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 10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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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隆十五年七月十二, 皇帝宣布册命皇贵妃乌拉那拉氏为皇后。同年八月二日,命大学士公傅恒为正使,大学士史贻直为副使, 行册封礼, 由此正式册立乌拉那拉氏为皇后。

    册封大典极尽奢华,万国来朝,所谓皇后风光也便是如此了。

    纯贵妃黯然:“到底还是她。”

    她心中一直有数, 可就是不愿意承认, 索性便自欺欺人, 安慰自己皇上并未下旨,所以一切都不做数,可眼下看着她凤袍加身, 纯贵妃心中又微不可察的松了一口气, 是她也好。

    嘉妃便不是这么想了,虽然碍于规矩, 不得不对着继后行大礼, 但她内心深处依旧是不服的。

    柳清菡没什么特别的想法, 她对自己所求很清楚, 一时的胜利并不代表什么, 而自己对后位也不大感兴趣,不是她, 也是别人, 都一样。只有笑到最后的, 才是赢家。

    册封礼后就是皇帝的万寿节, 作为皇后坐上后位的第一个重大节日, 皇后自然尽心尽力,力求完美无暇。

    而皇帝也是很给面子的当着众人握住皇后的手夸赞了几句, 这样一来,不论是前朝大臣还是后宫嫔妃和宗室命妇,都知道了继后是很得皇帝心意的,故而心下自有一番计较。

    中秋节后,皇帝下旨,册封皇后已故之父纳尔布为一等承恩公。

    承恩公的爵位,是每一任皇后的母族应得的荣耀,尤其乌拉那拉皇后的阿玛还早已经逝世,所以皇帝并不吝啬。

    一场秋雨一场寒,两场连绵不断的秋雨过后,原本闷热的温度立时降了下来,凉风阵阵,整个紫禁城都弥漫着桂花的香气。

    永琋一口吃着一个桂花糕,一边点评道:“额娘,这桂花糕要是少放一些糖就好了,太甜了。”

    柳清菡白了永琋一眼:“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这桂花糕可是额娘头一次做,你不得捧捧场,全都吃光?”

    宫里的日子实在无聊,只能自己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干,前段时间是刺绣,现在就是做点心了。正好桂花都开了,这不就是现成的桂花糕嘛。不过自己一个不心,把桂花中的精华提取的太多了,所以哪怕糖是按照比例放的,也会比一般的桂花糕要甜许多。

    永琋苦着脸瞧了瞧还有一大盘子的桂花糕,又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肚子,只觉得自己嘴里的桂花糕越发甜了:“额娘,儿子觉得吧,儿子这肚子它不争气,怕是吃不下这么多桂花糕。不如儿子留一点,您给皇阿玛送过去?”

    唉,额娘的爱太过沉重,他承受不起。

    柳清菡呶了呶嘴:“吃不下就是吃不下,找那么多借口做什么?你是我亲生的,我还能逼着你吃不成?”

    亲生的三个字一出口,永琋的表情瞬间有些微妙,他年纪到底还,情绪遮掩不够到家,只一眼,柳清菡就瞧出了不对,她眯了眯眸子:“永琋,你有事情瞒着额娘?”

    永琋咽下嘴里的桂花糕,纠结了半晌,依旧不知从何开口。

    柳清菡瞥了紫罗一眼,紫罗忙点头,把正殿里伺候的奴才们都给带下去了,只留下这母子二人,她这才坐在永琋身边,正色的问:“怎么?是这件事情不能告诉额娘吗?”

    她脑子转的飞快,细细的想着永琋这个样子是不是有人在他耳边了什么。

    还没等她想出结果,永琋带着肉窝窝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语气里有些害怕:“额娘,儿子是您亲生的,对吧?”

    他眼里带着希冀,还有些惶恐不安,一下子就让柳清菡心中的怒火烧了起来,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忍着气道:“当然,这是毋庸置疑的,永琋为何会有此问?”

