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9章
常年超量服药,严重损伤了人鱼的神经系统,使他畏惧阳光。
帝国的统治者常住的宫殿,建在首都星最深处的弥南海沟里。
星舰缓缓沉至海底,舱门刚一打开,阴冷感便扑面而来。
陆云挽忍不住低头轻声咳了起来。
他肩上披着一件黑色异兽毛皮制成的厚重大衣,身形依旧纤细挺拔。
在出门的那一瞬,陆云挽突然将指按在了唇上,用力揉搓了几下。
不过刹那,唇上还没愈合的细咬痕又一次裂了开来。
原本毫无血色的嘴唇,忽然泛起了薄红。
接着他终于放下走出了星舰。
看到这一幕,紧跟着他走出星舰的楚玄舟呼吸一滞,几天前营养舱里的画面又从他脑海深处浮现了出来。
楚玄舟下意识将视线转到一边,不敢再看陆云挽。
“摄政王大人晨安,请您向西边走,陛下在起居室里等您。”
身着墨蓝色西装的人鱼走了过来,他略微敷衍地将贴在胸口,不情不愿地向陆云挽行了一个礼,甚至连头都没有低一下。
他没有给陆云挽领路的意思。
摄政王轻轻挑了挑眉。
陆云挽扶着杖笑着站在原地:“好,不过请您转告陛下,我会晚几分钟到。”
他不是第一次来弥南海沟,并且全帝国的人都知道,摄政王大人记忆力超群。
人鱼缓缓看向陆云挽,过了几秒终于咬牙弯腰:“我带您过去。”
他没有想到,摄政王居然会用迟到来做威胁。
陆云挽又轻轻咳了起来——这一次他真不是故意的。
没有原主记忆的他,的的确确不知道起居室在哪,更分不清什么东西南北。
刚进起居室,扑面而来便是一股异香。
隔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屏风,陆云挽看到帝国的掌权者正侧对着自己,用指逗弄着缸内的游鱼。
他低头站在了屏风后,复习起了有关对方的资料:
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名叫楚漳,他今年只有不到六十岁,在平均寿命高达三百岁的星际时代还非常年轻。
但是超量用药多年的楚漳,长相却是不符合年龄的苍老。
知道陆云挽来了,楚漳连头都不抬一下。
过了不知道多久,坐在不远处的裴照安终于笑着朝这里看了过来,他提醒到:“陛下,是摄政王大人。”
“哦,”屏风后的人终于转过身来,“陆云挽来了。”楚漳的声音慢慢悠悠的,将架子摆了个十成十。
“是,陛下。”低头的瞬间,陆云挽忍不住默默翻了个白眼。
身为傀儡皇帝,也就只配这样给自己下马威。
果然,楚漳并没有叫陆云挽坐下,而是越过他看向了站在后面的楚玄舟。
他像是没见过这个儿子似的将少年打量了一番,“你和你母亲很像。”语毕突然暧昧又不屑地,“怪不得摄政王会喜欢。”
楚玄舟的母亲曾是星际有名的交际花,除了楚漳外,还与帝国许多高层有过暧昧关系。
楚漳是在他的长相,更是在讽刺他跟在陆云挽身边的事。
少年沉默着垂下眼眸,适时露出了脆弱的神情。
实际上生活在下等星的他,完全不介意这样的评论。
“都坐吧。”
“是,陛下。”
陆云挽后退一步,坐在了右侧的沙发上,再次轻声咳了起来。
听到陆云挽肺部传来的杂音,看清他唇上的细伤痕后,楚漳忍不住笑了出来,同时在心中勾描起了当时的场景。
“没想到摄政王大人真的病了听还和楚玄舟有关?”
