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凉爽的夏夜，空调刚关，教室内还荡着沁人的凉意，窗外的风路过后山的树林，已经变得清新凉润，上次降温时晚上空调没关，吹得言软第二天就发起了低烧，后面到了晚上空调基本上就不开了，只有头顶的大叶风扇还在吱呀吱呀地转。

    蔺域非进来的时候，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看了眼，言软在课桌前坐得端端正正，那双又大又圆润的乌黑眸子一瞬不瞬盯着自己，明显是有话要，蔺域非把要批改的一沓学生作业放在讲台上，犹豫着走到言软面前，嗓音低沉，“怎么了？”

    言软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委屈，他仰着脑袋，心翼翼地拽住了蔺域非的袖子，道，“我今天，遇到张力了……他不理我，还、还撞我，他们，都讨厌我了……”

    蔺域非微微蹙眉，他还记得张力是谁，也大概明白了为什么那两个人都开始疏远讨厌言软的原因，他摸摸言软柔软的发顶，道，“不是你的错，他们不明真相，又跟郑铭开关系要好，针对你是正常的，以后不用理他们，如果他们对你做出过分的举动，不要隐瞒，一定要告诉老师，知道吗？”

    言软低着脑袋，本该露出难过的脸上此刻却是在努力忍耐着笑容，他想，蔺老师好温柔，言软拙劣地藏起被哄的开心的情绪，仰起头，眼巴巴地看向蔺域非道，“蔺老师，有一天会不会……也变得讨厌我？”

    蔺域非想也不必想，脱口而出道，“不会。”

    你是我的弟弟，我怎么会讨厌你？

    言软一瞬间简直要开心得冒泡了，忍不住像只动物一样在蔺域非的掌心里蹭，柔软的头发搔痒着掌心，似乎也挠了挠蔺域非的心尖，蔺域非瞬间撤回手，见言软有一瞬的呆滞，又忍不住去捏他的脸颊肉，低声道，“不要撒娇。”

    这一次言软乖乖地没反驳，他看着蔺域非转身走向讲台准备上课的背影，眼里的光像黑夜里的星星，他以前从来没觉得，一个人的背影可以如此的伟岸英挺，让人这么有安全感，这是在他曾经喜欢过的周长垣身上都不曾感觉到的。

    言软的成绩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上升，连蔺域非都有些诧异，自从把注意力从周长垣身上收回来之后，言软多余的精力就全部都转移到了学习上面，那些无数浪费掉的想着该怎样讨周长垣喜欢的时间，都被言软用来写题，连顾山都忍不住夸赞这孩子勤奋刻苦，是个好苗子。

    然而，顾山拎起他的试卷，啧啧道，“软呀，你这字写得有点……过于随性了哈。”

    原本正埋头哼哧哼哧写卷子的言软笔尖一顿，脸红了红，羞恼地夺回卷子用手臂圈起来，不给他看，顾山哈哈笑他。

    言软的字的确写得不大好看，他放弃学业那年才初二，曾经也没有花时间练过字体，那字和一般的人比，当然就显得有些不堪入目，可是蔺域非看了这么久他的作业都没什么，倒是顾山终于看不下去开始嫌弃上了。

    顾山心里着算盘，诱惑道，“要不要顾老师给你开堂书法课，专门教你写字？你想学什么字体我都能教，保准过不了多久你的字比你蔺老师的还好看…”

    言软动了动耳朵，忽然产生兴趣，“比、比蔺老师写的还好看？”

    顾山挑眉大放厥词，“必须的，学不学？”

    言软连忙举手，“学、学！”

    蔺域非不知道这两人背着他达成了什么样的交易，他还是照往常一样给言软上课，因为不放心让别人教言软，所以除了顾山负责的语文和地理，剩下的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等等所有课程蔺域非全都一个人包揽了，他考虑着最后一个月要给言软安排期末考试了，按照那家伙温吞的性子一定感觉不到期末考试跟平常有什么区别，但他希望言软重视起来，于是他开始慢慢停止授课，卷子越来越多，难度也越来越大，让言软感觉到压力。

    蔺域非一面观察着言软的反应，担心他会受不住压力又产生退缩的念头，然而这次言软倒是出乎意料的坚韧，他能看见言软经常眉头紧锁因为做不出题而烦恼，但他没有放弃，与之对应的是草稿本上写写画画的算术越来越多，尽管晚上的自习取消，全都被蔺域非用来讲难题，而从不取消的作业则需要言软带回家完成，他也没有怨言，勤勤恳恳，温软却意外地坚韧。倒是让蔺域非对他有了新的改观。

