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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子, 麻烦你大老远跑过来,你去看看老庞吧,咱们问他什么都不肯。”庞嫂子擦了擦红红的眼睛, 担忧地道。
叶蔓轻轻拍了拍庞嫂子的肩膀, 安慰她:“嫂子,你也别担心,人回来了, 其他都是事。”
庞嫂子苦笑点头:“我明白的, 他这回来啊, 我的心都落下来了,前阵子没消息,我总梦到他出事, 不是丢钱了就是被人了。如今也不求别的了, 一家人平平安安地在一起我就知足了。”
“会的,庞哥这不回来了吗?嫂子, 我去看看他。”叶蔓笑着。
庞嫂子吸了吸鼻子:“嗯, 麻烦你了, 中午在家里吃饭, 建新今天买了牛肉和鱼, 咱们给老庞接风,去去晦气。”
“好。”叶蔓笑了笑, 用力拍了一下庞嫂子的肩膀, 推开门进屋。
庞哥将自己关在了书房。
他家现在是一处独门的院子, 跟后世的独栋别墅差不多, 只是周边没什么绿化, 这是庞勇挣钱后买的。屋子大,房间多, 也就给他弄了个书房。
书房里黑漆漆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一丝光亮都没有,屋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烟味,呛得叶蔓直咳嗽。
“我没事,让我一个人呆两天就没事了,你去忙吧。”庞哥还以为是庞嫂子,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道。
叶蔓没接这话,径自走到窗前,用力一把拉开了窗帘,开阳台通风换气。
刺目的光线让庞勇的眼睛很不适应,他下意识地抬起手背挡着眼睛,隔了几秒,他才发现站在阳台边的是叶蔓,顿时惊得手里的香烟都掉到了地上:“你怎么来了?他们怎么把你叫来了?”
“怎么,无颜见我?”叶蔓回头,背倚靠在阳台边上,挑眉看着他,“我认识的庞哥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倒的。”
叶蔓的表情和语气跟以往并无二致,不过眼神却在悄悄量庞勇。
庞勇三四十岁了,正是发福的年龄,前几年挣了钱,他家在吃上也舍得花钱,庞勇也能吃,一顿两三大碗米饭,肥肉都能吃大半斤。每次聚餐,吃不完的都是他包圆,从不浪费。
所以叶蔓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的体重往上飙的,三年时间整整长了五十斤,从一个普通中年男人变成了个大胖子。
可只不过是两个月左右不见,他长的那身肥肉全不见了,脸上的颧骨都突了出来,也难怪庞嫂子心疼得直抹眼泪呢。
但最让叶蔓吃惊的还是他的两鬓竟掺了不少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明显了许多。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可想而知,他这次遭了多大的罪。
听到叶蔓的调侃,庞勇按了按额头,苦笑:“怪我,当初没听妹子你的。”
这话一听就有故事,但追着问,无异是在庞勇伤口上撒盐,他能释怀愿意了,叶蔓就听着,他不愿意,叶蔓也不勉强。
叶蔓转过身,看着阳台外面高高低低,层次不齐的房子,慢悠悠地:“庞哥,你想不想听听我这阵子做了什么?”
不等庞勇回话,她就慢悠悠地了起来:“……如今我们厂子已经步入了正轨,生产很稳定,销售虽然不是特别亮眼,但能够维持厂子运转,还能结余一些。”
庞勇两手抵着额头,欣慰中带着意思羡慕地:“你这么能干,再难的事到你手里都能变好。不像你庞哥我……”
余下的话他没,但大家都懂他的未竟之意。
叶蔓没反驳,只是慢悠悠地:“我这次到奉河除了看你,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找萧舒阳谈合作!”
听到这个名字,刚才还半死不活的庞勇蹭地站了起来,激动地:“不是,叶蔓,你怎么找他?这狗东西阴险狡诈,又喜欢吃独食,你跟他合作,心他耍诈!”
叶蔓回过头看着他:“我知道萧舒阳不可信。但这种明明白白摆在明处的敌人并不难对付,明枪易躲,暗箭才最难防,庞哥,你对吧?”
