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陶心荷擦干眼泪,悄不作声回到床上,睁眼失神看着床顶,她实在不明白夫君到底遇上了什么催心催肝的事情,百般询问也不得而知。
过了许久,她隐约感觉到,顾凝熙悄悄进了屋,在碳炉前站了好一阵子才上架子床,轻手轻脚也免不得“悉悉索索”做声,陶心荷只当不知道,睁眼到天明。
第二日一早,陶心荷下定决心与顾凝熙好好谈谈,却发现顾凝熙双颊赤红,呼吸急促。
她伸手探探夫君额头,心下苦笑,果然生病发烧了,额头温度都能煎蛋了。
这下子陶心荷只好先将两个月来夫君的异状放到一边,延医煎药,派人到礼部告假,忙得团团转。
她亲自守在顾凝熙床边,衣不解带照料病人。
陶心荷为他轻柔地擦身更衣,额头敷冰帕时不时更换。一日里好几次扶他半坐,背后塞靠大迎枕,一勺一勺喂水、喂药、喂饭,每一勺都耐心吹到温度正好。
看他难受到左翻右滚,陶心荷一边轻轻拍抚一边轻声哼唱安神曲调。
听他呓语,凑上前去却听不懂,陶心荷只好一遍一遍地,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夫君:“会好的,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顾凝熙身子健壮结实,很少生病,这次风寒病情却来势汹汹,发烧反反复复,折腾了十来日。
期间,顾府二房、三房、陶府都有人来探望送礼,陶心荷还要整精神,一一妥善应对。
后来礼部也来人探问,陶心荷无意得知,顾凝熙这段时间根本没在礼部多加逗留,一到下值时辰便匆匆离开官衙了。
陶心荷如坠冰窟,只觉口舌发干,手脚发冷,几乎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腊月二十一,顾凝熙病彻底痊愈,他的神色清明了,声音不再嘶哑,充满歉疚地拉着陶心荷的手:“娘子,这几日劳累你了。”
陶心荷好像这时才发现,顾凝熙已经许久没注视着自己话了,他的视线四处发飘了。
她缓缓却坚决地抽离了自己双手,尽力镇定,淡淡地:“这些不算什么。你误了职司了吧,快去忙吧。”
顾凝熙果然顺着台阶了几句礼部活计紧迫等语,他俯身过来碰了陶心荷脸颊一下,一触即分,然后留下一句“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便匆匆离去。
陶心荷来不及闪躲,只觉得脸颊被顾凝熙触碰的那一处像是僵住了、冻住了。
她抬起头只看到了夫君远去的背影。
“晴芳,来伺候我换身衣服、换个发式。”陶心荷很是惊讶,自己的声音居然还能如此镇定,好像只是出来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吩咐。
在丫鬟们的伺候下,陶心荷换下了姜黄色镶了白兔毛边的棉袄裙,拆了翘尾髻,穿一身藕紫色棉袍配灵蛇髻。
她已经将日常随顾凝熙外出的厮之一识书关在柴房里两天了,这时将识书提溜出来,肃着面色吩咐他带路。
识书面如死灰,明白夫人是有所察觉,一声不敢辩驳便带路前行。
晴芳若有所感,紧紧搀扶着陶心荷,跟在识书后面走着。
出了顾府大门,一路七拐八弯,他们经过了热闹的街市,走过安静的深巷,大约半个时辰后,停在了一处巷口。
