成分内的事儿,每日还负责扫卫生,搬茶送水的,比旁人足足早来两刻钟,只觉得他有无限的精力。

    按这个势头下去,他成为第一个正式的大夫,也不是不可能。

    虽勤勉是好的品质,但难免有抢功的嫌疑。叶问今清楚的,倘若她自己是其中一员。自己做的努力不叫人看见,反倒像阿瑞这样冲在前头的,让人印象深刻,内心大约是会有所不满。

    但大家一起努力提升效率,对医馆而言也不能不是件好事。

    听见叶问今的嘱咐,阿瑞听话地拿起手边的抹布,赶着将药柜全部都抹了一遍。足有两个成人臂展长的药柜,瞬间就被擦完了,沾过水的药柜更显得崭新。

    “哎,这风头全叫阿瑞抢去了。”

    “人那么努力,师父们多关照些也是正常。要不你也早半个时辰起。”

    叶问今叉着手上下量着药柜,心里隐约回忆起了什么,还是不大放心。便捏着药柜铜片制成的拉手,将其开视察里头药材的情况。

    刚一拉开,便有一股酸气拌着药味儿着转儿一般飘出来,呛得人喉咙直发痒。

    “ 啧,这几日是谁负责的药柜。”她语气平淡。

    但王二娘深感大事不妙。叶问今极少对人不耐烦,也极少发“啧”这个音,上回听到还是在面对叶家人的时候。

    “是我。”阿瑞回答,面上带着笑容。

    “你过来。”叶问今朝他招招手,摸着木柜的内侧面补充道,“各种药材储存方法不同,有的用软布包,有的则用纸包。不过大部分药材都需要置于干燥阴凉处,方才我摸这木柜内似有水汽,这水从何而来?”

    “嗯...是我听人存放药材要保持其洁净,因此将柜子都擦了一遍,然后拉开通风晾干……”他有些怯懦地回答。在药柜的旁边,他也能够清晰地闻见不好的气味,见叶问今盯着柜子内的药材,他便越越没底气。

    叶问今:“……”

    她将这格关上,走到里侧一头,抽出了位于最高处的贴着“鹿茸”纸条的那格。

    “里头的花椒呢?”她质问道。

    鹿茸本身水分较多,因此更易生虫。储存时,需在其周围放一些花椒以防虫害。

    “我以为是其他的药材串了柜子,便清理掉了……”阿瑞声道,眼里是明晃晃的内疚。

    “是谁叫你清理这柜子的?”叶问今问道。

    存放药材处若是沾了水,加上最近天气转暖,气候也潮湿,发霉不过一两天的事儿。

    她见这鹿茸表面已经起了零散的白色斑点,气味也变得古怪。不禁想起了多年前自家忠义堂药材霉变的那一夜。那时自己已经卧病在床,但仍能起来走两步,便见爷爷在药柜前忙来忙去。

    那时的药柜是黄花梨木,贴近了还能闻到其清淡的香气。上头还有精致的雕花,时候叶子就喜欢去摸上头雕的鱼儿。想来是比如今这医馆的普通杨木木柜要精致上许多。不过后来变卖时,因为受潮甚至没卖上二两银子。里头的药材更是没一两干的。这事儿之后叶绍元才顺理成章地接手了忠义堂的生意。

    过去与今日之景完全重叠在眼前,简直是一模一摸。

    如今看,每个柜子内外都已经擦洗过,这一批药材全部都不能使用。是一格都没有剩下,阿瑞属实是过分勤奋了...

    “我是听阿辉的!”阿瑞指着旁边较高一些的男子道。

    “我可没教他这么干!”他紧张地摆手,“我只是听了买药的顾客的。那人他自家便是卖药的,看到咱们家这药材存放的实在是不堪入目,恐坏了往后的生意。我这才与阿瑞提起,谁知道他便去这么做了。”阿辉也推卸着自己的责任。

    “行……那其他的事儿,你没听那外人胡吧?比如后堂的器械。”叶问今试探道。

    “……”

    见阿瑞的头更低了,叶问今飞奔到后堂。

    好家伙,全部的金属器械都泡在水里。

    她用钳子夹上来一把挺子,其刃和柄都有了斑驳的锈纹,摸上去甚是粗糙,还有些拉手。如此快的时间,器械便全部生锈了,想来应当是诓骗不懂的伙计往水里加了盐,加速了器械的锈蚀。

    若这器械也全部报废,那医馆再次开始营业至少也得等新的器械进来,最少也得要半月。若这半月不开工,不知要失了多少患者,再加上自家如今“人丁兴旺”,可是一笔不的损失。就这些还没算上重新购入药材的费用,一整面墙的药材是一天天满满攒起来的,若要短时间买齐,不花上近百两是不可能的。

    这叶家已自顾不暇,却仍未放弃拖她下水。

    她并未如王二娘想象中一般勃然大怒,反而轻快地笑起来。

    “忠叔,可算是等到了这一天。”叶问今笑道。

    忠叔缓缓走出,叹气道:“这叶绍元死性不改,想故技重施,害了叶老爷不成,如今连叶姐都不放过,可谓罪大恶极。”

    “不过我没想到他连咱们家的器械都要一起毁掉,好在前几日师叔特地拿来的器械,我自己存着了。不然这几日的工作倒是要受些影响。”她定定地看着器械,眼里满是惋惜。

    这可是张正平一锤子一锤子给她出来的,当初不知费了多大力气。也是陪着她从医摊一步一步走来的,虽然尖端已经有许多道深浅不一的痕迹,但她总想着磨磨,还能够坚持一些时日,不忍心换掉。

    “姐,忠义堂定要物归原主。若是在那一家手上,百年清誉怕是就毁于朝夕了。”忠叔如泣如诉,似是想起了自己多年来受过的苦。他摸了摸脸上那道骇人的疤,发皱的指尖微微颤抖。

    “这回,轮到我了。阿云从忠义堂买的药材可都存着?”

    作者有话:

    @-@叶大夫支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