陆云挽笑了一下,他没有避讳这个话题:“是。楚玄舟殿下忽然血统觉醒,不心将我拉到了水下。”
“哦?那你没有窒息吗。”
听到这里,一直没有话的裴照安,甚至于刚才那个带陆云挽进来的人鱼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楚漳是故意这么问的,像他这种沉迷声色的人,早在看到陆云挽嘴唇的第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在用这样的方式羞辱陆云挽。
楚玄舟忍不住观察起了陆云挽的反应。
刚才咳完,陆云挽的声音还带着几分沙哑,他一边笑一边轻轻地旋了旋杖,然后抬头对楚漳:“我吻了九殿下,让他渡氧气过来。然后,我们在池底呆了一会”
听到陆云挽的话,楚漳的心情大好:“摄政王大人的玩法果然新鲜。”
楚漳虽然是个傀儡,但他不是傻子,被身为人类的陆云挽架空这么多年,他的心中满是怨气与仇恨。
只有在这个时候、在陆云挽被自己贬低的时候,他才能获得一种凌驾于对方之上的快感,让自己忘掉这么多年的屈辱。
楚玄舟意识到,陆云挽在故意顺着对方的话来。
可身为摄政王的他又为什么要这样做?
几秒钟后,楚玄舟的思绪被陆云挽的轻咳声打断。
裴照安关切的问了他两句,楚漳则不屑地:“人类果然脆弱。”
陆云挽没有反驳,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悦,他笑着用丝帕擦干唇边的血迹:“是的,陛下。人类一向如此。”
一点血渍将陆云挽的嘴唇染得愈发红,配着苍白的皮肤与浓黑的睫毛,他就像一朵开至荼蘼将要凋零的罂粟。
起居室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大概是因为陆云挽太过配合,楚漳也觉得没意思。
他摆:“好了,下周有例会,摄政王就留在首都星主持会议,等它结束后再离开吧。”
实际上不用他,陆云挽依旧会主持这场会议。
但作为一个空壳皇帝,楚漳一向很享受这种拥有权力的错觉。
随着他的动作,那个穿墨蓝色西装的人鱼连忙走来,将一只瓶子放到了楚漳的上。
药物成瘾严重的他,必须定时摄入这些东西。
“是,陛下。”陆云挽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缓缓退出了起居室。
湿冷的深海,每一秒都在折磨着陆云挽。
不只是肺,他身上的旧伤甚至于骨骼都疼痛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陆云挽早就发现主角在观察自己。
原本只想敷衍楚漳一下的陆云挽,因此打起了十二万分的注意力装变态。
现在可算是结束了!
陆云挽强撑着离开了起居室,但没想刚才进到星舰,眩晕感就又袭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扶住少年的肩,将下巴搭在了上面。
陆云挽:!
大概是有上次的拥抱在先,一回生二回熟的陆云挽只愣了短短一秒便低头轻声:“扶着我,殿下。”
楚玄舟犹豫了一下,慢慢抬扶在了陆云挽的背上。
人类的身体,正在他的下轻轻颤抖着。
隔着厚重的披风,楚玄舟甚至都能触到他背上蝶翼般细巧的骨骼。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晰地感受过人类的脆弱。
就在此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星舰外——是刚才那个蓝衣人鱼。
“摄政王大人,请问您现在是否方便?”他有些犹豫的看了楚玄舟一眼,忽然压低了声音问。
陆云挽不明白他要做什么,难道是楚漳又有什么幺蛾子了?
“什么事,吧。”他依旧伏在楚玄舟的肩上。
发现陆云挽没有让楚玄舟离开的意思,人鱼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接着毫不避讳的压低了声音:“陛下最近一个月共服药物三十九种,发病十七次,其中两次完全失去意识”
等等等!!!
你给我这些做什么?!
听到这些话,陆云挽终于强忍着不适抬起了头。
他看到:眼前的人鱼神情恭敬、紧张,哪有一点和自己作对的样子?
“我已经按照您的交代,替换了部分药物中的成分。”
好了,听到这里陆云挽算是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这个贴身服侍楚漳,甚至可以直接接触到对方药物的人鱼,居然是原主派去的间谍!
楚漳疯成现在这样,也有“自己”的一份功劳。
原主可真不愧是人鱼帝国里的头号反派!
