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查账
长缨一贯是行动派。
当天就能安排靠山村选举出村委的人, 自然不会把“报仇”的事情往后拖延。
徐立川出事没两天,正好赶上市里的例会。
原本这周该是生活会,但开会前与会众人就明白, 今天这场会议绝不那么简单。
少些废话,兴许还能保全自己。
一个班子里的人谁不知道谁?徐立川出事又是为什么出事, 其他人都有猜测,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吴德康身上,这让后者如坐针毡。
早知道, 他就应该请假才是。
长缨察觉到了这位同事的异样,“德康同志身体不舒服吗?”
上一个身体不舒服的人被这位班长踢出局去,吴德康哪敢再找这借口。
“没有,可能就是天气有点热。”
长缨笑了起来, “今天热吗?该不是德康同志做了什么亏心事,心虚盗汗吧?”
这么直接的问话, 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钱有财越发肯定,徐立川出事就是拜吴德康所赐, 不然长缨没道理这般针对。
只是拿到什么证据了吗?
不然这么,只怕反倒是不好啊。
吴德康到底是混了那么多年的人,很快便稳定下来, “傅主任这话什么意思?您若是看不顺眼我那就直, 何必给我栽赃这莫须有的罪名。”
“莫须有。”长缨听到这个词神色凛然,“这个词, 德康同志觉得你用合适吗?”
不过一个词而已,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
吴德康正想要话, 只见长缨把手里的文件摔在了桌上, “今天的生活会个题外话,不过也是想要给在座的各位提个醒, 也是给我自己提个醒。”
她声音越发的嘹亮,倒是让会议室里一干人等神色严肃起来。
“就在昨天上午,我给农行那边提交申请得到回复,农行将派遣工作人员,联合省公安局、咱们平川市局还有咱们市革委会的一个特别组,对平川地区的农信社、县联社以及市联社展开调查。”
吴德康听到这话登时坐不住了,“好端端的怎么要调查?”
“德康同志这话什么意思,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要调查自然是因为出了问题。对了我倒是忘了德康同志你家人在市联社,是吴德文主任对吧?”
长缨语气平和,“难不成德康同志是担心吴主任那边可能出什么问题?”
她这是把事情丢到台面上来,分明是在看热闹!
吴德康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没有,我只是奇怪,市联社又不归咱们革委会管,傅主任怎么好端端的要农行来调查。”
“市联社是不归咱们管,可是在那里存钱的可都是咱们平川地区的老百姓,这些总归咱们管吧?”
“当初办市联社,咱们平川市财政局也有注资一部分吧?”
钱有财当即回答,“长缨主任没记错,当时市里头投入了二十万进去,不过这笔钱后来也拿出来了。”
“二十万也不是什么数目。”长缨看着钱有财,“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咱们当初那二十万可是让市联社成功开张,不然谁敢往里面存钱。”
钱有财觉得,论胡八道,这位领导挺有一套的,当然他绝对不会拆长缨的台,“您的是,所以市联社跟咱们市里关系一直还算可以。”
这似乎有点睁眼瞎话,算了反正这个会早就跑偏了,随便吧。
钱有财没有计较这些问题,他认真听长缨开会。
“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再也没什么意思。我这次请农行总部的人来调查,主要是发现咱们农信社出了问题。”
周慧芳神色一紧,“什么问题?”她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农信社和咱们市里县里的工厂不一样,它的成分复杂,一方面归农行统管,另一方面又不是国营企业,而是集体经济形式,所以农信社也好、县联社市联社也罢,本质上来都不归咱们管。权力没有被关在笼子里,放任它的自由会出现什么问题?农民群众把钱存到这农信社去,想要贷款却是难的很,得需要提着礼物拿着条子才行,为什么?”
“农信社创建的初衷是什么?现在还是在为农民服务吗?我怎么觉得这是为了某些群体的利益服务?”
吴德康听到这话只觉得头皮发麻,像是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那里来回的爬动。
“这次下面的农信社出了问题,我担心会出现更大的纰漏,所以就请农行的同志辛苦下,回头省里也派人来协助,刘局长你们局里也得找人出来,这事你跟有财同志商量着来。”
公安局的刘局长连连应下,“行,听领导安排。”
长缨手里拿着钢笔把玩,“刘局长,你们公安局里有动经济的人吗?”
