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号下午, 叶蔓厂子里一切都准备就绪了，叶蔓检查完之后，又给甲天下去了个电话。

    她先的萧舒阳的手机, 但无人接听, 便又到了甲天下办公室，找李响。

    李响接通了电话后，支支吾吾地：“那个, 叶厂长, 你问我们萧总啊？他去外地了, 这两天不在，交货的事情由我处理，你按照约定将货送到仓库就行了。”

    “好, 我们这边明天上午六点左右出发, 大概十点钟左右到仓库。”叶蔓了一下时间安排就挂断了电话。

    次日凌三点，叶蔓就跟着钟琴起床了, 两人盯着工人们将货装上了大货车。四千台电视机, 整整装了六七十辆大货车, 车子从厂子门口排到大马路上, 还延伸出去很远。

    因为没有机械, 全靠工人劳力搬卸这些货物，是一件非常辛苦, 也耗费时间的事情。

    为了省时间, 叶蔓和钟琴轮流去吃了饭。等货都装上车子后, 两人又挨辆车检查了一遍, 确认绳子都捆绑好了, 不会出现车子颠簸货物就掉下来的情况后，这才返回厂子里。

    忙完这一切, 天已经麻麻亮了，车队满载着全厂工人的希望，出发。

    车队由葛师傅带队，他那辆货车没装货，而是载了40名年轻力壮的工人，到时候好方便卸货。后面的一排汽车，则是叶蔓从物流公司租来的车子。

    六七十辆货车，车子上还挂着鲜艳的横幅，浩浩汤汤地在蜿蜒的公路上爬行，看起来蔚为壮观。

    耗时四个多时，上午十点零八分，车队准时到达了甲天下的仓库。

    甲天下的仓库建在离火车站不远的郊区，是一座很大的平房，门口只有两个门卫。

    叶蔓跳下车子，张望了一周，没看到李响，遂上前问道：“两位大哥，你们好，我们是来送货的，你们李响李店长呢？我跟他约好了。”

    两个门卫对视一眼，道：“你是叶厂长吧，稍微等一会儿，李店长很快就来。”

    叶蔓点头，回头交代葛师傅去招待这些司机师傅们，然后安排伙子们下来盯着车子。

    葛师傅领着司机们去找饭店吃午饭了，现场就只剩下叶蔓他们，钟琴安排了一个伙子去买了汽水过来，一人一瓶，解解渴。

    汽水还没喝完，李响就满头大汗地骑着自行车跑了过来，很不好意思的样子：“叶厂长，抱歉，有点事耽搁了，让你们久等了。”

    叶蔓笑着：“还好，我们也刚到，怎么就李店长一个人？”

    李响嘿嘿笑了笑：“最近店里忙，人手紧张，走不开。”

    “这样啊，那麻烦李店长看看货物。”叶蔓抬了抬下巴道。

    李响夹着公文包，头抬得老高，朝车队尾巴望去，好家伙，几乎望不到尽头。他竖起大拇指：“叶厂长，你们这效率真是没话，四千台就四千台，这么多彩电没想到还真被你们生产出来了，工人们加班加点辛苦了！”

    叶蔓笑着卖惨：“是啊，为了你们的货，咱们厂子的生产线这个月就没停过，一天24时，昼夜不歇，工人们加班加点，总算在昨天将货给凑齐了。李店长，你看货没问题吧？”

    李响摆手，一副很好话的样子：“没问题，没问题，让人将货卸进仓库里吧！”

    着就让两个门卫去请人出来。

    不过仓库这边平时工人不多，装卸工只有十来名，他又对叶蔓：“叶厂长，你们人多，帮个忙，将货搬进仓库里，搬完了我请大家吃饭。”

    “等一下。”叶蔓将合同拿了出来，指着当初的条款，对李响，“李店长，卸货之前，是不是该把款子付了？咱们当初好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李响摸了摸鼻子，笑呵呵地：“叶厂长，你着什么急，先把货卸进仓库里，我清点一下数目，没什么问题了再货款的事。”

    叶蔓指着车子：“你现在就可以上去数一数，我等你清点完数目。或者，你先付80%的钱，剩下的20%等将货搬进仓库里，确认无误之后再付。李店长，这总没问题了吧？我压20%的货款做押金，保证质量和数量都没问题。”

    “叶厂长何必这么麻烦呢，先将货卸下来，确认没错了，回头一块儿算，这样多简单，咱们都老熟人了，你还信不过我吗？”李响嘿嘿笑道。

    叶蔓眯起眼量着他：“李店长，咱们这可是三百多万的货，不是数目，我把货都送到你们家门口了，让你们付一部分款子不算过分吧。你们萧总呢？明知今天是交货的日子却不在，到底有多重要的事啊，竟然没空过来，还是不想过来？”

    到这里，李店长已经意识到叶蔓起了疑心，他苦笑了一下，无奈地摊开双手：“叶厂长，你们这次来得太不巧了。萧总家里有急事，实在来不了，这么大一笔货款，没有他的印章，我也没法汇给你啊。不如这样，咱们先把货卸了，叶厂长你在奉河玩几天，我安排个人陪你，给你做向导，吃喝玩乐都包了，保管你玩得开开心心的。等萧总忙完家里的事，马上见你，你看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叶蔓冷笑，目光锐利如刀，“李响，李店长，你耍我啊！如果今天没法履约，我昨天电话，你怎么不？你完全可以提前通知我，让我晚两天将货送过来，而不是想在这里空手套白狼！”

