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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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可以。”苍松立刻点头,跳下马车,为她们拿了脚凳。

    尹湄觉得奇怪,让两个外人上马车,苍松不用跟那位沈大人一声吗?

    马车里的人并未出声,尹湄也不好什么,她的脚实在是扭得厉害,一动便钻心地疼,只得被桃花扶着上了马车。

    一进马车,尹湄便觉得一股暖意扑面而来,这马车外头看着普通,进来之后才发觉其奢华之处。马车车厢里头十分宽敞,一旁支着暖炉,还有一方花梨木的茶几,茶几上摆着热茶,此时热气腾腾的飘着雾气,把整个车厢都熏出一种暖融融的茶香味。

    茶几的旁边,坐着那位沈大人。

    沈云疏甚至没有抬眸看她们,只用指尖轻轻转着手中的瓷杯,那瓷杯是上好的骨瓷,清透白净,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掌中显得十分脆弱。

    桃花看到车内的沈云疏,先是一愣,再看到车厢内的规格和摆设,又是一愣,像是猜到了马车主人的身份不凡,立刻拘谨起来,轻轻地将尹湄扶到软垫上坐下,自己也心翼翼地坐在了尹湄的身边。

    沈云疏放下手中的瓷杯,另拿出两只,斟了两杯茶,苍松会意,端起那茶水,给她们二人一人递了一杯。

    “二位姑娘,先喝点茶暖暖身子。”

    尹湄接过茶,有些犹豫,可一旁的桃花却已经将茶水喝了下去,脸蛋儿一下子红润了些。

    沈云疏抬头看了她一眼,尹湄不好直接拂了他的面子,这才轻轻抿了一口。

    温热透过唇舌一路暖到了肚子里,那茶香清淡,带着些许的苦涩,可入口久了,却觉得有丝丝清甜。

    这是上好的太平猴魁。

    刚进车厢,二人都是满身的雪,尹湄睫毛上的雪甚至冻成了冰珠子,一颗颗结在她纤长的睫毛上,进了马车之后,那冰珠子迅速融化,她头顶上的雪花片也凝成了水珠,一时间两人身上都是湿漉漉的,稍稍一动便有水滴在车厢的地面上。

    沈云疏轻飘飘地看了一眼她挂满了露珠一般的睫毛,抬眸看向一旁的苍松。

    苍松看了眼狼狈的主仆二人,立刻会意,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两块干净的帕子,递给了尹湄和桃花。

    “二位姑娘莫要嫌弃,这帕子是干净的。”苍松。

    “谢谢您。”尹湄接过帕子,又朝着沈云疏颔首感激道,“谢谢沈大人。”

    尹湄身上的雪化了,渗透进衣裳,乌黑的头发也变得湿漉漉的,被帕子擦过以后没有全干,发丝反而显得有些乱,半干半湿的模样衬着她清澈的眸子,仿佛一只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猫幼崽。

    “不必。”沈云疏终于淡淡开了口。

    桃花心翼翼地看向沈云疏,又看向自家姐,有些疑惑起来……他们认识?

    尹湄听到“不必”二字,脑子里冒出了一些不妙的场景——梦里那太子要将自己送给沈云疏的时候,他的回话也是这样一句冰冰凉凉的“不必”二字。

    尹湄登时身子一僵,低下头不语。

    沈云疏看到了她的反应,眉头稍动,将手中的杯子放在了茶几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马车里安静地吓人,尹湄不敢乱动,可是她的脚疼得厉害,刚刚坐下的时候没注意,刚好将脚放在了不舒服的位置。

    她艰难地动了动,将伤脚从一边搬到了另一边。

    沈云疏的角度,正好看到她细瘦的脚踝。

    尹湄的脚很秀气,她今日穿着缎子白绫高底鞋,鞋袜都已经被融化的雪水浸湿,透出她脚踝的轮廓,细瘦的脚踝有一处高高的肿起,一看便知道扭得很严重。

    “你的脚,回去不要浸热水。”沈云疏忽然开口。

    尹湄惊愕地看向他,两人视线冷不丁地撞在一起,尹湄只觉得浑身上下登时被他浓墨般的眼神一下刺穿一般,她立刻垂下了脑袋,不敢再与他对视。

    “谢谢大人提醒。”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苍松干咳了两声,其他几人都是一声不吭,苍松无力地扶了扶额头,这种尴尬的场面实在是让他很难受,他干脆掀开车帘坐了出去,坐在了车夫的旁边。

    一路无话,很快便到了尹家大门口,桃花和尹湄都是在心中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两人互相搀扶着下了车。

    “今日谢谢沈大人帮忙。”尹湄下了车,认真地对沈云疏,“日后沈大人若有什么需要,女子在所不辞。”

    “举手之劳。”沈云疏对上她认真清澈的眼,这次没有再“不必”,反而又补充了一句,“你的手,自己注意。”

    尹湄微微一怔,低头看自己的手。

    她自己都未曾发觉,自己的手指已经被冻得通红僵硬,特别是手指的各个关节的地方尤其红肿,还有一些地方被磨破了皮,流了些血又结了痂。

    若再不涂些膏药,她这手便要生冻疮了。

    沈云疏他……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不等尹湄再话,苍松此时已经放下了车帘,尹湄和桃花目送着马车远去,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大雪如鹅毛般飘洒而下,马车越行越远,速度飞快,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尹湄忽然想起,刚刚自己在车上的时候,这马车慢慢悠悠,似乎没有行驶地这般快?