    永琋将自己肉肉的脸搁在柳清菡手心蹭了蹭,孺慕之情尽显:“额娘,儿子听到了一些话,有人,儿子是孝贤皇后的孩子,是七哥的转世,所以皇玛嬷和皇阿玛才会这么宠爱儿子的。”

    这样的流言,也就是在柳清菡怀孕的时候才传的频繁,如今几年过去了,关于这件事,宫里早就没了声音,可突然之间就又出现了,还恰巧就让永琋亲自听到了,这世上,哪里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柳清菡把永琋搂在怀里,轻柔的抚摸着永琋的头,轻声问道:“那永琋觉得,真的是这样的吗?”

    永琋摇了摇头:“儿子不知道,可是儿子只要知道,自己是额娘的孩子就好了。虽然额娘总是欺负儿子,但儿子还是很喜欢额娘的。”

    皇玛嬷和皇阿玛虽然很宠他,不过他也明白,皇玛嬷和皇阿玛是有很多孙子和儿子的,他们宠着自己,也可以宠着别人,而额娘,就只有自己一个孩子,只有额娘,才是真心对他好的。

    若是他不添最后一句,柳清菡想,她会很高兴的。

    “永琋,额娘很高兴你遇见事情能够及时告诉额娘,所以额娘要夸夸你。”

    永琋闻言,露出了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柳清菡满意的笑了,教导孩子嘛,肯定是要先礼后兵喽。

    “但是呢,你现在也大了,有些事情也可以自己做判断了,就像是有人,你皇玛嬷和皇阿玛是因为某些原因才宠爱你,难道你就没了自己的判断,就这么相信了吗?”

    永琋略有些纠结:“可是……”

    柳清菡断了他:“可是你觉得自己心里很不舒服是吗?”

    永琋点头,柳清菡又道:“在这宫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所有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对与错,只有合不合适与应不应该。若论起太后和皇上应该宠着你,可你上头还有那么多哥哥姐姐,未来还会有许多弟弟妹妹,太后和皇上不是也应该宠着他们?可该不受宠的依旧不受宠。所以永琋,你不要想着太后和皇上为什么宠你,或者宠你的原因令你不舒服了,你只要知道一点,那就是在这紫禁城,不论是你也好,还是额娘,能够舒舒服服风风光光的走在人前,靠着的,就是你皇阿玛的宠爱。明白吗?”

    皇家没有真正的孩子,柳清菡不知道在这个时候和永琋提起这些对还是不对,但她却知道,越早理解,总比日后被有心人挑唆来的好。

    永琋郑重的点了点头:“儿子明白了,额娘您的意思就是,只要皇阿玛的宠爱能够给儿子带来好处,那儿子便不必追究背后的原因么?”

    呃……这话听着好似对,又好似不对。

    柳清菡沉默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的话好似有些漏洞,她忙补了句:“不是不必追究,而是任何事都要做到自己心中清楚,做到不露痕迹,就好比额娘告诉你,你能全部理解了三字经的含义,对外只需告诉旁人你仅仅只是会背而已。”

    永琋恍然大悟:“那这是不是就是额娘的扮猪吃老虎呢?”

    他记得,额娘以前就是这么教他的。

    柳清菡一噎,然后狠狠点头,一侧的步摇跟着甩了甩,冰凉的米珠流苏到了永琋的脸上:“我儿子真聪明。”

    永琋龇着白牙,满足的笑了笑:“儿子懂了。对了额娘,这话儿子是在慈宁宫里听到的。”

    慈宁宫?

    柳清菡的大拇指和食指捏住永琋的手揉了揉,脑子里一个一个的抽丝剥茧,一一盘算着究竟是谁做的,还没等她理清楚,永寿宫的庭院里一阵热闹,她刚想张口叫人进来,便见紫罗一脸喜色的进来屈了屈膝道:“娘娘,吴公公来了,还带了一对鸳鸯,是皇上赏赐给您的。”

    庭院里,吴书来指挥着几个太监把硕大的缸心翼翼的放在正中央,那缸里盛了四分之三的水,水面上漂浮着几朵碗莲,还有一对鸳鸯在上面游来游去。

    永寿宫的奴才们一脸欣喜,围观在一旁窃窃私语:“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真的鸳鸯呢,好漂亮啊,那鸳鸯上面的羽毛好像会发光一样。”