    李响不乐意担这个罪名了：“叶厂长，你咋的呢，什么叫空手套白狼，咱们甲天下这么大的公司，又不是不付你钱……”

    “那你倒是付啊！”钟琴愤怒得脸都红了，“白纸黑字的合同写得清清楚楚的，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到了约定的日期，我们把货都运过来了，你们倒是付货款啊！找借口不付钱，想先骗咱们卸货的可是你们。”

    李响背着双手，撇嘴不满地：“哪里来的丫头骗子，我跟你们叶厂长话，有你话的份吗？又不是不付款，晚两天而已，谁家还没点事啊。”

    这分明就是借口。

    送货的日期又不是昨天才定的，一个多月前就商量好了。如果真有困难，不能按时履约，个电话通知老师傅家电厂一声很难吗？这不是对合作伙伴最基本的尊重吗？

    叶蔓冷飕飕地看着李响：“这么，你们是定主意今天不付款了？”

    李响咳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当然没有。叶厂长，我们现在是真的有困难，你就宽限两天嘛，大家还要长期合作的，你是不是？我今天是真给你拿不出钱来，不然我一定马上给你。”

    “很好！”叶蔓怒极反笑，“我以前以为萧舒阳这人只是不择手段了一点，不过商场如战场，没有道义可言，他撬我生意也无可厚非。但出尔反尔，毁约，不讲信用，这就是人品问题了，李响，你替我转告他一句，今天的事我叶蔓记下了！”

    李响见叶蔓动了真怒，赶紧拦着她：“诶，叶厂长，叶厂长，你这是干什么？又没不给你钱，你现在要是将货车拉走，那可就是毁约了，你可别回头又反咬我们一口啊！”

    什么叫颠倒黑白，叶蔓今儿算是见识了。明明是甲天下临时反悔，耍无赖，最后反而将责任推到了老师傅家电的身上，可真够无耻的。

    叶蔓鄙夷地瞥了李响一眼，将钟琴拉到一边：“你在这里盯着货，等葛师傅他们回来，记住了，不许任何人搬下一台电视机，等我的指令。”

    钟琴担忧地看着她：“厂长，这……咱们真的要将货拉回去吗？这么多货拉回去，仓库都要堆满，咱们的原材料也消耗光了，厂子里只怕得停产。”

    厂子里只有近期销售回款的十来万元，今天一号，要发工资。发完之后，账上就只有几万块的流动资金了，这点钱对于一个两百多人的工厂来，简直是毛毛雨，根本没法维持厂子的正常运转。

    如果停工，工人们肯定会人心惶惶。而且四千台彩电，这么大的数字，什么时候才能卖完？凭老师傅现有的销售渠道，恐怕得耗费三四个月的时间。这期间，还要不要生产，要不要给工人发工资？如果不生产，两条生产线不就闲置了？这些可都是花钱买回来的，不用就意味着浪费。

    甲天下出尔反尔，忽然祭出这招，分明是把老师傅架在火上烤。稍有不慎，老师傅这个体量虽，但运转还算良性的厂子恐怕就要步了红星的后尘，倒闭了。

    哪怕钟琴才加入老师傅家电厂还不到一个月，也能感觉到甲天下的险恶用心。

    叶蔓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肃穆的脸上一片冷漠：“不用慌，还有我，你按照我的吩咐，盯着货，我去去就回来。”

    钟琴点头：“好，厂长，你去忙吧，我绝不会让人搬下来一台电视机。”

    叶蔓用力拍了一下她的肩，冲她笑了笑，转身就走。

    李响看到叶蔓竟然真的连谈都不谈就走人了，也有些着急，赶紧追了出去，但跑到马路边就看到叶蔓上了一辆公交车，他也想跟过去，但公交车的车门已经关上了。

    这……这个叶蔓到底要干什么？现在不该是坐下来好好谈吗？

    不行，他得将这个情况赶紧回去汇报给萧总。李响赶紧折回去，骑着自行车跑了。

    叶蔓上了公交车，坐了三站就下了车，然后穿过马路，走进了甲天下位于火车站对面的那家卖场，热情的销售人员连忙上前，微笑道：“同志，请问你是想买哪种家电呢？”

    “彩电，越便宜越好。”叶蔓简洁地道。

    销售人员就喜欢这种需求明确的客户，她指着电视机的区域笑盈盈地介绍道：“那可真是巧了。咱们最近有一款彩电搞活动，特别便宜，你看，咱们省最有名的奉河市电视机厂生产的彩电，16寸，只要1399元，往常都要一千五百多的，整整便宜了一百多，非常划算。这个款最近可俏了，好多人进店就买这个，咱们仓库里都没几台了，同志你要喜欢就赶紧下单，不然缺货就得等一阵子了。”

