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七十七章
这个认知在刹那间让陆云挽陷入身份即将暴露的恐慌中。
万一楚玄舟发现那里面没有自己的尸体呢?
想到这里,陆云挽不由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冷静,冷静楚玄舟绝对不会发现异常!
当了一年多摄政王的陆云挽非常清楚:想要达成目的,就必须不择段、切断一切退路。
这是一场豪赌,筹码是他的生命。
陆云挽故意亲列下参加葬礼的人员名单,将“摄政王陆云挽”这一生的敌人与朋友都聚在了沧芮星,唯独遗漏裴照安一个。
他赌裴照安会来,并与楚玄舟起冲突。
并为此提前布置了四级防御系统。
在沧芮星陷入混乱的时刻,四级防御系统开始运行,人工制造出地震与一场大火摧毁了摄政王的坟墓。
核心区千度的高温,还有重达百吨巨石的猛烈碰撞,可以让一切化为齑粉。
当时稍有不慎,陆云挽就会彻底被烧死在石棺中。
但是如果他能够顺利逃出沧芮星,烈火却能毁掉一切痕迹。
陆云挽赌赢了。
此时此刻,洛厄尔星广场上的所有人都在仰头看着全息投影,没有人注意到这个面相清秀的少年目光突然变得晦暗不明。
他的目光摄政王的亲信们不会陌生:那是藏在理智外衣下的疯狂与决绝。
陆云挽不再刻意伪装摄政王,但是摄政王的一切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他的一部分。
“——啊!”
陆云挽的耳边再一次响起一阵刺耳的尖叫。
有人直接晕了过去。
巨型投影上的画面,严重引起了周围人的不适。
整理好那一束苍兰后,楚玄舟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这个时候陆云挽才看到——楚玄舟握着自己的杖!
黑红相间的罂粟杖上布满了裂隙,杖上方薄薄的罂粟花瓣,随着楚玄舟的动作刺入了他血肉模糊的掌心。
背上的那片皮肉,也在这个时候再次迸裂。
楚玄舟的已经不能被看做人的了哪怕是见过丧尸的陆云挽,都本能地恐惧起来。
他看到暗红色血液从伤处涌出,争先恐后地渗入了罂粟杖的裂隙。
原本没有生命的杖,似乎也生出了一根根的毛细血管,拥有了生命。
而最上方的暗红色花朵,则是被楚玄舟紧握在中的心脏。
和印象中像是那个脆弱的少年不一样。
此刻巨大全息投影里的楚玄舟就像不觉得疼似的,在花瓣刺入掌心的那一瞬,他反倒垂眸在陆云挽的葬礼上轻轻笑了起来。
紫瞳随之微缩,露出了野兽般冰冷又原始的目光。
“你,陛下他是不是”陆云挽听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少年憋了半天,终于将后面大逆不道的话挤了出来,“心理有些奇怪?”
实际上他想楚玄舟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应该没有吧。”陆云挽艰难地出了这句自己都不信的话。
楚玄舟的这个笑容让陆云挽产生错觉:此时少年握住的不是杖,而是自己的咽喉或者心脏。
陆云挽的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他沉默着向后退了一步。
远在沧芮星的悬浮摄影仪也在这个时候调整了角度。
它自低处向上拍去,正好捕捉了楚玄舟垂眸望向苍兰的瞬间。
楚玄舟巨大的投影占据了整片广场,他微笑着俯瞰着下方的一切,如一尊巨大的神像。
陆云挽忽然生出错觉——
似乎直到现在,自己都不曾逃出楚玄舟的心。
*
陆云挽站在广场上,沉默着看完了自己的葬礼,然后又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刚才的计划。
洛厄尔星的空中花园正中人类的审美。
这里远离深海,四季如春,种满了从星际各个角落移植来的花草。
为了感谢这个少年借衣服给自己,陆云挽直接将他达带到了空中花园来。
“你确定你有钱在这里吃饭?”
那个少年看向陆云挽的目光里满是怀疑。
他坐在沙发上,一边假装轻松地微笑着,一边极其不安地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
“放心,我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陆云挽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出了这句自己准备好久的台词。
殊不知他越是这样,就越显得不靠谱。
此时的陆云挽,在对面少年的眼里完全就是个来吃霸王餐的形象。
摄政王大人深知隐藏实力的道理,但是现在陆云挽可不是什么倒霉摄政王了!