    “谁不是呢,咱们娘娘可真受宠,鸳鸯这样有特殊含义的珍贵东西,皇上都肯赏赐给娘娘,可见娘娘圣眷浓厚了。”

    “前段时间不是皇后娘娘的封后大典?我听各地官员都有贺礼献上,杭州知府献给皇上一对鸳鸯,皇上竟没有送到皇后娘娘宫里去,竟然给了咱们娘娘,我滴个老天爷啊,真是不得了了。”

    柳清菡一边扶着紫罗的手,一边拉着永琋出来时,正好听到最后一句话,她眸色轻闪,脸上扬了一抹笑,吴书来见她出来,忙上前了个千儿:“奴才给淑贵妃娘娘请安,给九阿哥请安。”

    “吴总管请起,这是……”

    柳清菡略抬了抬手,看着缸里的鸳鸯,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迟疑。

    吴书来赔笑道:“回淑贵妃娘娘的话,这对鸳鸯,是皇上特意命奴才给您送来的,皇上,永寿宫的庭院里有些空,正好用这对鸳鸯来添一添生气和景色,您和九阿哥看着也舒心不是?”

    来他也不懂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这对鸳鸯按照规矩,是要送往翊坤宫的,偏偏皇上叫他送来了永寿宫,还了这么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

    柳清菡眼角微微抽搐,瞧着满院子来的绚丽,透着馨香的名贵花朵,默认了皇帝这个法,谦逊的对着养心殿方向拜了拜:“臣妾多谢皇上赏赐。”

    吴书来紧紧捏着拂尘,嘿嘿一笑道:“娘娘,皇上还了,晚上会来永寿宫,请您早些备着接驾。您若是没有吩咐,奴才就先回去伺候皇上了。”

    “本宫知道了,双福,送一送吴总管。”

    双福忙应了一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吴书来送出了永寿宫,背着人的时候,更是眼疾手快的往吴书来袖口里塞了一个轻飘飘的荷包。

    吴书来心下满意,亲热的拍了拍双福的肩膀:“老弟啊,跟着这么一个主子,日后定然前途无量。”

    双福谦虚的笑了笑:“哪里哪里,奴才前途再好,也不能和您比不是?”

    “这话倒是真的,不过这紫禁城,也就杂家一个有这本事伺候皇上喽。”

    吴书来得意的完,哼着调儿回了养心殿。

    暮色降临,皇帝如约而至,柳清菡提着宫灯在庭院里迎驾,皇帝一手拖起俯身行礼的人,笑意盈盈的瞧着眼前的女人和一旁的鸳鸯,在灯光下鸳鸯身上的羽毛愈发华丽。

    皇帝拉着柳清菡的手观赏着鸳鸯:“这对鸳鸯,爱妃可喜欢?朕第一眼瞧见的时候,便觉得它们合该是属于爱妃的。”

    柳清菡欣喜的情绪恰到好处,又隐隐存了一丝受惊的迟疑:“喜欢是喜欢,只是……臣妾不明白,这样的东西本不是臣妾配的上的,鸳鸯是用来形容夫妻的,臣妾何德何能……”

    古人喜欢用鸳鸯形容夫妻间情爱,一夫一妻,可殊不知,鸳鸯是薄情的物种,但凡何时雌性鸳鸯死去,雄性鸳鸯必然会再寻找伴侣,毫无忠诚度可言。所以这鸳鸯,她还真就不喜欢。

    水缸里的一对鸳鸯在水面上游来游去,嬉戏闹,没过一会儿,一只鸳鸯突然从缸里飞了出来,另一只也立马跟了上去,两只鸳鸯又一起在地上走着,一晃一晃的,出双入对。

    皇帝轻笑道:“什么配不上?在这宫里,能不能够配的上,不过是朕一句话的事情,朕既然将这鸳鸯赏赐给了你,那你自然就是配的上的。”

    话落,皇帝突然凑近到柳清菡的耳边,低声呢喃:“你瞧,朕与你,像不像眼前这对鸳鸯?”

