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谢谢祁支
没有昏迷太久, 叶春渺便被一阵颠簸震醒了。
叶春渺睁开眼,便见自己身处在一辆马车上,马车不大, 逼仄的空间能仅容纳她一人坐着,但脚下却铺了四五层金丝文绣的软垫, 足以看出这马车主人对车中人的重视。
叶春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掀起马车帏裳向外望去。
马车由一个男子驾驶着, 瞧背影体格精壮, 应当武功不低。而马车前后, 各有一人骑在马上,两个皆是白眉须发的老者, 看着年纪皆有花甲,但眼神炯炯,目光如炬,也是习武之人。
通过马车外的景色,叶春渺推断她现在还在元景城城内, 心下稍松了一口气。
她放下窗前帏布, 缓缓向前倾身,而后手指贴地,单膝跪了下来, 以一个蜷缩的姿势缓缓向车前那道赶车男人的背影靠近。
叶春渺自从化出人形后,气息本就比寻常人弱, 此时更是有意闭气凝息,马车前男人毫无察觉。
叶春渺敛去呼吸, 潜伏在车前帷幔之后, 右手缓缓覆上剑柄, 无声无息地等待着机会。
终于, 马车似碾过一块碎石,剧烈地晃了晃。
时迟那时快,叶春渺骤然拔剑出鞘,长剑狠厉刺向对方右胸口。
却听细微“锵”声,剑尖未入他胸口分毫,却似刺中硬铁,被生生阻在之外。
叶春渺暗道不好,他穿了护心甲。
如此一击,驭车者岂会没有察觉。
就见他右手提起驾马之绳轻易一拉,马车猛然停下,而后,他旋身立起,右手抽出一把剑,便向马车中刺来。
“找死!”
马车空间逼仄,叶春渺没有可躲闪的空间,只能被逼得靠在马车后墙上提剑防守。
驾车的男人剑术倒是一般,但其站立位置占优,又臂长力大,叶春渺很快就落入下风,逐渐显得吃力。
正这时,听马车前后传来两声惊诧的斥责:
“何骡!住手!”
声音落下,驾车男人果然停下了动作,而与此同时,叶春渺也钻了空子,从马车前空隙钻了出去。
此处是一处乡间道,周遭十几里见不到什么遮挡物,叶春渺从马车上跃下后,便径直钻进了一旁的树林,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
那驾在马上的两个老者从马背上凌空一跃,便掠入树林,紧追了上来。
“别走,别走啊……”
身后那老者紧紧追在叶春渺身后,口里还如此喊着。
叶春渺心道不走还留着让你杀我不成,更是卯足了劲儿往前跑。
她钻过了树丛,又从树影间掠过,逃跑得相当熟练。
树林茂密,枝桠遮天蔽日,叶春渺卖力往前跑,终于,眼前出现了光亮。
身后却传来两声惊呼:
“郡主当心!”
叶春渺身形急刹。
树林尽头……无路可走。
这树林生在山崖之上,树林边缘便接着一道深不可测的峡谷,峡谷下湍急的水流“哗”然拍着江石两岸。
看不清底下概况,但单凭声音,便是万丈深渊。
而山崖边,有人在此修了围栏,以防止过路人不慎落水,故而,走到此处,便无路可走了。
眼见身后两人已然追上,叶春渺深吸一口气,便是认命了,只能拔剑而出,与二人面对面应战。
叶春渺提剑挡在身前,警惕喝道:“你们是谁?为何要抓我!”
追上来的两老者在叶春渺一步距离停下,手中却未持武器,两人眉色凝重,相互对视一眼,眼中神色复杂难辨。
然后在叶春渺错愕的目光中,两人皆是退后一步,然后在她的面前毕恭毕敬跪下行礼。
“在下支氏十八系长老,萧垣。”
“在下支氏十七系长老,言若清。”
“参见郡主。”
支氏?那不是已经被灭族的古族么?从前没听还有遗后啊……郡主又是什么?怎的和皇室扯上了关系?
叶春渺捏着手中剑,面上错愕惊惧又不解,她堪堪退后一步,后脚抵在了围栏之上,视线不动声色扫过周遭环境。
这处地势险峻、位置偏僻,周遭罕无人烟,竟连鸟兽痕迹都难以寻觅。
叶春渺警惕瞪向地上两个老者。
“你们在什么!莫不是认错人了?”
两老者仍跪地不起。那自称萧垣的老者抬起头,目光低落在叶春渺脚边,两鬓斑白、皱纹横生,恭敬回复:
“我二人没有认错,您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支氏王族遗女,支渺郡主。”
叶春渺再退一步,却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面对这两奇怪老者。
她抖了抖剑,眯眼琢磨着眼前这两人,瞧着言行举止是奇怪,但倒是没有露出杀人之意。
想着,叶春渺稍松了一口气,仍寒着面斥:“什么郡主?什么王族?我一概不知!但像你们这般晕了人,将人掳走的架势,可一点不像是来认亲的!”