陆云挽在来空中花园前,就给自己找好了新定位:一个穷的只剩下钱的可怜人。
之前他当摄政王的时候,无论去哪里都不用花钱,而后来陆云挽着急着走,也没有来得及统计自己究竟给虚拟账号上转出了多少钱。
看到对方怀疑的目光,陆云挽直接打开了自己的虚拟银行界面。
霎时间,一串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数字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看到这串数字,陆云挽缓缓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而坐在他对面的人则下意识瞪大了眼睛:“个十百千万千万亿兆?后,后面是什么来着?”
陆云挽端起了边的红茶,微笑着看向对方。
好多钱啊。
沉默几秒后,刚才还满脸怀疑的少年突然起身,他用力将在衣服上蹭了蹭,无比郑重且做作地朝陆云挽伸了出去:“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班如风,帝国科技大学三年级在读。请问您贵姓啊?”
“我叫陆陆闲。”
陆云挽眼睛也不多眨一下,就编出了一个假名出来。
“好嘞!”
班如风不疑有他,一脸崇拜地望着陆云挽坐了下来。
此时此刻,班如风的目光无比闪亮,他不是在看陆云挽,而是在透过陆云挽看那串金光灿灿的数字。
就在陆云挽都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时候,他刚才随点的几道甜点终于被器人端了上来。
——陆云挽穿书之后,还从来都没有在外面吃过东西。
他也不知道什么好吃,索性直接点了这里价格最高的两道。
这个售价在大多数人眼中都是一串天文数字,但是陆云挽的存款却连零头都没有掉一点。
班如风一脸崇拜地看向桌上的甜点。
几秒钟后,忽然纠结又好奇地抬起了头。
看到班如风的表情,陆云挽忽然生出了一点不好的预感
等等这个中二病该不会又想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吧!
“那个,你不会是离家出走的贵族吧?”班如风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向陆云挽问,“放心,我绝对谁也不!”
末了班如飞又忽然摇头:“不对,你是人类,不会是贵族。”
班如风“啧”了一下,忍不住仔细观察起了陆云挽来。
“我当然不是!”陆云挽下意识侧了侧脸,他避开了班如风的目光,顺便将甜点推到了对面人的眼前,“快吃吧,后面还有呢。”自己必须用吃的东西,堵上眼前人的嘴。
“好好好!”
甜甜的香味缠绕在班如风的鼻尖,对方终于短暂地将陆云挽的身份问题抛到了一边去。
摄政王总是在出席各种宴会,饮酒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生活在危险的帝国高层,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
上一世的时候,身体不好的陆云挽几乎滴酒不沾。
现在好不容易自由了,陆云挽忽然想要试一试喝醉是什么感觉。
仗着自己不再是摄政王,陆云挽大一挥,将空中花园酒类名册上最上方的几个全部点了过来。
而从未见过这么大阵仗的班如风,也忍不住诱惑,和陆云挽一起一杯杯地干了下去。
不过多时,陆云挽便到了微醺状态,而班如风则醉得比他更严重。
“陆陆闲,”班如风“砰”的一声将中的酒杯放在了桌上,接着紧紧地注视着陆云挽,“我知道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犹豫,似乎纠结了很久才将这句话出口。
陆云挽下意识反问:“什么了?”
班如风一惊一乍,将陆云挽都搞蒙了。
稍有些醉的陆云挽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对方是在和自己话。
班如风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你的真实身份!”
放在往常,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摄政王可是绝对不会被这样的话吓到。
但是今天略醉的陆云挽却本能地握紧了中的酒杯,暗蓝色的冰酒也随着他的动作摇晃了起来,他眯了眯眼睛:“你真的知道了?”
“你这张脸”
“”陆云挽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卧槽,难道班如风真的看出什么了?
身着黑色t恤的班如风死死地盯着陆云挽,他沉默半晌,终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以一种看透一切的沧桑语调:“你不是人鱼,但是你和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得对吗?”
陆云挽的心咯噔一下。
他没有想到,表面上万分不靠谱的班如风竟然都能看透自己的伪装。
那点醉意在这一瞬消失得干干净净,陆云挽停顿几秒,慢慢地朝班如风点了点头。
同时,陆云挽已经做好了随意用精神力麻痹对方的准备。
“果不其然。”
看到他承认,班如风的目光里闪过几丝不忍。
他再一次叹了口气。
见状陆云挽忽然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一点不对。
只见少年缓缓调整呼吸,然后用复杂的目光看向陆云挽:“哎原来你真的是人鱼的禁脔。”
陆云挽:“???”