    地上的影子相互依偎,而不远处的两只鸳鸯更是相互交织在一起,亲亲热热,似乎在映射着什么。

    柳清菡一阵羞赧,她轻轻推了推皇帝,转身进了正殿:“皇上就会取笑臣妾,臣妾不与您了。”

    皇帝站在原地,直直望着柳清菡的人影消失在庭院里,方才站直了身子,沉声叮嘱奴才们:“照看好鸳鸯。”

    奴才们齐齐应是。

    吴书来低头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这鸳鸯可珍贵着呢,句毫不夸张的,这对鸳鸯可比这些奴才的命都紧要。

    皇帝抬脚跟了上去,吴书来随侍前,又特意好心的提醒:“若是鸳鸯有个好歹,你们的命都不够赔的。”

    有了这句话,奴才们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有些发凉的脖子,心下更是警醒,看来,他们要把这鸳鸯当成祖宗伺候了。

    皇帝背着手进了正殿,却没瞧见柳清菡的人,问了奴才才知道,竟是自个儿去了寝殿,皇帝又绕过层层纱幔才见到人,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柳清菡便已经去了外衣,只着了一身中衣,见皇帝进来,她浅笑道:“皇上可要沐浴?”

    一般皇帝踏着夜色来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用过晚膳了的,所以柳清菡也没有多此一举的去问皇帝用膳没,直接就问了沐浴。

    皇帝往那里一站,双臂伸展开来,一副大爷的做派:“你同朕一起。”

    刚刚见了鸳鸯戏水,皇帝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几年前带着柳清菡去温泉行宫里泡温泉时,两人戏水的模样。

    他眯了眯眼,身前是女子忙碌的身影,他只需微微俯身,就可闻到那多年以来一直令自己神魂颠倒的香气,衣裳还没脱完,皇帝突然一个横抱起柳清菡,大步就往浴室走去。

    柳清菡双手不由自主的搂住皇帝的脖子,吓的惊叫出声:“皇上,您快放臣妾下来。”

    皇帝义正言辞的拒绝:“不放,爱妃想不想试一试鸳鸯戏水是何滋味儿?”

    不,她不想。

    柳清菡在心里疯狂摇头,多年下来,足够她了解皇帝一二,每每皇帝露出这副神情,在这事儿上,总是要死命的折腾她。

    水里的感觉与在旁处不同,皇帝很是愉悦,柳清菡却迷迷糊糊,几近昏迷。

    身体终于躺在了床榻上,柳清菡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就要睡过去,还是脑海中有一根弦在绷着,强迫着她清醒。

    身旁的男人静静地躺在一旁缓着气儿,柳清菡轻声道:“皇上,臣妾可不可以求您一件事?”

    皇帝睁开眼睛,侧身看着她嫣红艳丽的脸庞,嗯了一声:“看。”

    柳清菡抿了抿唇,做出一副忐忑不安的样子:“皇上,那对鸳鸯,臣妾可不可以转送给皇后娘娘?”

    胭脂红的床幔外透着烛光,皇帝就着光亮细细量着柳清菡的表情,他不喜不怒道:“这是朕对你的一片心意,爱妃就这么瞧不上吗?”

    “不是的。”

    柳清菡颇有些慌张:“您对臣妾的心意,臣妾自然知晓,只是臣妾心中惶恐,臣妾不过嫔妃,自知比不得皇后娘娘,这般皇后娘娘都没有,又寓意特别的东西,放在臣妾这儿,不知又要惹出多少祸端,所以……”

    她微微垂着眼帘,许久不见皇帝出声,声音便又低了许多:“若是皇上不愿意,那臣妾留着就是了,左右臣妾也舍不得……”

    这样孩子气的话,皇帝一听便笑了出来:“既然舍不得,还要装作大方,朕真不知该如何你才好,也罢,这事儿是朕考虑不周,你想送,那便送吧,回头朕再送更好的给你。”

    柳清菡欣然一笑,往皇帝怀里蹭了蹭,一副依赖的模样。

    这鸳鸯,看似是莫大的荣宠,实则是祸患,还是早些送出去为好,再者,白日里永琋同她的那件事,她仔细的想了许久,不知为何,总觉得和皇后有关,毕竟慈宁宫是太后的地盘,太后手段不俗,必然不会有人在不经太后授意的情况下就这样的话,离间太后和永琋的感情。