    这天言软背着书包，啃着自己做的鸡蛋煎饼边走边吃，脑子里勾勒着前一晚还没算出来的点线面，略微复杂的三角函数变换，丝毫没注意自己与谁擦肩而过。

    周长垣停下脚步，目光幽深地看着言软背着书包离他越走越远，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他看见自己没有高兴得蹦蹦跳跳地朝自己跑过来，或者他根本没有看见自己？居然把他无视到这种地步？再怎么，自己也是他喜欢的人吧？

    “……垣哥，走啊，怎么了？”

    周长垣回过头，表情淡薄道，“没什么，走吧。”

    今天的早餐是鸡蛋煎饼加豆浆油条，给周长垣准备的那份言软特意用保温箱护着，拿出来时豆浆还散发着热气，握在手里略微烫手，薄薄一张的鸡蛋煎饼，上面撒着切得细碎的翠绿葱花，香味很是诱人，而油条也是炸得金黄酥脆，稍一用力还能听到外壳脆脆的声响，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言软起得早，蔺域非也习惯早起，总是会提前十分钟进教室，他看着言软热情地招呼他过来吃早餐，原本是想拒绝的，但是想到这些天无一不进入自己胃里的美食，让他以后不要再给自己带早餐的话就被咽进了肚子里。

    他从善如流地坐下，戴上言软贴心准备的一次性手套，然后就见言软更贴心地用煎饼包好油条递给自己，油条他吃过，鸡蛋煎饼包裹着油条的吃法还是挺新鲜，怕蔺域非觉得上火，言软还切了新鲜的黄瓜丝和胡萝卜丝，加一点酸辣泡菜，沾一些自己秘制的酱香肉酱，裹上一张薄饼卷成卷，递给蔺域非，新鲜黄瓜丝清凉降火，一点泡菜肉酱开胃，还有让人欲罢不能的黄金油条，最后，喝一杯甜甜的热豆浆，让这顿简单又美味的早餐划上完美句号。

    蔺域非没忍住，居然满足地了个饱隔，他头一次感到尴尬不自然，掩了掩唇角，随后愣了一下，看着被自己吃光光的便当盒，内疚地对言软道，“你没有吃吗？”

    给蔺域非做好菜卷后言软就已经坐到自己的课桌上拿出昨晚的作业在写了，他闻言微微抬了下脑袋，眼睛不离书，道，“我吃过了呀。”

    蔺域非像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以后不能边走边吃，戒掉坏习惯，知道吗？”

    言软没想到他居然这都知道，抬头眨了眨眼睛，然后乖巧道，“噢，好的。”

    蔺域非看了眼腕表，已经到上课时间了，但是见言软趴在桌子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拎着椅子走下去，手指勾住言软的后衣领子，淡道，“怎么坐的？”

    言软默默坐直了身子，有点委屈地望向蔺域非，“这道题，我不太会…”

    蔺域非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后伸出手，掐了掐他有点肉的脸颊，凉声道，“好好话，不懂就问。”

    言软揉了揉自己被掐得有点痛的脸，不敢再卖乖，连忙把作业恭敬地递到蔺老师面前，蔺域非扫了一眼，就直接开始给言软讲题，讲完一遍后，见言软似懂非懂的表情，蔺域非神情柔和了一瞬，他摸摸言软的脑袋，道，“这道题我放在最后，是给你做思维拓展训练的，对于现在的你来难度确实有点高，以后你会慢慢学会的，不着急。”

    言软被摸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发现最近蔺域非很喜欢捏他的脸，然后摸他的脑袋，神色很温柔，让言软不由自主地有点想歪，他偷偷看了蔺域非俊美的侧颜一眼，又很快地移开视线。

    心里那颗歪歪扭扭顽强生长的脆苗，在经历一场浓墨般天昏地暗的狂风暴雨之后，在折断腰之前，被人很好的护住了。言软确实不太聪明，但他从来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知道自己长不成一棵参天大树，他只能倚靠在别人的荫蔽之下，躲避风雨。

    写完一张卷子，言软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到放学时间点了，他提前收拾好书包，下午蔺域非有其他班的课，但他也了，可以开车送言软回家。自从言软从寝室搬出来之后，他就重新住回了自己家，他家离学校稍微有点远，早上言软都要起个大早赶上最早一趟的公交，然后扫一辆共享单车骑七八分钟到学校，但是晚上就完全不用担心了，蔺域非几乎是包揽了送他回家的活，偶尔有事，也会叫顾山来送言软，确保他的安全。

    他对言软，真的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