    第二日,尹湄很晚才起。

    也许是昨日太累,又或许是过于紧张的缘故,昨夜她睡得很沉,一夜无梦,睁眼醒来只觉得恍如隔世。……

    尹家最近似乎没有精力管她死活,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尹兴身上,听尹兴不知怎么的破了相,叫了大夫好一番诊治,这才有了恢复相貌的希望。

    尹湄坐起身,桃花正好敲门进来,怀中抱着几样东西。

    “姐,刚刚有人送东西给你。”桃花将手中的东西摆在她的面前,“你瞧瞧?“

    “谁送的?”尹湄皱眉问。

    “是那位沈大人!”桃花笑了笑,继续,“——身边跟着的那位苍松公子送的。”

    “他人呢?”尹湄问。

    “丢下东西就走了,是给姐的。”桃花拿起其中一样,“这一瓶是护手的膏药,这一瓶是治扭伤的,他了,这药膏是活血化瘀的,等脚踝处成了淤血状再用。”

    尹湄开那罐子闻了闻,护手的那瓶味道清清淡淡,夹带着一丝凉意,而活血化瘀的那瓶闻起来却稍稍有些刺鼻,不过距离远一些闻着就变成了清新的药香味。

    这些药膏除了皇室贵族和高门显贵,寻常人家根本无法享用。

    尹湄将药膏放在一边,拿起最后一样东西。

    那是个十分精致的铜制器件,手掌大,上面雕刻了祥云纹,工艺细致非常。

    “手炉?”尹湄疑惑地看着桃花,“怎么会有这个?”

    “啊,这个啊。”桃花凑近,“苍松公子了,他们大男人得了这个根本没用,看我们女子畏寒,便拿来送你了。”

    “这怎么行。”尹湄皱眉,“这东西十分精巧,十分贵重,无功不受禄,收了这些东西我总觉得心中不踏实。”

    “姐……”桃花见她面色严肃,有些犹豫地,“我……是不是不该收这些?”

    尹湄见她失落,不忍斥责,便安抚道,“罢了,既然收了,那便留着吧,等什么时候有机会,把这个人情还回去便是了。”

    “姐,这些东西真的很不错,苍松公子他看起来也不像坏人,他不像别人似的,对我颐指气使,跟我客客气气地笑着话呢!”桃花努力的替苍松话,“他能图我们什么呢,也是好心罢了。”

    “好心?”尹湄倒是没这么想过,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她便不怎么敢相信京城的人,如今看来,沈大人、苍松,他们能图自己什么呢?

    钱财?可他一辆马车便抵了许多平凡人家的全部家产。

    美色吗?可沈云疏几乎都懒得看自己,对她也从没有流露出什么图谋。

    而且在那梦中,太子即便要将尹湄送给他,他也冷冷拒绝了,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确实是不近女色,其他女子尹湄不清楚,反正对自己,这位沈大人应当是没有起什么心思 。

    想到这里,尹湄除了“好心”这个答案之外,再也寻不到其他沈云疏和苍松这么做的理由。

    兴许,只是看她们二人在风雪中十分可怜,一时兴起帮个忙罢了。

    想到这里,尹湄忽然没了什么心理负担,她先用了那瓶护手的膏药,那药膏有丝丝清凉之意,涂抹在手上,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只在她的手上留了些余香。

    “你也试试。”尹湄心情无来由的好了些,挖了一块药膏,涂在桃花的手上。

    雪下了几日,尹湄和桃花便呆在尹家闭门不出。

    有了那个手炉以后,尹湄觉得日常身子都变得暖和了许多,她与桃花交换着用那手炉,舒服地直叹气。

    这手炉相当好用,与那些普通手炉不同,这手炉一点也不烫手,也不容易发凉,笼在袖子里正好合适,让人根本不想把手从袖子里抽出来。

    “原以为尹家已经够奢华,没想到那些达官贵人显赫权臣身边更是有这些想也想不到的好东西。”桃花感叹道,“随手送的手炉就这么好用,也不知道他们家还有什么其他宝贝。”

    尹湄笑了笑。

    几天后,雪停了。

    月凝轩的镯子终于备好,刘管家在医馆医治了几日,也休养得差不多了。

    尹湄让刘管家在家歇着,自己从家中要了辆马车,带着桃花一起去瑞王府送镯子。

    瑞王府距离尹家很远,要横跨半个京城,尹湄心翼翼的抱着匣子坐了半个时辰的马车,这才来到瑞王府的门前。

    瑞王府门前的守卫看到她,没有问她的身份,便恭恭敬敬的朝她行礼,“尹姑娘,请。”

    尹湄一惊,知道瑞王恐怕是特地提前了招呼,心中有些微妙。

    她跟着侍从一路走过假山湖水,花园径,最后才来到一处僻静的亭台,亭台之中,摆着汉白玉的桌凳,瑞王赵峥玉便坐在此处,眼带笑意的看着尹湄。

    尹湄走到瑞王跟前,顺势往外看才发现,这儿地势颇高,可以看到刚刚她一路走来的许多处地方。

    尹湄心中异样,表面却不动声色的将匣子放在瑞王的面前,柔声道,“殿下,民女愚钝,忘了问清楚太妃娘娘合适的尺寸,只能用愚钝的法子,将各种样式花色的镯子都带了一些,供太妃娘娘和殿下挑选。”

    “还请端王看看,这些镯子可符合您的心意。”

    端王没有回应她,反而是屏退了众人,让她单独在自己身边坐下。

    “殿下抬举,民女不敢坐。”尹湄颔首站在一旁。

    二人单独在亭中,一站一坐,端王静静地描摹着她清绝的眉眼,脸上笑意越发深了,“本王看你并没有什么不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