    她唯一能想到且有本事这么做的人,唯有皇后一个,但她也是猜测,并没有证据。不过有没有证据也无所谓,这对鸳鸯,可是她的“好意”。

    柳清菡趴在皇帝怀里,困乏的闭上了眼睛。

    翌日翊坤宫请安,嫔妃们议论的果不其然就是皇帝赏赐给她一对鸳鸯的事情。

    皇后纵然画着精致端庄的妆容,也遮掩不住皇后眼底的疲惫情绪。

    昨日她想了一夜也没有想明白,明明前段日子皇上对她还很是满意,甚至在万寿节上当众给她做脸,怎么没过多久,皇上竟这般她的脸,将有着美好寓意象征的鸳鸯赏赐给了淑贵妃。是她有哪里做的不够好么?

    这念头方落,纯贵妃就笑着道:“淑贵妃可真是好福气,皇上从来都没有赏赐过嫔妃鸳鸯,淑贵妃这还是头一遭,不知咱们能不能开开眼界,等会儿去永寿宫一观呢?”

    话音未落,嘉妃紧跟着就开口了:“宫中谁人不知淑贵妃一向大方,咱们不过是去瞧瞧罢了,淑贵妃自然不会不同意。”

    她今儿个扮的依旧艳丽,一身石榴红绣着金线的衣裳,华贵至极,头上金灿灿的鎏金宝石步摇晃晃悠悠的,似乎是点头认可嘉妃的话。

    颖妃刚吃了一块儿香梨,擦手的动作还未做完就迫不及待的怼了过去:“嘉妃这话本宫可就不喜欢听了,淑贵妃姐姐大方,可也是对人的,对顺眼的人自然大方,至于像嘉妃你这样的,没丁点儿规矩礼貌,永寿宫可是不欢迎的。”

    想欺负美人,也要看她答不答应。

    柳清菡悠闲的半靠在圈椅上,神色一片淡然,眼中带着戏谑,丝毫不曾开口阻止她们的对话。

    舒妃原本也是挺着肚子在自己位置上看戏,见颖妃开口,自己也忍不住了:“颖妃什么时候都能替淑贵妃做主了?本宫早就听颖妃和淑贵妃情同姐妹,颖妃更是经常往永寿宫去,可颖妃也要有些自知之明,淑贵妃到底是贵妃,位份高于你,不要以为自己叫淑贵妃一声姐姐,人家淑贵妃就真的把你当成了妹妹,人心隔肚皮啊。”

    到最后,舒妃长长的叹了口气,还一副我为你好的表情。

    自从舒妃坐胎稳当后,舒妃就愈发喜欢热闹,在储秀宫里虐待偏位不算,每次请安都是挺着肚子,见哪儿有戏看了就围观围观,更或者是自己亲自上阵唱戏。

    颖妃向来都是个暴脾气,舒妃这话的不中颖妃心意,颖妃自然不愿意忍,她正要一拍桌子站起来,柳清菡忙赶在她之前了话:“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就会以什么样的心思去看旁人,舒妃莫不是经常这样觉得,所以便见不得别人好?”

    柳清菡抬手抚了抚有些晃动的耳坠子,继续道:“对了,本宫也听,舒妃和婉嫔关系一向很好,之前婉嫔封嫔时,皇上曾想着要婉嫔独居一宫,可舒妃你却求了皇上,自己住着储秀宫冷清,想让婉嫔陪着你一起住,想来这便是舒妃所谓的姐妹之情了,本宫的确有所不及。”

    婉嫔原本低调的像是没有她这个人,甫一听到这话,猛然抬起头来看了柳清菡一眼,又很快的低下头去。她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自己有些疼痛的胳膊,眼眶有些热意。

    舒妃脸色顿时大变,她扫了婉嫔一眼,见婉嫔依旧这么家子气,提着的心放下了些许,脸色也慢慢恢复如常,可她到底是心虚,只冷冷的了句:“淑贵妃过奖了。”

    提起这个话题的纯贵妃看的一愣一愣的,她捏着帕子的手松了松:“怎么,咱们不是在淑贵妃的鸳鸯么?怎么就到了姐妹之情呢?”

