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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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这就是尖子兵的能耐嘛, 眼疾手快极为敏锐。

    “好吃吗?”

    工作已经那么辛苦,长缨当然想吃点甜的。

    “还成吧。”她其实也知道,娄越撞墙不是傻, 是想着用这个来堵她的嘴。

    可即便是知道又怎么样呢,她大概真的生病后特别害怕孤单, 竟没想着赶娄越离开。

    嘴里的巧克力带着微微的苦涩,长缨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似的吞咽了下去,“麻烦你还特意跑这一趟, 只是我要表明我的态度,我没算结婚也不想生孩子更没有做贤妻良母的算,工作忙我也顾不上家里,这段时间我会配合你掩护, 但你想要组建家庭还是得另寻高明,我这里真的没法配合。”

    她似乎真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 那么多人盯着她,有瞧热闹的也有想着从她的婚姻嫁娶中谋划一二的。

    好在长缨并不在乎那些人的心思, 只是面对娄越她多了一些耐心。

    “嗯,我知道。吃了巧克力记得刷牙,早点休息, 有什么事情等你身体好了再。”

    长缨看着在那里收拾碗筷的人, 她觉得一拳在棉花上的感觉并不好受,“你先坐下, 我们完你再去刷碗也不迟!”

    她伸手去拉人,对方不防备一下子人仰马翻, 眼看着自己要被压得连晚饭都要吐出来, 长缨脸色有些泛白。

    只不过想象中的痛苦并未来袭。

    娄越支撑在沙发上,轻巧的鲤鱼挺坐在一旁, “我的确对你有些图谋,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长缨哭笑不得,“我们之前甚至都没见过面!”

    “是,但我神往久矣。”

    长缨忍不住吐槽,“你还整上了柏拉图。”

    “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你这么意思是你也对我有感情?”

    “住。”长缨知道这人十.的出色,极为敏锐,但不能曲解她的意思啊。

    娄越十.配合的不再话。

    “喜欢是一个人的事,但谈婚论嫁那就是两个人甚至两个家庭的事情,我没错吧?”

    娄越点头却又摇头,“谈婚论嫁依旧是两个人的事情,和家庭无关。毕竟配偶只有一个,而不是一堆人。”

    长缨:“……”这人起歪理和她不相上下啊。

    “你听我。”

    娄越脸上露出笑容,“好,你。”

    这好好先生的态度让长缨觉得这个对手比她工作上遇到的任何麻烦都要棘手,“婚姻必然涉及到两个家庭,除非这两家人都死绝了。原生家庭的影响不止是参与到夫妻婚后的生活,甚至对两人本身的性格塑造都有很大影响,这是任谁都没办法否认的事情。我的父母恩爱但他们更爱自己更爱面子,他们有宠爱的子女但那个孩子并非是我,所以娄越我从来不对家庭抱有希望,那是属于别人的幸福美满,和我没什么关系。”

    “今天坐在这里的是你也好是其他任何人也罢,我都要这么,工作在我的生活中永远是第一位的,工作足以带给我精神上的满足,我没有家庭,我工作的地方就是我的大家庭,我没有孩子,我所要服务的群众就是我的……”行吧,把群众当自己孩子这话起来未免太大,长缨没再继续,“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如果不是因为你帮过我很多次,我是不会答应帮你掩护的。如果早知道你还有别的想法,我是不会答应你的。”

    “你有成家的算,甚至可能还想要几个孩子,这有悖于我一贯的态度。假如我们非要纠缠在一起,将来只会伤害彼此,你觉得呢?”

    “可以不要孩子。”

    长缨被这个态度弄懵了,“你……”

    “我不太会照顾孩子,我们可以不要孩子。”

    所以这个麻烦其实压根不存在。

    长缨好一会儿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是这样的娄越,你现在可以这么,就像孔雀求偶时会开屏炫耀自己的美丽来吸引人,可将来呢?将来你如果改变了主意呢。”

    娄越思考了下,“那我去做结扎手术,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长缨:“……”是个狼人,你比那骚包的孔雀还要骚。

    她一向能会道,这会儿却不知道该什么才是。

    “你完了,能不能听我?”