“这个……”刘局长迟疑了下,“没有。”
他觉得自己有也不成啊,毕竟变化不出来一个能懂这玩意儿的人。
“那就朝这方面栽培下几个同志,往后这类事情可能会更多。”
这话听得刘局长有点迷糊,咋还能更多呢。
不过他是个老实人,没有在会上提出什么反驳意见,只是会后去找钱有财商量。
“你是不是傻,咱们这工厂多了,指不定哪里就会有个蛀虫,到时候你们公安局抓人审问两不误,要是能懂经济的话,审问不方便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刘局长反应过来,“对了老钱,这次出事的是哪个县呀。”
这么大的阵仗,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上报农行总部派专案组过来,又请省里协助。
这是闹出了多大的事情。
钱有财觉得这人不能过安生日子,瞧瞧老刘进了革委会班子后脑子就不好使了。
“是徐立川出了事,傅长缨就是找个由头来收拾吴家那俩兄弟。”下面的农信社再闹幺蛾子又能闹多大。
归根结底还是她傅长缨不算再跟吴家兄弟兜圈子了。
他们开战了。
“啊,你是徐立川是被吴家人弄的?”
“不是他还能有谁。”钱有财去看过徐立川,躺在竹篾凉席上吹着风扇在那里看书。
虽这日子逍遥自在,可是一看到那身上的烧伤痕迹,他觉得这逍遥日子不要也罢。
他宁愿干活又苦又累。
“这帮孙子。”刘局长忍不住骂了一句,“还贪心不足呢。”
贪心的人这辈子都不会满足,贪欲只会越来越大。
越是穷的地方,就越容易滋生腐败。
钱有财最是清楚其中道理,“就按照领导的吩咐来办吧。”
也犯不着生气,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好了。
刘局长和他核对了下,立马回局里点人。
只不过还没等农行和省里的专案组到来,平川市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市联社的主任吴德文竟是卷款潜逃,只不过这偷渡的船只却并没能离开领海。
被望山岛的守岛人徐守成发现,及时将人拦了下来。
消息在平川市传播开来,便是革委会家属院这边都议论纷纷。
钱一水家里炖了鱼汤,特意给徐立川送来一碗,顺带着在这里八卦,“这个吴德文平日里嚣张得很,一副老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我简直想象不出来他竟然会携款潜逃。”
关键是还被抓住之后竟然啥都招出来了。
还把兄弟吴德康一块给弄了进去。
这可真是蹲局子亲兄弟啊。
徐立川喝完了鱼汤这才点评道:“这明这种坏人都是纸老虎。”
钱一水瞪大了眼睛,“长缨姐让你看书真没错,你看现在都能引经据典了呢。”
看书当然是好的,只是徐立川还是想尽快好起来,这样他就能去帮忙处理事情了。
市联社这边出了事,估计会牵连出许多,李秘书一个人能处理的过来吗?
而且吴德康也被调查,革委会班子里势必要进新人,其实这也不算啥大事。重要的是吴家兄弟背后代表着平川市本地的一些宗族势力。
早前,长缨在处理第三机械厂和第一造船厂的时候就有解决一部分问题。
那时候还只能是闹,而这次就不一样了。
千军万马拉扯出来干仗,吴家兄弟这俩人倒下了,会不会再来陈家兄弟,张家哥俩?
他担心长缨应付不来,回头稍有疏忽出了纰漏,反倒是被人抓住把柄。
然而再怎么担心,徐立川却也只能在家待着。
“人家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虽没有伤着筋骨,不过也需要好好修养,至少休息一个月吧。”往常都是徐立川上楼,最近却是长缨来楼下,除了检查徐立川的看书进度,那就是跟人闲聊几句。
“让你安心看书你就看书,就不要胡思乱想了。”
徐立川怎么可能不想呢,“你现在这么大张旗鼓的,那把那些人吓着了怎么办?”
“照你这么,我应该悄无声息的引蛇出洞?”
“也不是。”徐立川就觉得这样有点张扬,“我就觉得你把他们吓着了,我们在明处他们在暗处,想要再把他们揪出来,那可就不容易了。”
长缨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有什么,我又不是明年就离开平川,在这里工作少也得五六年吧。”
进来的时候长缨原本是关上了门的,不过徐立川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总让人误会,所以特意开了窗户。
两人话声音稍稍大一些就能传出去。
如今,便是传了出去。
“我就是要让那些人知道,我在平川一天,他们就是见不得人的老鼠,那些龌龊心思只能在阴沟里转!”