    舒妃一看纯贵妃替她解了围,立马顺着杆子爬,把话题又扯回了柳清菡身上:“是了,皇后娘娘,臣妾虽然是满人,但自也读过不少诗书,臣妾记得,有一首诗好似是这样的,臣妾念给大家听听。”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比目鸳鸯真可羡,双去双来君不见?”

    嘉妃捂住嘴笑出了声:“舒妃这诗念得真好,只可惜咱们听不懂,想必皇后娘娘也是如此,不如再劳烦舒妃给咱们解释解释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其实只看字面儿上的意思,便可理解的差不多了,又何须我来解释呢?自古以来鸳鸯都是成双结对的,被人比拟为夫妻,淑贵妃……”到这里,舒妃倏然停顿了下,量了皇后一眼,又笑了:“想必在皇上心里,淑贵妃定然是特别的吧。”

    皇后端坐在凤位上,哪怕嘴唇涂了胭脂,依旧被抿的泛白,面对底下嘉妃和舒妃的话,皇后竟有些进退两难,她不是不知道嘉妃和舒妃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让她面子上挂不住,一时气愤,好顺势罚了淑贵妃,可……莫她不想,便是想,眼下她也不敢。

    愉妃仿佛知道皇后的为难之处,忙笑着趣舒妃:“舒妃这话,我可是听出了醋味儿呢,你皇上待淑贵妃特别,难道皇上待你就不特别么?你有着身孕,内务府里什么珍贵的东西不紧着你用?便是每个月的份例超出不少,皇上也给你添补了呢。”

    舒妃闻言,脸颊立即飞了一抹红,愉妃心底刚松了一口气,嘉妃就有些阴阳怪气的:“愉妃这话,本宫可就不爱听了,份例是份例,鸳鸯是鸳鸯,这两者,可没有能放在一起比较的地方。”

    颖妃皱了皱鼻子:“可不是么,份例是死物,鸳鸯是活物,确实不大一样。”

    这个解释,柳清菡给一百分,她极力憋着笑,见嘉妃成功被噎住,颖妃得意的昂着头,颇有几分自得。

    争辩了半晌,皇后头疼的捏了捏额角,抬手断了底下嫔妃的话:“好了,有什么可争的,争了一个早上,吵的本宫头都疼了。不论是死物还是活物,都是皇上的恩赏,容不得你们在这儿……”

    皇后训诫的话未完,柳清菡便在众目睽睽一下起身对着皇后福了福身子:“皇后娘娘,臣妾以为,舒妃的话却有几分道理,鸳鸯自古以来都是成双结对,比拟夫妻情深,臣妾不过嫔妃,确实当不得皇上如此厚赏。”

    此话一出,众人皆有几分诧异,嘉妃尤甚,甚至觉得淑贵妃怕不是脑子有问题,这么大的荣宠,淑贵妃竟然自己当不得,不配?

    皇后眉头微拧,柳清菡顿了一下,笑道:“所以臣妾特意征求了皇上的意见,将这对鸳鸯献给皇后娘娘。”她扫了一圈在座的嫔妃,最终视线落在纯贵妃身上:“日后纯贵妃若是想观赏这鸳鸯,便只能在翊坤宫了。”

    话落,静心突然从外面疾步走了进来:“皇后娘娘,永寿宫来人把鸳鸯送了过来。”

    此时皇后才意识到,淑贵妃并不是谦虚的而已。她望着淑贵妃脸上得体的笑容,心里越发不得劲儿了。

    发走了嫔妃,就在柳清菡也起身要走时,皇后突然开口把她留了下来:“淑贵妃,你这番做派,本宫是看不明白了。”

    柳清菡虚虚的抚了抚发鬓,含笑道:“其实,皇后娘娘您大可以不必把臣妾所做的事情想的太过复杂,方才臣妾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没有半分虚假,这鸳鸯,本就该是皇后娘娘的,臣妾也只是物归原主罢了。”

    至于物归原主后会发生什么,那也只能是皇后的命了。

    皇后目光炯炯的看着柳清菡,半晌,才道:“虽然你的所作所为替本宫挽回了一些面子,但本宫依旧不会领你的情,因为是你,本宫才会丢了面子。”