庞勇听到这话就跟皮球被扎了一针似的,顿时泄气了。他扒了扒乱糟糟的头发:“你都猜到了。”
叶蔓点头:“庞哥你也是个老江湖了,防人之心肯定有的,尤其是去人生地不熟的外地一定很心,这次回来你却自己犯了糊涂,不愿意面对嫂子他们。我记得你过是跟朋友一块儿去广州那边看看有什么好的生意,你这人对朋友最是仗义豪爽,认定的朋友就掏心掏肺,能骗你坑你的,熟人的几率比陌生人更大,对你的击也会更大。”
很多时候,我们对陌生人会有防备之心,对方什么都不信,相反,却对身边的人,尤其是关系亲近的,不会有任何的怀疑和提防。等上当受骗时,受到的击也是双重的,不止损失了金钱,心理上也会遭受重挫。
庞勇搓了搓脸,嘴角苦涩地笑了:“你还是这么聪明。我跟一个学同学,还有一个从一块儿长大的朋友,我们三个都认识了三十几年了,我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合起伙来骗我。”
庞勇的这两个朋友分别叫章发和田乐生。
三人一块儿去了广州,那边工业更发达,私人企业林立,各种工厂云集,还有不少外企。不过他们这样没有门路的倒爷,是攀不上大型跨国集团的,所以只能找私企。
见识了广州的发达和繁华,庞勇长了见识的同时也雄心万丈,想要做出一番成绩。三人经过合计,将目标盯准了服装市场,因为服装行业门槛低,已经彻底开放了市场,广州的服装厂也很多,拿货价非常低,各种款式应有尽有。这些货拿回来在奉河开个服装批发市场,肯定赚钱。
确定了行业,三人开始分别联系各家厂子,以货比三家,拿到性价比最高的产品。
白天三人到处跑,到了晚上,回到宾馆再综合大家的信息,以做出最优的选择。最后是叫章发的那个发找到的服装厂供货价最低,比庞勇找的平均一件衬衣足足便宜了两块多钱,其他衣服也都要便宜两三块,要是冬装,能便宜到十块以上。
这么便宜的价格,大家都很心动,第二天,三个人还一块儿去这家叫利合的服装厂参观。车间主任极为热情,带着他们进了生产车间参观,衣服的质量和布料都没问题,大家谈得也很愉快,最后当场就签下了合同,付了一笔20万元的定金,约定一个星期后交货。
可到了时间,庞勇和田乐生拿着合同去找利合交货,对方却称没签过这样的合同,也没收到所谓的定金,至于那位生产车间的主任,请假没上班。
这个时候,庞勇想起昨晚章发他感冒了,头有点痛,很难受,今天就不去提货了,让他跟田乐生一块儿,顿觉不秒,连忙回旅馆找章发,但这个烂人早就不见了,客房里他的私人物品全都带走了。
到这时候,庞勇意识到上了当,受了骗,连忙跑去派出所报案。
经过调查后,警方确认,是利合服装厂的车间主任联合章发弄了个假合同,刻了个萝卜章,他家里也已经人去楼空了,据邻居,两天前就没见过他的人了,也不知道他是跟章发一块儿跑的,还是分开跑的。
虽然立了案,可广州那边比奉河市乱多了,而且外来人口众多,,派出所警力也跟不上,虽然发了通缉令,但想找到两人很难,尤其是广州离香港那边不远,很多犯罪分子会偷渡跑去香港,以躲避法律的制裁。
被从认识的发欺骗,庞勇和田乐生都难受极了,田乐生更是绝望得差点跳河自杀。因为三人中,章发以前一直在单位上班,家里很穷,田乐生稍微好点,开了几年卖部挣了点钱,但也不多。这次的二十万,是他跟庞勇掏的。庞勇掏了十六万,他出四万,章发没钱,到时候以工折股再算。
四万虽然没十六万多,但这可以是田乐生的全部家当了,他将所有的身家都这么压了上去,如今全泡汤了,如何接受得了。
庞勇一边要忍受被发背叛的痛苦,还要安慰这么个老同学,两人同病相怜,在这异乡抱头取暖,感情倒是好了不少。等情绪平静下来后,两人琢磨了一阵,都不甘心损失这么大笔钱就灰溜溜地回去了,于是琢磨着再弄点货回去,以挽回一些损失。
于是,他们一边等派出所的消息,一边在广州物色新的生意。
看来看去后,庞勇瞄上了手表生意,广州的表又便宜又好用,款式新颖花样多,而且同样的款式能比奉河市这边商场里的便宜好几十块钱一只,大批量进货这个价格更低。而且手表巧方便也好携带,带不走可以直接发货,走邮政。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查,庞勇看中了一家手表厂,这次他学精了,找到了厂子里的老板,谈好了价格,签订了合同,也不交定金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这样就不会出差错了。