    长缨没什么力气,她倚在沙发上按揉着太阳穴,眼睛闭着不想看这个世界,她一时间甚至不敢直视娄越的眼神,那是在太过于热烈。

    “你吧我在听着。”

    “其实我之前和你的想法差不多,母亲和继父很恩爱,她也关心她的孩子,但那些孩子并不包括我。我年少时顽劣被父亲的老战友送到了部队,长大后虽然明白母亲的难处但又觉得自己这个人似乎很多余,我的存在大概也只是为了证明曾经有我父亲这么一个人。”

    不是这样的,每个人的存在都有其意义,而不是作为证明其他人存在的佐证而存在。

    长缨睁开眼想要些什么,只是迎上那双眼睛,她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后来我想通了,我就是我而已,和其他人没关系。大概是因为从就没有经历过什么家庭的温暖,所以我对家庭的概念有些缺失,我也不觉得自己需要组建家庭,直到偶然缘故和你‘结识’。”

    尽管他知道自己的存在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但骨子里的争强好胜让娄越不管何时都出类拔萃,尤其是在部队。

    “部队很热闹,也很安静。有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我们险些暴露,当时我在想如果我就这么死了,母亲和继父会为我伤心吗?除了他们这世间又有谁会为我难过,等过了十年八年,谁还会记得我曾经来过这世上一遭呢。”

    “在‘认识’你之前,我的人生看似前途光明却走到了尽头。”

    傅长城的这个妹妹不一样,女孩子忽然间用另类的方式闯入部队——

    他的战士们热烈讨论着傅妹妹的事情,远在千里之外给这个姑娘出谋划策,实际上傅长城电话写信的时候,一群人又都变成了哑巴。

    “你很努力,像是暴雨过后的山上顶出来的一颗竹笋,努力的生活让自己茁壮一些。”

    其实娄越也清楚,像长缨这般努力生活的人很多,可偏偏是这人闯入到自己的生活中,在他那一眼看到底的人生湖面上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看着你想方设法的做事,把自己的工作做到更好,让老区的群众的日子更好过一些。”娄越笑了笑,“那种感觉真的很奇妙,我曾经也有过这样的一段经历却被尘封了去。后来我扫去灰尘,找到这段过往。”

    他看向长缨,“我想没人能超越你带给我的影响。”

    骨子里的顽劣又在作祟,这样的一个人他多想拥有啊。

    那时候也只是想想而已。

    傅长城退伍后,他和长缨仅有的联系不过是过年时对方送来的自制贺年卡片。

    明明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却不知道该怎么。

    当内心的诉求不断被压抑,到了爆发时,便再没有半点缓和的余地。

    “我承认直到今天,我骨子里依旧带着幼时的顽劣和偏执,很抱歉带给你这些困扰。”

    谁不想拥抱美好呢,娄越也不过是凡夫俗子罢了。

    “不过我依旧希望你能够考虑这个问题,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他的长篇大论让长缨一时间默然。

    安慰似乎是多余的,而他想要的也不是自己当一枝解语花。

    平川市的冬天凉嗖嗖的,气温没到零度以下,但这里近海湿气稍重,和沂县冬日里的干冷截然不同。

    “我今年二十四岁。”

    娄越比他大五岁,眼看着就要三十了。

    “三十岁之前,我不会考虑个人的事情。”长缨看着坐在那里的男人,“你能接受这样漫长的等待吗?别急着答应,我甚至可能因为工作的缘故,更加坚定我原本的想法。多年等待或许都是一场空,你觉得这样也能接受吗?”

    生病了的人脑子不免有些迟缓,现在的长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可能是因为身体不舒服,心肠都软了些,若是早些时候,长缨只会断然拒绝,压根不会留下这余地。

    偏生她还一副我还是挺大方的模样,以至于娄越都觉得这件事是自己占了便宜——

    毕竟在此之前,她可是坚定的独身主义者。

    有那么一瞬间他倒是不敢去看长缨的眼睛,那双眼睛太过于干净,让他觉得自己何等居心不良,竟是要把这人拽进泥潭之中。

    可他到底还是看向长缨,“若是我愿意试试看呢?”