    “这样最好。”柳清菡扬了扬下巴,“臣妾不欠您什么,您也不欠臣妾什么,咱们两清了。”

    至于是鸳鸯事件的两清,还是过去所有的两清,皇后心里明白。

    皇后呼出一口浊气,朝着柳清菡挥了挥手:“你跪安吧。”

    瞧着柳清菡婀娜多姿的身影出了门去,皇后往软枕上一靠,带了几分疲累:“本宫原本还想着同淑贵妃商议伴读一事,现在看来,并不是个好时机,还是以后在寻机会吧。”

    静心点头,想起刚刚送进翊坤宫院子里的鸳鸯,便道:“娘娘可要出去瞧瞧,那鸳鸯可真真儿是好看。”

    皇后摇了摇头:“不必了,你着人好好儿照看,不许出半分差错。”

    “是。”

    不用皇后多交代,静心也必定会给照顾的好好儿的。

    又舒妃回了储秀宫,想起自己没从柳清菡手中讨到半点儿便宜,越想越气,一手把宫女刚端上来的茶盏掷了出去,正好砸到了进来伺候的婉嫔的肩膀上。

    为了能够让舒妃正好入口,茶水的温度并不是很烫,除了肩膀那里湿了一片,以及瓷器砸在肩膀上的疼痛以外,并无灼热的烫伤感。

    婉嫔只屈了屈膝就默默地站在一旁不吭声,舒妃瞬间就来了气,她一手撑着后腰,一边走到婉嫔跟前,气的伸手去掐她胳膊:“怎么?见了本宫都不知道行礼了?莫不是今儿听了淑贵妃了一嘴皇上想叫你搬出储秀宫,心思就不在本宫这里了?”

    这不是婉嫔第一次被舒妃骂,婉嫔早已经习惯了,可偏偏舒妃这句话中了,因为淑贵妃的那句话,叫她知道了自己原本可以离舒妃远远儿的,却因为舒妃的私心,自己才在舒妃手底下受了不少委屈,逆来顺受的婉嫔头一次对舒妃心存怨气。

    不过胆子的人,哪怕有了怨气,也不敢对着舒妃出来或者表现出来,故而婉嫔只是以沉默抗争着。

    舒妃顿时瞪大了眼睛:“好啊,本宫就知道你心里怨怼本宫,你吃本宫的,住本宫宫里,却对本宫不恭不敬,本宫若是不教训你,还真以为本宫好性儿了。”

    着,舒妃便顺手拿过一旁的鸡毛掸子,照着婉嫔的身上了过去。

    一下两下,刚开始婉嫔还受着,越是后来,婉嫔心里越是憋了一口气,最后不知怎么想的,婉嫔突然鼓起勇气躲了一下,舒妃就空了,而自己也一个不心闪了肚子,若非奴才们扶的快,舒妃定然会摔倒。

    舒妃霎时白了脸,捂着些微疼痛的肚子面露惊惧,生怕孩子有个什么好歹。

    墨书一个着急,忙让人去叫太医,正吩咐了另一个太监去请皇帝时,被舒妃阻止了:“不许去,本宫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动了胎气而已,皇上政务繁忙,就不去扰皇上了。”

    她不傻,知道自己这次动了胎气的原因见不得人,所以压根儿就不准备闹大,否则损失皇上问起来,最后倒霉的还是她,毕竟殴嫔妃本就不占理,还是自己人的时候动的胎气。

    听舒妃这么,墨书也就消了让人请皇帝的念头,她瞪着低着头丧气的婉嫔,愤愤道:“婉嫔娘娘也真是的,娘娘要您,您叫娘娘就是了,左右娘娘并无多少力气,着也不疼,您却偏偏要躲那么一下,害得娘娘动了胎气,这是没出什么事儿,要是有个万一……”

    婉嫔低着头,嘲讽的扯了扯唇角,不知是在讥讽自己,还是在为自己一个堂堂嫔位,竟然被一个奴婢指着鼻子骂而悲哀。

    舒妃抽了一口气,晦气的摆手:“罢了,本宫看见你这张死人脸就心烦意乱的,婉嫔,回去佛堂里跪着,给本宫祈福去吧。”

    宫里这般欺辱嫔位的,便是嘉妃这般张扬之人也不敢,舒妃却做的得心应手。

    佛堂里,婉嫔跪在坚硬的地砖上,连个蒲团都没有,彩蝶不免红了眼眶:“舒妃娘娘欺人太甚,佛堂这般阴冷,连个蒲团也不给您,万一伤了腿,这可怎么办?”