到了约定好的日期,庞勇带着田乐生一块儿去银行取了30万,背了满满一包。田乐生没钱了,这次的本金只能庞勇出,两人商量好,庞勇出本钱,田乐生跟着跑腿办事,手表卖出去后,分他一成的利。
取了钱,两人出了银行坐上公交车去手表厂,全程庞勇都非常心,将包捂在胸口。到中途换乘公交时,田乐生忽然肚子疼,要上厕所,让庞勇陪他一块儿去。
厕所不远,就在公交站一百多米远。庞勇带着这么多钱,一个人也觉得不安全,就跟着田乐生去了,哪知刚到厕所,旁边就窜出来两个身强力壮的大汉,直接将他往地上一按,然后一棍子在他的背上,趁着他吃痛时,一把强行拽他怀里装钱的包。
庞勇自是不肯松手,对方毫不手软,用力一棍子在他的手背上,然后趁着他松手的功夫,拿走了包,最后还给了他的大腿上好几棍子,得他爬都爬不起来,这两人才跑了。
庞勇当时痛得差点晕过去,但为了这笔钱,他还是强行爬了出去,然后就看到田乐生跟这两个提着棍子的男人上了路边的一辆黑色车,扬长而去。
后来,他被一个路过的好心大哥送去了医院,包扎了伤口,开了一些贴的药,好不容易回到宾馆,却发现田乐生的所有证件早都不翼而飞了。
事到如今,庞勇还如何不清楚。
所谓的到广州做生意是假,这两个朋友看他发财了,嫉妒他有钱,所以联合起来,以做生意为理由,将他骗去了广州,通过这两种方式骗他的钱。
他报了案,可今年政策收紧,全国的经济都很困难,广州也不例外,许多来千里迢迢到广州工,寻求工作机会的人找不到工作,也就没有收入,从而滋生了一系列的社会治安问题。整个城市,天天都有偷窃、抢劫、坑蒙拐骗的事情发生,甚至还有命案血案,警力严重不足,他的这个案子虽然立了案,可作案的都是外地人,早逃之夭夭了,又没监控,找人都不知道往哪儿找去。
庞勇只好在宾馆里养伤,等消息。
可等他身上的伤好了,早有准备的章发和田乐生已经逃之夭夭,不知道拿着钱到哪里去挥霍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而这时候,庞勇带的钱也都花光了。他这一趟,不但没赚钱,还将大半的身家折了进去,庞勇不好意思发电报让家里人给他汇款。
他就想着等腿好了,找个什么工作干干,挣点路费,同时也了解了解市场,总不能白来一趟。
但形势比他想象的还艰难,他一个外乡人,没有人带,哪家厂子要他?他连招工的人都找不到。
倒是有中介愿意介绍他进厂子里干活,但开口就要两百元的中介费。有两百,庞勇还找什么工作啊?直接买票回家了。
找不到工作,只能坐吃山空。庞勇最后选择了走回家,从广州走回奉河,一路风餐露宿,饿了就买个馒头充饥,走了整整大半个月,到最后几天,他身无分文,只能靠乞讨,勉强走回了奉河市。
叶蔓听完他的经历,心中真是触动颇深,庞勇这样的好人却被从相知相熟,知根知底的老朋友害得这么惨,真是不公。他之所以这么远走回来,更多的也是为了惩罚他自己,惩罚他识人不清,轻听轻信了旁人。
但这能怪他吗?谁能想到穿着裤衩时就认识的朋友会早早就谋划这么坑他呢?
“他们俩的家人呢?”叶蔓问道。
庞勇轻轻摇头:“章发老婆前几年死了,没孩子,他单位效益不好,也没能再娶到老婆,就还有个老父亲,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田乐生家……我回来后没有去。”
田乐生给他的击更大,毕竟两人还做了一阵子的同病相怜的受害者,谁知道这人也在做局谋划他的钱。田乐生有家有口的,两个孩子都还在上学,庞勇是真没想到他竟然会干出这种事,章发那边都还能想得通。
叶蔓:“这个事不能这么算了,你也别瞒着嫂子了,自从你走后,她可担心了,老是梦见你。咱们把这事跟她了,吃过午饭去这边的派出所报个案,再去这两家看看,他们就是再混账也未必能对家里人这么狠心,不定他们的家里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