草,再一遍,我是什么东西?
像是没看到陆云挽宛如吞了一只苍蝇般的目光似的,喝多了的班如风继续:“星际上的几大人类富豪信息都是公开的,那个名单上没有你。”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你的钱不是从人类这里得来的,而是人鱼。”
大意了
陆云挽抿了抿唇,穿来就成为统治阶级的他,实在没有清晰的金钱观念。
他忘记了在现在的帝国,人类拥有巨额钱财本是一件非常特殊的事。
但翻车这件事且先不论,陆云挽是真的万万没有想到,班如风的思维诡异中居然还透着一丝的缜密!
这就离谱!
陆云挽沉默半晌,迎着班如风如炬的目光,他缓缓露出了一抹艰涩的微笑:“没错,我是。”
“果然”班如风的目光深沉。
“你瞧不起我这样的人吗?”陆云挽当下入戏。
“不,”这一次班如风坚定地摇头了,他盯着陆云挽,“我知道你有难言之隐。”
陆云挽:
我真的没有。
看到陆云挽承认,班如风忽然敞开了心门。
他略显紧张地四处看了一下,确定周围没有人注意自己和陆云挽之后,班如风忽然越过半张桌子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那个,你是人类啊和人鱼在一起的时候不,不难受吗?”
陆云挽:
班如风明明什么也没有,但是陆云挽却诡异的什么都懂了。
我不纯洁了。
陆云挽本来想要敷衍一下这个仗着喝醉了就开始胡言乱语的人类,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被班如风这么盯着,他的眼前忽然闪过了几段原本被深埋在脑海深处的画面。
寂静的深海,人鱼冰冷的嘴唇
还有抚向自己胸膛的指。
甚至于肩膀上的月牙形伤口,都开始发痒。
明明已经彻底远离了对方,但是陆云挽的身体却忽然背叛了理智,下意识怀念起了那一瞬的疼痛。
陆云挽的耳垂忽然红到将要滴血。
他没有想到,班如风的话会让自己在这个时候想到楚玄舟。
看到陆云挽的表情,醉醺醺的班如风立刻露出了一副“不用解释”的表情。
“我明白了”他沉重地坐回了原位。
不,你没有明白!
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走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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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礼结束后,陆云挽去空中花园胡吃海塞,可是沧芮星上的楚玄舟却只瞥了一眼重新栽上苍兰的旷野,接着就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而去。
这里是摄政王的坟地。
他走了过去,缓缓蹲在了废墟之上。
那一天,甲在第一时间挪开了砸在这里的巨石,楚玄舟如着了魔般徒在这里挖起了陆云挽的石棺。
除了处理公务外,这几日楚玄舟将所有的时间都花费在了这里。
陆云挽曾将伤疤当做自己送他的礼物。
而现在,楚玄舟也像从前的摄政王一样,固执地不用医疗舱治疗自己满是伤痕的双。
——这是陆云挽送自己的礼物。
甚至他还用疼痛来提醒自己对陆云挽刻骨的爱恨。
楚玄舟械般挪动着碎石,这里的温度虽然早已经降了下去,但是他本就血肉模糊的双还是在此时被碎石磨烂,再次流下了鲜血。
“陛下”见状,站在一边的艾忒温终于忍不住走了上来,“摄政王大人已经已经离开,请您注意自己的身体。”
葬礼那天,艾忒温同样驾驶甲攻击着裴照安的星舰。
他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更清楚遭遇那么猛烈的撞击以及大火之后,陆云挽的坟墓会变成什么样。
楚玄舟已经将要挖到最底部,和最上层膝盖那么高的碎石不一样,到了这里石块只剩下拇指大
两人都很清楚,再往下就连坚硬的石头也会化成飞灰甚至于直接汽化。
更别提人类脆弱的身躯。
这一切太过残忍。
闻言,楚玄舟停顿了一下,忽然缓缓地抬起眼眸。
艾忒温看到:和那疯狂的行径截然相反的是,楚玄舟的眼神冰冷而清醒。
他并没有向自己想的那样,是受到情绪支配做出这一系列疯狂举动。
楚玄舟自始至终都很清楚他在干什么。
艾忒温下意识咬紧了牙关。
从战场上走出来的他,竟然因为楚玄舟的眼神生出了恐惧。
在这个时候,清醒比糊涂更加可怕
楚玄舟瞥了艾忒温一眼就继续着上的动作:“我知道。”
他的声音无比冷静。
就在话间,一块黑色的巨石的尖角突然出现在了楚玄舟和艾忒温的眼前。
那是陆云挽的石棺一角。
特殊处理过的石块的材质更加坚硬,哪怕经历了猛烈的撞击,也能保持大概完好,不至于化作粉尘。
但剩下的一切,却没有这么幸运。
站在另一边的艾忒温看到:
巨石上有一块暗红色的血迹,除此之外只剩一片灰黑的色齑粉。
那是摄政王大人的身体?
