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入股
容纳就业的无非是新工厂建设和工厂扩产两条路子。
前者和中央省市规划有关, 他们这些人管不着。
那和他们有关联的就只剩下工厂扩产这一条。
扩产意味着资金的投入,要么是增设新厂房要么是增加生产线,实际上归根结底还是新厂房的建设, 因为生产线的增加势必牵连到新厂房的建设。
这都是要花钱啊。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前一条,新工厂的建设。
金城市今年就业人口的增加就得益于此。
然而形势比人强啊!
来开会的谁不知道, 这两年形势有点古怪,去年暂停了不知道多少项目,今年又是暂缓了20个大型国家级项目, 虽只是暂缓,但谁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启呢?
如果真就这么烂尾了,那可是雪白的银子丢到里面连个声响都听不到。
要知道大型国家级项目斥资巨大,拿上海的那个钢铁厂来, 一个大型项目就预算过百亿。
这要是把钱放到金城来,那能建设成多少大工厂啊, 解决多少人的就业问题。
只不过金城没有上海那得天独厚的位置优势,这就跟人投胎似的, 有的人托生在王侯将相家,有的人跟老祖宗一样世世代代当泥腿子。
羡慕也没用啊。
不过话回来,也不是所有的大型项目都像上海钢铁厂那么好运, 今年不就叫停了好多吗?
问题在于这类项目一旦叫停, 哪怕只是暂缓也意味着新的一年国家不见得会再工程项目上做大投资。
拿不到国家支援,省城想要发展就只能自掏腰包。
虽这两年市里头的一些工厂企业盈利挺不错的, 但这又能支撑起多少新厂房的建设呢?
他们这些人都是搞企业的,怎么也不是外行。
正因为熟悉, 所以才知道, 就业人数翻倍是多么困难一问题。
孙会长这嘴一开一合,就把压力全都丢到他们身上, 这合适吗?合适吗?合适吗?
发出灵魂三问心声的一群人敢怒不敢言,看着台上的市委领导,没人想做这个出头鸟,万一被死了怎么办?
厚葬有什么用,屁用都没有。
等着终于有不怕死的站起来想要发出不同的声音时,台上长缨已然准备离席。
“长缨书记,我们做不到啊。”
那开口的厂长很是委屈,“咱们的生产能力有限,生产线比生产队的驴都忙,实在没办法增加工人呀。”
这话得到其他人的附和,“是啊,傅书记,您为群众着想咱们知道,可是您也得为咱们工厂考虑下,我们总不能硬来去搞新厂子吧?”
“是啊,您不也了,想法子提升质量,倒也不着急扩大生产规模。”
“今年工人涨工资,咱们工厂支出一多利润空间本来就没多少,再招新工人,这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长缨书记您不能一开口,就要了我们的命啊。”
“是啊……”
孙会长看着诉苦的众人心中也是百感交集,你这些人哪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工厂的厂长啊,决定着那么多工人活路的人。
如今呢,恨不得拿出号丧的劲头来哭诉委屈。
可真是哭笑不得啊。
这他娘的到底算什么一回事呢。
有心讨好市里以至于给省城工商业众同行惹来麻烦的孙会长脸皮厚得很,一点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事。
跟着其他众人一起诉苦。
总之,就是要让领导知道,不是他们不肯答应,实在是地主家也没余粮了。
原本过来凑数的冶炼厂郭厂长没想到又摊上事了,他总觉得自己跟傅长缨这个领导有点八字不合,从她来到金城后,他就总会遇到麻烦。
吃的亏多了,郭厂长也学聪明了,遇到这类事不吭声,不能不把领导不当干部,人家想做啥事不会跟你商量的,原本就计划好了,你越是这般嚎哭越招人嫌。
这位领导可从来不喜欢“会哭的孩子有奶吃”那一套,她喜欢人顺着她话。
这个顺也不能太谄媚,好听点那就是革命志向志同道合。
郭厂长一转头,余光看到正在那里拿着本本算账的化肥厂厂长孙旺临。
瞧,这位傅书记的得力干将这不已经在做统计了吗?