那唤作言若清的老者叹了口气,缓缓抬起眼,青白的眼瞳有些浑浊,眼底布满疼爱:
“郡主与亲人分散时尚在襁褓中,丝毫都不记得是必然的。但老身看郡主这面孔却似见了故人。郡主面容……简直与王妃一模一样,是拿模子都刻不出如此相似的呀!”
叶春渺听他如此言,心中惊疑。
她本就知自己不是叶迁亲生,但因不愿面对叶迁,便也无从知晓自己的身世,如今听他来相认,心中也起了疑。
“什么王妃?你倒是清楚些。”
老者见她终于松口,面露喜色,正欲开口,又被叶春渺断。
“慢着,你们先站起来再。被你俩这年纪的跪着,我怕折我寿。”
话出口,叶春渺自己倒是愣了一下。
她还有什么寿,她的寿命早在半年前便结束了,如今的自己怕是连个人都算不上吧。
两老者恭敬起身,那萧垣率先开口:“二十年前,支氏、荇族、守知族三足鼎立,并立为三大古族,支氏为三大古族之首,更是前朝王室,立足庙堂江湖,不料荇族叛变,暗中作梗残害王室,又夺权篡位,大举屠杀支氏族人,先王为庇护年幼的世子郡主而战死,自此……王朝覆灭。”
到最后几个字,老者的嗓间显著地出现了颤抖,他的目色浑浊,遥遥越过高高的峡谷,好像穿透了二十年的时光,望到了二十年前故人犹在的光景。
言若清接过话来:“王朝覆灭,支氏族人也尽数被荇族赶尽杀绝,我等因身在江湖远离庙堂而侥幸逃过一劫,而世子郡主则由支氏大长老探姑代为抚养。十多年前,我们与大长老联系上,得知大长老将世子郡主抚养在一处偏僻山林之中,便动身去寻,只可惜……我等最终还是去迟了一步。”
言若清的话语哽咽住,嘴角嗫嚅,瘦削的身形好像佝偻了几分。
“荇族发现了大长老的藏身之处,我们赶到时……那处屋舍已然血流遍地、尸横遍野,大长老风华绝代、清朗明睿一世,最终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而世子与郡主也杳无音讯。”
叶春渺的心在听到言若清最后一句时,也沉沉地落了下去。
什么王室她是不记得的,但言若清所的僻静山间、老人、以及屋,不正是她梦中出现的场景么?
叶春苗的呼吸变得急促,双唇变得惨白。
难道从前那竟都不是梦,难道她在梦中唤作“奶奶”的老人就是他们所的大长老。
而他们大长老死无全尸,难道是……
“唔。”
叶春渺只觉得胸口一阵沉痛击来,她的手臂脱了力,手中青山剑重重地摔在了石头上,发出尖锐的撞声。
她痛苦地捂住了心口,面色变得难看。
两老者见状,大惊失色,正要上前,却有一支冷刀飞射而来,狠狠砸进了两人脚前石头缝。
继而,一道黑色身影掠来,高身长立叶春渺之前,将她护在了身后。
来人面色阴沉狠厉,眼眸中流露出杀意,双唇微启,吐出一字:
“滚。”
萧垣和言若清对视一眼,退开一步,纷纷抽出了武器。双方都不是乐意解释之人,拔刀便动手。
叶春渺只觉回忆起从前往事,便心口抽搐疼痛,眼前发黑了好一阵,终于缓了过来,眼前逐渐清明,却见谈昭不知何时出现,与两长老得不可开交。
谈昭虽功法强势傲视群雄,但他身上旧伤未愈,拾味散的毒也还没解,面对两老者配合精湛手法狠厉,叶春渺只为谈昭担心受怕。
“别了!你们……”
叶春渺话音未落,只见萧垣使出一套灵虚剑法拖住谈昭,而言若清则在其后运剑向谈昭身前刺了过去。
叶春渺瞳孔骤缩,惊呼:“谈昭心——”
她毫不迟疑迈前一步扑向谈昭,挡在了谈昭身前。
言若清见剑尖竟指向叶春渺,面色骤变,慌忙止住剑势。
与此同时,叶春渺只觉得腰间被人一带,下一瞬,她便被谈昭揽着坠下了山崖。
耳畔风声呼啸,剧烈拍着耳廓,叶春渺不住发抖,却觉耳畔一阵热气笼下。
“别怕。”
谈昭在她耳边。
紧接着,叶春渺便觉得下坠的速度慢了下来,托在她腰间的那股力量也越来越重。
再接着,她的脚底一重,身形便稳稳地停了下来,视线清明时,才见到谈昭紧握在手中的藤蔓,这才了然。
他们借着藤蔓的力量荡到了山崖间的一处山洞口,山洞口前有一处石壁,恰好够他二人落脚。
“好险……”
叶春渺话未完,便觉腰上力气一重,她被谈昭紧紧地扣进了怀中。
谈昭身形高大,双臂绕过叶春渺能将她整个环住,他总是喜欢弯着腰抱她,喜欢将高高的头颅低下来,贴在她的耳畔,好将她整个人拥入身体里。
被谈昭紧紧拥着,叶春渺几乎能感受到衣物之下他坚硬又冰凉的肌肤,还有他呼吸时,微微颤抖的气息。
“还好……还好你没事。”