识书臊头搭脸向陶心荷回话:“这段日子,二爷经常带我或者识画来此处,不让我们进去,就留在此处,他自己一个人进去也不知找哪门哪户。”
巷口是个颇为热闹的三岔路口,来往行人不算少见,支着馄饨摊子,一口大锅冒着白蒙蒙的腾腾热气。陶心荷带着两个下人共坐一桌,点了三碗馄饨。
她低头看着自己跟前这碗,从沸汤滚水渐渐变得温吞,又变得冰凉,汤面冻结起了一层薄薄的油花。
老板看她们这桌久久不动,过来询问是不是馄饨不合口,晴芳掏出散碎银两给了老板,是要坐一会儿,老板识趣离开。
陶心荷对此充耳不闻,纹丝不动,外界一切热闹好像都与她无关。
冬日里的太阳光也是懒洋洋的,没个热乎气儿,不过喧嚷鼎沸的人声带着对即将到来的年的期盼,经营出了一方喧闹。
陶心荷发现自己竟然不由自主默默盘算起府中年夜的安排,自失地牵动嘴角。
忽然间,她从众多声浪之中,准确又敏锐地捕捉到了那道熟悉无比的男声:“七娘快回去吧,外面冷。”
陶心荷感觉自己的脖颈像是压着千斤重的东西,抬都抬不起来。她不敢看。
一个娇俏软嫩的女声紧跟着从那个方向传来:“熙哥哥,又麻烦你给我哥哥抓药。这么久没见你,你也不自己干什么去了,完全不管人家在这里怎么揪心呢。”
陶心荷霍地看向不远处,一男一女正依依惜别,男子高挑伟岸,女子巧玲珑,好一双璧人。只除了一点,这男子正是她的夫君顾凝熙。
顾凝熙看着身边女子的专注眼神,是陶心荷从没见过的。
陶心荷嫁他三年,一直以为他看人脸与看静物的眼神是同一种,原来是错的。
顾凝熙眼神里有光,唇边带笑,声音含情,这些好像化成了无数支利箭,一箭都不落空地牢牢扎住陶心荷,让她呆坐原地动弹不得。
女子踮起脚尖,将顾凝熙肩上的什么东西拂了去。陶心荷聚焦到顾凝神身上。
顾凝熙身穿厚实却不臃肿的墨色绣青色仙草纹夹棉锦袍,这是陶心荷这段时日一针一线赶制出来的新冬衣。他脖子上多出了一条簇新的茄紫色棉布长围巾,女子又帮他将围巾整理了一下。
顾凝熙道谢之声传来,陶心荷盯着女子在他肩上、脖颈处流连过的痕迹。
她清楚记得,顾凝熙因为脸盲,见谁都是生人,很不喜旁人碰他,凡事亲力亲为。
原来不是这样的,这个女子就能毫无顾忌地碰触他,他全然领受。这不是她这个娘子的特权。
陶心荷不自觉用指尖紧紧掐住了掌心,久久不放,仿佛对长长指甲嵌入皮肉的疼痛一无所觉。
也有路人注意到了这对男女,多是用看待一对恩爱夫妻的眼神看过来。陶心荷不着痕迹地看看路人,原先他们夫妻二人在别人面前携手相视而笑时,周围人看过来的眼神便是如此。
顾凝熙还将女子往巷内又送了几步,他的难舍难分之情浓得像海,要淹了整条街道,陶心荷只觉呼吸不畅,好像溺水窒息一般。
顾凝熙路过这个馄饨摊位,一眼都没有看过来,径直而过。陶心荷死死盯着所谓夫君逐渐远去的背影,视线逐渐模糊,直到世界里全是水雾。
夫妻三载有余,自己就在离他不到三步远的地方,不过换了衣饰,他就能视而不见。
这样的夫妻还叫什么夫妻?陶心荷心下一片荒谬,只有自己一心付出,全心全意为他理家事吧?
他在外面另结新欢,病一好就迫不及待来相会,连厮都忘了带,他怕是早就忘了自己成婚日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之誓吧?