    婉嫔沉默的捡着佛豆,不去理会彩蝶的抱怨,因为她知道,抱怨也没什么用。

    地上的佛豆渐渐减少,婉嫔死死捏着一颗佛豆,突然问道:“彩蝶,你,我是不是有哪里得罪过舒妃?”

    不然她为何这般同自己过不去,甚至以欺辱自己为乐趣?

    彩蝶抽了抽鼻子:“您的性子再软和不过了,哪里会得罪舒妃呢。”

    的好听是劝和,的不好听,那就是懦弱,放眼望去,宫里哪个嫔位混的同婉嫔一般?便是不得宠的怡嫔,都无人敢欺负。

    婉嫔低低道:“是啊,既然没得罪过舒妃,那舒妃为何独独同我过不去,难道……真的是我太懦弱了吗?”

    她抬头看着面前和蔼的佛像,金灿灿的,以紫檀木为底座,微微笑着看向她,像是在点化她什么。

    彩蝶很是认同婉嫔这句话,她劝道:“娘娘,依奴婢看,你到底也是嫔主子,根本不用受舒妃的磋磨,若是下次舒妃再为难您,您便去翊坤宫告诉皇后娘娘,想必皇后娘娘会替您做主的。”

    婉嫔抿了抿唇,似乎把这句话听了进去,笑着点了点头:“好。”

    哪怕储秀宫的事情并未闹大,柳清菡依旧得知了几分消息,毕竟这协理六宫之权,可不是摆着好看的,只这一个名头,就有不少人想为她做事。

    双福把这消息完后,紫罗瘪了瘪嘴:“舒妃娘娘自从有了身孕,这储秀宫都快装不下她了。”

    虽然紫罗知道这话有些以下犯上,但这会儿正殿里并无旁人,她话也就随意了几分。

    柳清菡闲适的调配着花粉,准备重新制作一批香包,把永琋住的偏殿里的香包都换掉:“只要舒妃愿意,就算她把储秀宫拆了,本宫也没意见。”

    左右碍不着她的事儿。

    紫罗仔细的把一些晒干的花瓣给碾碎:“就是可怜了婉嫔娘娘,逆来顺受惯了,也不敢反抗。”

    柳清菡微微一笑:“有句话得好,叫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婉嫔不愿意挺直腰杆儿,那舒妃的刁难她就合该受着,但凡婉嫔硬气一点儿,她都不会落到这般地步。”

    今儿个她也是挑拨了几句,若是婉嫔再没有反应,也只能怪自己了。

    按照比例把花粉配好,柳清菡把花粉倒进荷包里,似不经意的问:“那对鸳鸯,早上吩咐人喂了吗?”

    或许是因为一直以来她的第六感,所以许多事情都有所预感,突如其来的鸳鸯被皇帝送到了永寿宫,她不相信皇帝心中没有盘算,原本她尚未想明白皇帝的用意,可与皇后的一番对话,她算是明白了,用一对鸳鸯,逼迫她与皇后生出嫌隙,抬举她和皇后擂台,也杜绝了她依靠皇后的可能性。

    不得不,皇帝就是皇帝,只微不足道的一件事,便能达成许多目的。既如此,那她若是不利用利用这鸳鸯,岂非白白担了皇后的怨恨?

    紫罗点了点头:“您吩咐的事情,奴婢怎么敢忽视,一大早送去翊坤宫前,奴婢就叫人喂过了。送去翊坤宫后,奴婢还特别叮嘱了静心,那鸳鸯并没有喂过,叫静心喂一喂,免得饿着了。”

    柳清菡眉眼带笑:“如此,就等着吧。”

    作者有话要:

    来了来了,修文耽误了一些时间,嘿嘿。

    话今天大雪,好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