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宝贝
长缨要办造纸厂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大湾村已经传的有鼻子有眼。
有心创业的当事人去了县里参观造纸厂,苗花就没那么好运了。
这几天村里人一窝蜂的往她家来,听造纸厂的事。
办厂可是大事件,建厂子需要建筑工,厂子建好了车间需要工人。
工人多好啊。
都能吃公粮,这年头就属工人最光荣。
你看洪万山那狗娘养的,走了狗屎运留在城里当工人,村里人去县城办事都能在他那里搓一顿。
谁不想当工人?
苗花自然也明白乡亲们的心思,“长缨也没仔细。”
“她就是喜欢四处跑,要不婶儿你等长缨回来,我让她去你家一趟?”
“这件事跟没跟村长商量我也不知道,要不大牛他娘你去问问村长?”
郭春燕过来的时候就瞧到苗花在门口跟人寒暄,等着人走了她才过来声问,“大牛他娘来了三趟了吧?”
妞妞从她妈身后探出个脑袋,“第五趟了。”
郭春燕目瞪口呆,和苗花母女俩一块进去,“真够锲而不舍的,不过这事真不能乱,大家都知道建厂子好,可建厂也需要钱呀。”
村里人图的是厂子建好后能有份工作,可天上哪能这么轻易掉馅饼呢?
建厂可需要不少的钱,这钱谁出?
几个知青这几天都在讨论这件事,得出的结论十分简单——
没钱。
村里没钱、大队没钱公社也没什么钱。
不知道傅长缨是不是算跟县里申请,不过了申请人家革委会那边也不一定批呀。
这建工厂又不是盖一个房子就完事,车间里得有机器设备呀。
这一台机器就得老多钱了,县里财政也支持不了呀。
不是他们悲观主义,都知道长缨这是想带领老乡们挣点钱过点好日子。
可钱能挣屎难吃啊。
“不这事了,长缨走之前交代我检查妞妞的功课。”郭老师是过来干活的,女知青一梭子揪住了姑娘,“妞妞这几天有没有认真背书?”
女孩连忙点头答应,“有的,我有读书练字。”
着就是拿出了自己最近描红的大字。
“准备的还挺充分。”郭春燕揉了揉女娃的脑袋,一页页的检查妞妞写的大字,“这里,你觉得这个林字写的好看吗?”
双木为林排排站,妞妞看了好一会不好意思的捂住脸,“我忘了。”
“那就罚你多写几遍,等傅老师回来你可不能再出错。”
妞妞连忙应下。
“那行,作业我检查完了,嫂子你们忙我先回去了。”
妞妞忙不迭的去送人,“郭老师,长缨姐姐会回来的,对吧?”
“当然,谁跟你她不会回来的?”郭春燕严肃一张脸,“别听他们胡八道,你长缨姐姐过几天就回来。”
安抚了妞妞,郭春燕心里头却有些不安。
他们是落户到这里的知青,组织关系转不出去怎么走?
傅长缨这是得罪了谁吗?怎么还有人在胡八道。
不过她这次一走将近一星期,郭春燕心里头也犯嘀咕,这是去哪里参观了,怎么还不回来?
被念叨的人正在工厂的展览馆参观。
她最近在各个车间里走一遍,跟生产线上的工人熟悉流程,本本上做笔记,铅笔都用完了一支。
然而这才哪到哪?
市造纸厂的厂长倒是个敞亮人,知道长缨的算也没藏着掖着,“当初我们这造纸厂建设花了多少钱吗?傅你是个聪明孩子,这几天在厂里也都看到了,咱们这造纸厂可不单单需要用麦秸秆,还得用电还得用水,这配套的设备都得齐全,你要建厂,没这个数下不来。”
傅长缨笑容都虚了,“国营工厂有国营工厂的派头,我们搞不来大工厂,可以弄作坊嘛。”
这话郭厂长是同意的,“那你也得有老师傅带着不是?这样我给你推荐俩人,之前可就是做作坊的,不过她造的纸呀,一点不比咱们这机器差。”
这新华造纸厂就是在人家那作坊的基础上建起来的。
傅长缨听清楚,骑着郭厂长借的自行车去找那老师傅马老太。
马老太六十出头,一双眼睛不太好。
走近了傅长缨才发现她的眼睛像是被热水烫过一般——
“被热气熏瞎的。”
这话让长缨心里头咯噔一声。
马老太抓着长缨的手,“你这孩子手怎么这么糙?像草纸。”
傅长缨低头苦笑,这手之前倒是细腻,可来到沂县后各种忙活,风吹日晒哪还顾得上保养?
马老太的手又往上摸,“不过这胳膊细腻的,跟我当年做的那好宣纸似的,你不知道,我那纸做的可好了,苍蝇上去都劈叉。”
傅长缨忍不住笑了起来,“那蚂蚁上去岂不是在溜冰?”
“是哟,那纸呀可真好,日本鬼子当初都供着我让我给他们造纸呢。他们整天巡逻抓人,哪知道他们眼皮子底下就藏着咱们的同志哩。”
提到往事,马老太话多了起来。
同一个大院的邻里提醒长缨,“闺女,她见天的见天的,你甭理她。”
院子里的孩子都听得能倒背如流了。
谁稀罕听?