    “六年后你三十五岁,行吧你就算四十五岁也能找到另一半,愿意试就试吧。”长缨一时间没什么力气,话是她的,人既然想要尝试她又何必阻拦呢。

    等待是最难熬的,熬着熬着就心灰意冷了。

    反正该的都已经了,长缨也不想再折腾,“我去睡觉。”

    不对,忘了还要先刷牙,吃过巧克力更应该注意,毕竟牙疼起来没人能帮你.担半点痛苦。

    作为主人家,长缨应该尽地主之谊,所以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她想了下,“我叫人过来,帮你去招待所安排下住宿。”

    “你病了身体不舒服,家里需要有个人照应下,我晚上在沙发上睡就好。”

    “随你。”长缨拗不过他,索性由着他去。

    她浑身难受,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和娄越开诚布公。

    半夜的时候,长缨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摸了下额头,那里烫的厉害。

    物理降温效果不好甚至引发了反弹。

    长缨多少有些后悔,傍晚那会儿应该去医院一趟的,或许个退烧针也就把这病情给压下去了。

    只是现在后悔却也晚了。

    她开灯,刚想要正坐起来,卧室的门被敲了下。

    “不舒服吗?”

    对哦,娄越还在她家。

    长缨笑不出来,“你这算不算趁虚而入?”

    娄越自然的接她的话,“算吧,等你好了随便发落。现在我送你去医院。”

    这次长缨没再坚持,由着人背自己出去。

    只是离开家属院的时候,长缨忽的想起了什么。

    “你怎么进来的?”

    进她家是翻窗户,那怎么进的家属院?门卫咋就放他进来了。

    “过年你们这里的门卫也放假。”娄越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学会隐藏自己的踪迹对他来不是什么难事。

    “我是见不得光的人,争取不给你带来麻烦。”

    长缨听出他话里的促狭,“知道就好。”

    她才不会心软呢。

    只是脑子昏昏沉沉的不舒服,她几乎躲在娄越脖颈里,那里暖和些。

    闷热的呼吸洒遗漏出一二落在皮肤上,娄越往上托了托人,一路跑着将人送到医院。

    “怎么不早点送过来?烧傻了怎么办?”

    三十九度二。

    看着被扎针时蹙着眉的人,娄越皱着眉头。

    怎么能因为她意识清醒,就忽略了她是个病人的事实呢。

    平日里再怎么强硬,现在的傅长缨只是一个病人而已。

    生了病的人格外的脆弱,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稍稍一伸手便是能把这一捧日光掬住,然而到底没有再近一步。

    长缨没来上班。

    原本革委会大院里的人也没觉得什么,想着可能是忘了过完年假要工作的事。

    只不过等到李秘书都在找人时,大家觉得不太好。

    找到她人已经是下午的事情了。

    人在医院,还在发烧。

    几个副主任听这事才知道原来是因为出海受了凉气感冒住院,逮着李秘书一顿批评——

    “你你,她年轻任性你也由着她胡来!”

    “你劝不住不知道喊我们吗?”

    “你也不能总让她由着性子来呀。”

    李秘书倒是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憋了回去。

    他能劝得住才怪呢。

    这位领导什么性子他们不知道吗?

    但凡是她想要做的事情,谁能拦得住?

    “现在谁在医院里照顾?徐吗?”

    “你糊涂了。徐去了福宁县,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钱有财听到这话有点懵,“那她怎么去的医院?”

    问这话时,钱有财已经脑补出长缨一路踉跄的往医院去的模样。

    “我去医院看看。”

    这个领导,身体不舒服喊他们一声,谁不能把她送医院呀。

    偏生一个人过去,亏得没出事,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到了医院那边,钱有财看到从病房里出来的人,又去护士台那边问了句,“傅长缨是住在203号的干部病房吗?”

    “对呀。”

    那刚才从病房里出来的人是谁?

    钱有财觉得不对劲,“她昨天怎么过来的?”

    “被人送来的呀,发高烧都烧糊涂了,晚上还哭了一通,值夜班的医生都没睡好。”

    这是市里的大领导,真要是出了岔子他们医院这边也吃不了兜着走。

    钱有财仔细听,发现护士知道的也不多。

    等他再过去时,就看到那青年正在病房里给她剥橙子,“大过年的家里头也没点水果,万一来客人怎么办?”

    长缨虽比之前好了些,但还在发烧,“除了你没人搅我清净。”

    刚完,就被塞了一瓣橙子,甜丝丝的凉意在嘴里蔓延,“你从哪里弄来的?”

    “喜欢吃的话回头我再去弄点。”

    他看长缨吃得开心,也想尝尝看,只是这橙子还没塞到嘴里,胳膊被长缨猛地抓住。

    娄越手一抖,那一瓣橙子掉在地上,“还有好几个呢。”他不会都吃光的。

    “你在哪里弄的?这橙子味道不错,我在想回头能不能在市里推广下多种点这个。”

    娄越:“……”他应该早有预料,这人真的把工作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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