在感叹之余,陆云挽头一次发自肺腑地敬佩起了原主。
噼里啪啦汇报了一大堆后,人鱼终于问出了今天的重点:“请问摄政王大人,药物还需要调整吗?”
救命,这我哪知道。
“继续观察,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的话,第一时间告诉我。”对此毫无研究的陆云挽只能这么回答。
“是,大人。”还好人鱼没有多想,汇报结束后,他直接点头退了出去,不敢再打扰陆云挽。
等他背影彻底消失,陆云挽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他便对上了那双暗紫色的漂亮眼眸。
“陛下身边的近侍也是您的人么。”
都这样了,自己能不承认吗?
“是的殿下,”稍微缓过来一点陆云挽慢慢地向后退了两步,他斜倚在星舰冰冷的仓壁上,缓缓张开臂笑着对楚玄舟,“您看,这就是我之前的‘羽翼’。”
陆云挽反客为主:“刚才的这一切,是我想告诉您,所谓的‘羽翼’不只是在明处,也可以在暗处。除了一击毙命外,您还可以选择蚕食猎物,总之不择一切段。”
少年缓缓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他轻声。
虽然非常好奇主角究竟明白了什么,但为了形象,陆云挽还是将疑惑咽了回去。
他决定尽快翻过这一篇,转移主角的注意力。
“我方才在陛下面前那样,也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可是您在贬低自己。”
那是因为原主就是这样一个厚脸皮的人。
陆云挽突然笑了出来,他像是第一次认识楚玄舟似的向对方看了过去:“殿下千万千万不要忘记,我从来都不光明磊落。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更是和我没有一点关系。”
摄政王很少露出这样灿烂的笑容。
没有任何伪装,甚至有些不顾形象。
陆云挽一边低头把玩杖一边:“有句话他们没有错,我是一个‘比人鱼更加人鱼’的人类。殿下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堕落而冷血
楚玄舟缓缓地攥紧了心。
陆云挽的五官本来就明艳的不像话,笑起来更是能够直接将他灼烧。
但楚玄舟却并不喜欢对方这样笑。
他知道陆云挽恶事做尽但和世界上所有人一样,他眼里的摄政王高高在上、睥睨众生,能将其余人的生命紧紧握在中。
危险又强大。
陆云挽就像是猜到楚玄舟在想什么似的。
他突然停了下来,然后似笑非笑地看向楚玄舟:“殿下,我不是人鱼,更不是天生的贵族。十四岁之前,我接受的都是星际时代最低端远程的教育,直到十五岁,才第一次离开那颗星球。”
这是陆云挽从原主留下的资料中看到的。
或许全星际都想不到,这位实际控制着帝国的摄政王,报考军校的最初目的,只是想去其它星系看看。
那个时候的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甲。
“从最低等人类星球的贫民窟,到控制帝国的摄政王,这条路一点也不光鲜。”
陆云挽的声音里带着几分迷茫:“无论我的过去,还是段都和‘干净’还有‘高贵’没有任何关系,这您早就知道。”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楚玄舟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
这样的陆云挽,让他感到陌生。
刹那间,帝国上下有关陆云挽的传闻全部朝楚玄舟涌了过来,接着又被他扔到了一边。
此刻的陆云挽,就像是点燃祭坛自甘沉沦的神祇——他自愿从云端回到泥沼,笑着撕开伪装承认自己的虚伪与狼狈,甚至带着对方寻找自己的卑劣一面。
“殿下,我让您失望了吗?”陆云挽问。
少年的心脏像是被人紧紧攥在了中。
他发现眼前这个笑着承认自己段肮脏、穷竭心计,也曾不堪狼狈的陆云挽,竟然变得愈发耀眼。
——这样的陆云挽,只有他见到过。
楚玄舟从来都没有碰过那些引诱人鱼堕落的药物,但此时他却觉得,自己似乎理解了那种不受控制,明知道是深渊还一步步享受、陷落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