    对于这一款电视机，叶蔓记忆犹新，长永县百货公司里差点就要1600，甲天下要便宜几十，如今又大降价一百多，确实便宜。

    叶蔓弯唇笑问道：“你们这个活动是什么时候开始搞的啊？”

    销售人员如实道：“一个星期前吧，同志，咱们这款电视机是直接从厂家拿货，非常便宜，你上别的地绝对拿不到这么便宜的彩电。”

    叶蔓点头：“我相信，谢谢你的介绍，我今天没带钱，改天再来吧。”

    她算是搞清楚了萧舒阳为什么会忽然毁约了。

    完，不顾销售人员凝滞的笑容，叶蔓大步出了甲天下，直接到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报社而去。要玩，她就陪萧舒阳玩一把，没了张屠夫难道她就得吃带毛猪肉不成？本来想先养精蓄锐，过两年再跟甲天下争夺省城和各地级市的市场，现在看来只能提前了。

    ***

    同一时间，李响也气喘吁吁地跑进了萧舒阳的办公室。

    萧舒阳靠着老板椅，并没有工作，而是转着手里的笔，表情严肃，全然没了以往的灿烂笑容。听到动静，他抬头，看了李响一眼：“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李响抓了抓头发，苦笑：“萧总，我按照你的办了，叶厂长她非常生气。”

    萧舒阳将笔抛到了桌子上，站了起来，面向窗户，背对着李响：“换了我也会一样生气。”

    李响……

    老板你究竟站哪一边的。

    虽然察觉到老板的情绪不大好，但该汇报的工作还是得尽快汇报，李响硬着头皮：“萧总，我提议先将货卸载进仓库，过几天再付货款。叶厂长不答应，她非常生气，坚决不肯答应，然后跟她那个女秘书了什么，就上了公交车，我当时想追上去，没能追上。”

    静默了片刻，萧舒阳问道：“她还有没有别的？”

    李响摸了摸鼻子，将叶蔓的那番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然后就看到萧舒阳的背一僵，过了好久，他才转过身，冷漠地：“没关系，老师傅家电才购买了一条生产线，又压了这么多的货，流动资金坚持不了多久，银行也不会放贷给私人企业，她最后只能妥协。”

    李响赶紧点头应是：“可不是，胳膊哪扭得过大腿啊，他们那么的一个草根班子，拿什么跟奉河市电视机厂争。现在叶厂长也就是在气头上，等她冷静下来，肯定会找咱们谈的。”

    “嗯。”萧舒阳的心情并没有转好，只是应了一声。

    李响有点怵这样的老板，犹豫了一下道：“萧总，那我安排人去盯着，看看叶厂长他们……”

    “不用了，你让人给他们送点饭和水过去，带叶厂长来见我。”萧舒阳忽然断了他的话。

    李响一愣，这才多久啊？不是好多晾一会儿老师傅的吗？弄得他们没脾气了，才好谈条件。

    见李响没动静，萧舒阳转过身，拿起桌子上的大哥大：“算了，我自己过去一趟。”

    “不是，萧总……那我去安排汽车。”李响赶紧改了口。

    两人走到门口，拉开门就看到一张焦急慌乱的脸，这是店里的销售员吴。

    吴看到他们，赶紧汇报：“萧总，李店长，不好了，外面突然来了一队大货车，堵在了咱们店门口，还有报社和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好多人堵在门口围观。”

    萧舒阳和李响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这肯定是叶蔓做的，她好快的速度！

    果不其然，两人出去就看到一排装载着电视机的大货车停在门口，将甲天下的大门堵得严严实实的，货车上印刷有“老师傅家电999元”的红色横幅正好挡在甲天下的招牌上。

    店里的售货员赶开人群，总算让萧舒阳和李响挤了出去。

    李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着车队问道：“误会，都是误会，对了，你们叶厂长呢？请她进店里话，咱们别在这里挡了大家的道，你们是不是？”

    可没人回他，李响也没看到叶蔓，只瞧见了一脸怒容的钟琴和葛师傅。

    悄悄觊了一眼萧舒阳阴沉的脸色，李响上前对钟琴笑呵呵地问道：“这位女同志，你们叶厂长呢？咱们大家都是做买卖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开车子堵住了我们的店门口和马路，再不走，我们可就要报警了。”

    钟琴哼了一声，别过头，压根儿不搭理他。

    李响气结，他自从做了甲天下的李店长，什么时候被人这么怠慢过？好话尽了，这丫头还给他摆脸色，他正要发作就看到一个大夏天穿着白衬衣，着领带，一副文质彬彬模样的男人拎着公文包走到了萧舒阳面前。

    “萧总，您好！我是叶厂长的律师，鄙人姓陈。这是你们甲天下与老师傅家电签的合同，按照规定，老师傅今天将货给你们送过来，你们将货款一次性付清！不知道萧总方不方便收货？”

    萧舒阳瞥了他一记，目光如刀：“叶蔓呢？我要跟她谈。”

    陈律师微笑着：“萧总，叶厂长授权让我全权处理此事，如果萧总拒不收货，请付违约金，解除合同，我们就将货拉回去。如果萧总不愿，那咱们只能对簿公堂了！”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