知道叶春渺不见时,他从未像那时一样慌神过。他几乎是仓皇又失智地追寻着她消失的踪迹,他自责害怕,怕她像半年前那般,突然便消失再寻不到。
怕他才刚刚被月光眷顾,便要被残忍地剥夺剔除。
还好,还好他到时,她还好好的。
谈昭将她紧紧扣住,心中后怕又庆幸,又像生怕一眨眼,怀中人便要消失不见,他抱她一会,便松开她,确认一般看一看她的脸,然后再心翼翼地抱入怀中。
叶春渺被他这么一番紧张兮兮地又是抱又是看,一时弄得也有些好笑。她的指尖不用力地推推谈昭的腰,轻笑道: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没事啦。”
谈昭不为所动,仍将她紧紧抱在怀中,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恬淡的香味,开口时声音有些发哑。
他:“你日后,绝不可……为我挡剑。”
落下最后几字时,他的声音是发颤的。
他生性淡漠,从未怕过什么,却只稍回想起剑尖对着她的胸口时的场景,便觉整个人惊惧极了。
惊惧的同时,心中又不免欢喜到战栗。
她为他挡剑。
她心中果然有他。
另一头,叶春渺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虽方才她确实是条件反射便挡在了他的身前,但她心中其实是知道那两个老者不敢伤她、必然会收手的,故而也没觉得自己替谈昭挡了剑就必死无疑。
但是在谈昭这略带颤抖的声音下,她也不好意思出这原因。
她将脸颊贴在谈昭逐渐热起来的胸膛之上,感受衣物下跳得愈发剧烈的心跳和耳畔并不稳定的呼吸,嘴角越翘越高,一阵几乎满溢出来的心情盈满了心间。
她抬起腕子,像反应给谈昭似的,也紧紧地揽住了他的腰身。
“我知道,但是……”
叶春渺停顿了一下,缩了缩脖子,故意将视线落在他耳朵上,然后坏心眼地扶着他的腰,踮起脚尖。
双唇几乎是贴在他的耳垂上,:
“但是,我喜欢你,难以自持呀。”
完,她便放下脚尖,满意地望着谈昭的耳朵在自己声音落下同时开始变红发烫,最终,就连环在自己背后的双手都开始发颤炽热。
“你……你再一遍。”
谈昭的声音低哑,低沉厚重,沉沉地贴在叶春渺头顶,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身体开始发烫。
大抵是在谈昭身边做猫时,干的坏事多了。叶春渺的心思也变得愈发坏了起来。
明知谈昭最受不得自己挑拨,她愈要去逗他。
叶春渺狡黠翘了翘嘴角,搂在他后腰的手指便抬了起来,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他的后背。
然后一字一句、轻声若丝缕勾着他的耳:
“我,我喜欢你啊。”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谈昭的双耳便又透红了起来,耳尖红得几乎能溢出血来。
须臾,谈昭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下来,他微微松开了叶春渺,就见了她脸上那抹狡黠的笑意,恍然明白过来她方才便是有心看自己笑话的。
谈昭的眸色沉了沉,掌心并不用力地扣住了她的下巴,视线在她明媚的脸上扫过一圈,最终落在了青丝边露出的瓷白浑.圆的耳垂上。
锋利的喉结滚了滚,他的目光变得晦暗充.欲。
他猛地俯下身,咬住了她冰冰凉凉的耳垂,轻碾吮咬,将滚烫渡到了她全身,让她跟着战栗了起来,这才放过了她。
“惩罚。”他声音哑然。
片刻,两人终于分开,一人捏着石壁左侧的杂草,一人扣着石壁边沿的苔痕,各自红着耳根,相背无言。
过了许久,叶春渺开口破了沉默:“天快黑了。”
谈昭丢了手中的杂草,“嗯,那……”
叶春渺叹了口气:“看来咱们两人今晚只能待在这山洞里了。”
谈昭抬了抬眉,漆黑的瞳孔动了下,默不作声地吞下了嘴角那句 “那我们下山吧,我知道下山的路”。
脑海中只剩了“咱们”“今夜”“山洞”三个词。
谈昭的喉结滚了滚,开口道:
“嗯,是啊。”
作者有话:
(我要发刀子了?我装的!)
谈昭:我能有今日的好事,大舅子功不可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