那是长缨的宣战声明,相信很快就会飘出这家属院,传到那些有心人的耳中。
这正是长缨所求的。
她无所畏惧。
只是长缨在平川市的工作时间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长久。
七九年初,长缨接到新的任命,前往西北革命老区,担任省会城市的代理一把手。
从地级市到省会城市,长缨向上走了一步。
然而这一步,却并非她所愿。
在平川市五个年头不足四年时间,时间虽然并不够长,但是她带给这座城市的变化却足够的多。
全市教育体系从头构建,工业产业的提升甚至转型,更重要的是让平川地区除了造船这一支柱产业外,又增加了日化用品、稀土提炼设备以及农副产品等支撑。
当去年十二月在华夏大地吹起了改革开放的春风,当其他城市还在思考着该如何应对这一变化时,平川市这个山区城市却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一直走出口向的产品如今有了更多的出口空间。
其他城市还想着引进外资兴建工厂时,平川市这两年兴建的工厂足以抓住眼下的机会。
这也让革委会的领导班子深刻的意识到,傅长缨给这个城市带来的变化实在太多。
绝不是在恢复高考时多方运作让平川学院能多招几个学生那么简单。
而现在,这位领导又要马不停蹄的从这个东南沿海省份的苏区城市奔赴西北,去继续她的工作。
升迁是好事。
然而却又不是那么的好。
如今的平川发展势头良好,只要长缨能够稳住一届,她甚至可以直接升到省里去。
干嘛要去西北受罪?
这些市一级的干部谁不知道,作为革命老区,最大的特征就是穷苦。
不穷苦哪有人会豁出性命去干革命呢。
平川是沿海城市,又建了港口可以发展海外贸易,发展势头之好肉眼可见。
那西北革命老区的省会有什么?
不定还不如他们这沿海地级市呢。
也就是听着好听罢了。
“你懂什么。”钱有财反驳老妻的话,“西北那边干系大,如果能够把那边的事情处理好,指不定将来怎么样呢。”
饶是爱人,他也没把话点明。
那是革命老区,当年领导人就是扎根在那边,意义非凡。
这次虽然只是代理一把手,但只要干的还可以,代理一把手也能转正。
省会城市的革委会主任,彼时还有另一重身份——
省革委会委员甚至副主任。
到时候那至少也是副省级干部!
关键是长缨还年轻啊,而且还是个女同志。
白大姐撇了撇嘴,“我又不是傻子,你以为我不懂吗?她再在平川市干上一届,肯定也能进省委的班子,到时候不照样是副省级的干部?咱们省总比大西北那边好吧。”
水灵灵的姑娘要去西北吃沙子,想想就怪心疼的。
还好她家钱一水不用去,不然她可得心疼死。
“还有,你光这好处,你怎么不现在把她调走,是安排人来摘她的果子。”
钱有财听到这话连忙捂住媳妇的嘴,“别胡。”
“我哪有胡。”白大姐一万个不满意,“家属院早就传开了。”
自从长缨的调令下来,这事就传开了。
新的领导人任命还没下来,但谁不知道现在的平川市早就不是五年前的那个穷山城了。
来摘果子,可真不要脸。
钱有财叹了口气,“不然能咋办呢。”
人在这环境中,身不由己啊。
市里头你顶了天,可到省里也得低头做人,再往上还有中央呢。
“不咋办!”白大姐气呼呼的,“我去给傅收拾东西去。”
她是真不舍得长缨离开,可再多的舍不得有什么用。他们又不是那当家做主的人,也只能听上面安排。
走到门口,白大姐忽然间想起来一回事,“那徐呢,他也跟着傅长缨离开?”
钱有财愣了下,“好像不是吧?”
徐立川走不开。
当初恢复高考,有长缨力荐,他也参加了高考。
志愿填写的就是平川学院。
这些年虽没脱产读书,这书念了满满算才一年,怎么可能走就走?
徐立川没想到会这样,“那我休学不念了。”
作者有话要:
又要换地图了!
别看有些人整天放狠话,其实就怂的一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