陶心荷都不知道满腔伤心愤恨的自己是怎么回到顾府正房的。
等她回神,便见到识书跪倒在地,头都不敢抬,晴芳站在她身侧眼含担忧。
陶心荷不断回想着方才顾凝熙看那女子的眼神,熠熠生辉、专注不二,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
“看。”她没想到自己的声音还能保持冷静。
识书猛叩一个头,竹筒倒豆子一样生怕慢了夫人责罚:“禀二夫人,二爷是从贡院出来第二天,带着的和识画找到了这户人家。这家只有兄妹二人,哥哥叫莫启,二十二岁举人,本来要参加今年秋试却生了大病卧床,没去成。妹妹叫莫七七,十八岁还没许亲,平日在家照顾哥哥。的也不知二爷怎么认识了这户人家,看那家哥哥也不明所以,就是妹妹初次见二爷时情绪激动,一直没考成什么的。”
莫七七?陶心荷想起了顾凝熙那声“七娘”,就是这个女子了。
识书一气了这么多,换口气不待催促便继续:“后来,二爷隔三差五就带着我或者识画过去,到二爷生病前,大概两个月吧。二爷过去大多是问问哥哥病情,指点指点学问,赠些银两,赠些药材,好像是提携后辈的样子。妹妹差不多每次都会陪在一旁,是对学问感兴趣也要跟着听。二爷应该没有和妹妹独处过,就是偶尔多看两眼罢了,二夫人,您千万别多心啊。”
陶心荷想,两个月啊,确实夫君十月初从贡院回来就不对劲了,她怎么这般后知后觉。
“偶尔多看两眼”,呵呵,陶心荷冷笑,顾凝熙何曾多看过任何一个人呢,他连明媒正娶的妻子都没多看过,他都是瓦片而已。
是不是在顾凝熙眼里,自己确实是瓦砾,那女子才是珠玉?
陶心荷松开紧咬了好一阵子的唇瓣,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识书先下去。然后对晴芳:“晴芳,你穿我惯穿的那身黄衣,坐在正房等着二爷,不要出声。”
晴芳服侍陶心荷多年,知道她现在外表冷静实则情绪激荡,连忙照做。
太阳落山,晴芳在屋里四处点亮蜡烛,陶心荷看着她的背影都有些恍惚,熟悉的衣裙熟悉的发髻,看不到脸,是不是在顾凝熙心中就是这样?
很晚了,晴芳都撑不住了个盹。陶心荷一直很清醒,她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听到房门处棉门帘有所响动,她穿着丫鬟服饰,站到了屋里角落,眼看着顾凝熙推门而入,一步一步走向八仙桌旁的晴芳。
作者有话要:
安利基友预收文,《似曾相识凤归来》李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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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一场皇权更迭,卫翎和凤宛,一对青梅竹马,从此各自天涯。
宁远侯世子卫翎从龙有功,京城第一“不思进取”忽成新皇新宠。
凤宛却因其父拒为新皇登基起草诏书,满门获罪,沦为宫奴。
数日后,卫翎以舍命救驾之功求得恩旨赦免凤宛,待他寻来时,她却飘然不知所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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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宛不明白,名满天下的“凤门三绝”——当世大儒的爹,剑道高手的二叔,医术高妙的姑姑,为什么喜欢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卫翎,要把自己许配给他。于是她去问。
“通透。”凤爹。
“嘴甜。”二叔。
“长得好。”姑姑。
凤宛深思熟虑,又去问卫翎。“你为何求娶本姑娘?”
卫翎眯着桃花眼,“长得好,嘴甜,还有,凤家人活得通透。”
凤宛窃喜——甚好,你我是同一种人。
可都错了。同一种人,选了不同的路。她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离开时,她想,故国与故人,从此永不相见。再见,便步步成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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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后,南粱与北燕罢兵,卫翎奉旨接燕王子进京议和。时有杀手一路追杀,破坏议和。那是卫翎第一次听到“七杀”的名字。
残荷、月影、老猪、先生、贵主、地煞、天绝——“七杀”掀起漫天风雪。
在刺杀与反刺杀中,卫翎终于再次见到了凤宛。可他发现,她,似乎已成为“七杀”之一。再见,便是相爱相杀。
古言+轻悬疑;江湖+朝堂;架空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