傅长缨笑了笑,“我就爱听故事,婶子您继续。”
马老太嘿嘿一笑,就连那整个儿都泛白的眼睛似乎都带了光彩,“咱们通讯站的同志呀,就在我这作坊里工作,后来听他去了南边,去管造纸厂呢。不过他手艺不行的,我这手艺呀,机器弄不来,全靠人一遍遍的折腾,不合算的。”
“现在的造纸厂都有大机器轰隆响,不过我们村想弄个作坊,婶子你把你那手艺跟我呗。”
马老太听到这话瘪嘴笑了起来,“好呀,孩子我能摸摸你的脸吗?”
长缨应了下来。
这位老太太的手有些粗糙,长缨注意到手背上有大大的疤痕,有些是烫伤留下的,还有些是刀伤。
最惹眼的莫过于那个贯穿伤伤口,是子弹留下的痕迹。
“这是我的勋功章。”马老太仿佛看到了似的,那粗糙的手心的在长缨脸上一点点挪动,“真是个好孩子,跟我做的那纸一样好。”
“婶子,您的眼睛什么时候坏的呀?”
“鬼子被走之前,我连着一星期没睡觉,没日没夜的给他们干活,了个瞌睡,这一睁眼就被烫瞎了。”
马老太平静的着过去的事情,她站起身来牵着长缨的手进屋去,“我给你看好东西。”
那是她那么多年的心血,全都记在那一摞本子上。
“这是……”
“我眼瞎之前就是个睁眼瞎,哪懂得这个?我找会写字的孩子写的,那孩子不实诚,偷工减料好多都没写。”
马老太很是得意,“后来啊,我就找其他孩子给我读,这样来回弄了两三年,这才把我知道的,都记在了上面。”
长缨从马老太那里离开时,遇到大院里其他人,“闺女,你跟马老太啥关系呀?”
不等长缨那人又念叨起来,“她也是个倒霉的,给人做童养媳后来为了保住夫家的人又被鬼子逮走了。好不容易赶走了鬼子,她眼睛也不中用了,就是命苦啊。”
没有孩子,一个瞎婆子怎么过?
好在组织照顾,这边街道隔三差五过来,便是造纸厂的郭厂长也经常来看望。
长缨心情略有些复杂的离开了,其实她有问马老太要不要跟她走。
虽村里头不如城里方便些,但也会有人照看不是?
马老太拒绝了,“我一瞎婆子活一天算一天,哪能给你们添麻烦呀,这明天又得下雨,孩子你快回去吧。”
她这一身风湿,可是准的不能再准的天气预报,可灵着呢。
长缨回大湾村的时候可不又是下了雨。
村长瞧着淋的一身湿漉漉的人连忙拿着伞过来,“你咋一声不吭就回来了,这是啥?”
“咱们办造纸厂的宝贝。”
村长瞧着那被油纸包着结实的东西,一双眼睛瞪得滚圆,“钱?”
这话把长缨逗乐了,“这就算塞满才几个钱?这东西可比钱值钱多了。”
村长连忙抱紧了带着长缨回家。
洗了个热水澡,傅长缨喝了一大碗姜汤觉得浑身火.辣辣的这才过来跟村长起了自己的造纸厂之行。
“我给家里写的信应该也到了,正好我明天去邮电局问问看。”
家里那就是长缨的提款机,有需要的时候关心问候下。
实在不行就电话问傅爷爷。
长缨一贯咬定青山不放松,这让傅国胜这个武装部主任很是头疼,接到女儿电话跟收到催命符似的,“长缨啊,你给爸爸一点时间,等回头我就找机会把你弄回来,你别着急好不好?”
“爸,你不会觉得我造纸是假,要挟你弄我回去是目的吧?”
难道不是吗?
用土造纸,你咋不上天呢?
傅长缨呵呵一笑,“我原本以为就算妈不疼我,好歹还有爸你,没想到……”
“长缨你别哭呀,是爸爸错了,那我给你想办法,想办法还不成?”
傅长缨眼泪收就收住了,“谢谢爸,不过您最好别跟我妈。”
傅国胜满口答应,转脸就告诉了薛红梅。
“你听她胡?她一个丫头又不是车间的老师傅,懂什么造纸?肯定是做错了事挨了罚,想着弄点别的糊弄过去。傅国胜我可跟你,这些东西别你弄不到,就算弄得到你也不能给她弄。”
这是大事,她当家里是什么?她的保鲜柜吗?
傅国胜皱着眉头,“你声点。”
“我问心无愧我声什么?”薛红梅气大,“让她好好在乡下待几年也不错,一天一个主意,她以为自己多大能耐?就知道折腾家里。”
这边楼上吵吵,筒子楼的其他住户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
当天晚上,钟婶就听到了傅长缨被罚的事情,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天还没亮她就起了来,守在门口等傅国胜两口子。
听到钟婶问大女儿的事情,薛红梅没好气,“她能有什么事?受罚也是活该的。”
一点不安分,就欠教训。
钟婶听到这话一口气堵在胸口,哪有这样做亲妈的?
这到底是她女儿还是她仇人!
钟婶气不过,正想着怎么听下长缨的近况。
没曾想大院里又有新闻。
傅爷爷从乡下杀回了城里!
听直接到了武装部,了儿子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