千度高温,猛烈撞击和挤压。
这里就是一座天然的焚尸炉。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是看到这一幕,艾忒温的身体还是忍不住猛地摇晃了一下。
艾忒温下意识想要呕吐,他本能地抗拒接受自己的神祇变成眼前这样
“陛下,别——”别看。
他话还没有完,就见楚玄舟忽然站在原地笑了起来。
——那并不是悲伤到极致情感混乱而生出的笑。
而是发自肺腑的愉悦。
他的指还在滴血,整个人都像一具诡异的行尸走肉。
“云挽不在这里。”
“摄政王大人他,已经化”化成灰。
艾忒温硬生生将这句话憋了回去。
他知道,楚玄舟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新帝再一次握紧了那把罂粟杖,他笑着垂眸看向石棺。
爱恨一起在楚玄舟的眸中纠缠着。
他固执地:“摄政王不在这里,通知皇室军团,进行身份搜寻。”
语毕,楚玄舟温柔地俯下身,动作优雅地用沾满了鲜血的抚向石棺。
就像是在这里描摹陆云挽的身形。
这一瞬间,艾忒温突然明白了过来
楚玄舟压根就不在意陆云挽的尸体究竟怎么样!
也不关心石棺是什么模样。
甚至于他或许比自己还清楚这里绝对什么也没有。
楚玄舟的心中,早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生出了一个偏执的答案
只要见不到陆云挽的尸体,他就会当对方没有死!
这是执念,是魔障。
楚玄舟来挖这里,并不像艾忒温想的那样,是要给陆云挽整理墓室。
而是为了给他自己一个理由,去疯狂地宣泄愤怒与爱恨——哪怕搅乱全星际也无所谓。
帝国的皇帝陛下,早就疯了个彻底。
自己一开始就不应该以正常人的思维去理解楚玄舟的行为
*
洛厄尔星。
吃完这顿诡异的午餐后,陆云挽和那个叫班如风的少年一起离开了空中花园。
看到满大街的黑衣人,陆云挽低头瞄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短款风衣,接着侧身对班如风:“对了,这一件衣服我洗好之后给你。你在帝国科技大学什么专业?”
“精神力研究,”完之后,还醉着的班如风终于想起了什么似的摆,“不不不,你请了我一顿,这一件衣服就送给你好了。”少年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保持清醒。
陆云挽没有想到,班如风居然是学精神力的。
他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了自己的那场实验。
虽然好了和之前的一切再见,但是眼下陆云挽纠结了一番,还是忍不住问:“那你了解陆云挽的实验吗?”
醉醺醺的班如风有些迷茫的看向陆云挽,他先摇了摇头,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我们专业的宋非衍教授,之前要具体讲解实验等,等他参加完葬礼,从沧芮星回来就重新开始”
少年的声音有些含糊,但陆云挽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也感兴趣?”见状,班如风后知后觉的向陆云挽问。
这个时候两人已经走到了星舰停靠坪边。
陆云挽犹豫了一下,但还没等他想好要不要点头,就见一队身着蓝衣的士兵走了过来。
是帝**团的成员。
陆云挽下意识紧张了起来。
他低头打算绕过这群人。
然而还没走几步,一道巨大的光幕忽然将他和班如风挡在了这里。
“怎,怎么了?”班如风愣住了。
帝**团的士兵向陆云挽与班如风敬了个礼,接着一步步走来。
皮质军靴撞击地面,发出一阵轻响。
陌生的士兵站在了他的对面:“收到首都星最新通知,验证每一个往来交通枢纽的人员身份信息。”
陆云挽的余光扫到——不只是自己这里,星舰停靠坪的每个出入口,都已经有人驻守检查。
他的心当下便高高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