人家有内应,早就做好了局等你们往里跳呢,还在这哭什么哭。
正想着,郭厂长听到长缨讲话,“大家都有难处我也知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我家不也一样?我下乡至今已经十二年半了,回到家乡的次数一共就那么三次,第一次是去上海办事没顾得进家门,第二次是从平川调任到咱们金城前,好不容易放了几天假回家休息了几天。前些天是第三次,我父亲去世了。”
正诉苦的众厂长这下子全都傻了眼,哭也不是继续诉苦也不是。
到底是死了爹呀。
生前也没见得多孝顺的长缨,如今倒是一副孝顺女儿模样,“我爸这人出生在革命年代,从就跟着家里老头老太太颠沛流离,兄弟姐妹都先后夭折去世,唯独他命硬活了下来。他今年才五十出头,距离退休都还有段时间呢,谁知道就那么去了呢。”
“傅主任节哀。”
接二连三的节哀让长缨擦了下眼角,“我原本还想着,等他退休来金城住一段时间,让他看看金城的风土人情。可有些事情天不遂人愿,我甚至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这是我的家事,我本来不该的。可是咱们在这个位置上,谁没点难处呢?我刚回到金城,离开才几天这里就变了样,那么多人涌到省城来找工作,省里的领导要我解决,我怎么解决?我又不是那孙猴子变不出工作岗位来解决问题啊。”
“市局的同志帮忙送走这些来省城找工作的群众,他们也是困难的很,我听了这话就觉得对不起大家。可是我能怎么办?这天越来越冷了,再这么露宿街头早晚会冻死,回到家里起码还有个热炕有个被窝暖和,总比在这里喝西北风好。”
“我也知道今天这事着实为难大家了,可上面领导给我下命令让我增加就业人口,一开口就是五万人,我讨价还价半天挨了骂才折到三万人,我还能推辞了领导的要求不成?”
“咱们大家都有难处,那咱们就一起想法子来解决,哭要是能解决问题的话我往后天天哭,哭成了瞎子哭干了眼泪也不在乎。”
郭厂长听到这长篇大论都觉得自己眼眶有点酸涩,再看正在那边低头在本子上不知道写写画画什么的孙旺临,他觉得自己险些被带偏了。
工厂的领导干部们在诉苦,难道这位市委一把手就不是在诉委屈?
只不过她年纪轻轻的女同志,又是眼含泪光,加上刚死了亲爹,不免博得大家的同情。
按照这研讨会的原本流程,本来是该随便闲聊些。
一些厂子里的新鲜事,可谁能想到这讨论内容就变成了该如何增加就业。
一场头脑风暴在长缨的计划中如期展开。
虽这大大的厂长们的确有些官僚主义的思想,但上面有人压着倒也是表现出了符合他们这个身份该有的见识。
“我听广州那边有不少的外商投资,需要工人,要不咱们可以组织群众去那边工作嘛。”
“是啊,现在鼓励外资在国内投资发展,咱们这是内地的不能再内地的城市,也吸引不了什么外商,倒不如送他们去那些外商工厂工作。”
“对啊,我听长缨书记您和广州那边的一个外贸公司关系很好,要不让人帮忙听听?”
“咱们可以先给群众做培训嘛,来回路费咱们工业协会出钱也行,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送工人们出征珠三角。
长缨觉得,这和自己的原计划出入太大。
不过她还是点头表示夸赞,“这主意是可以的,只不过也不知道能有多少群众能接受背井离乡去外地工作,那些外资工厂到底和咱们国企、集体企业不一样。”
“这个我知道。”虽然早前并没有跟长缨通气,但熟悉长缨作风的徐立川还是明白这绝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我前段时间去国外考察,顺带着也跟广州那边的外贸公司有联系,大概了解他们那边的工作情况。结合目前国内大学生毕业后的就业情况来看,其实工厂比机关单位更受学生们的欢迎,原因在于工厂的工作稳定工资高,这次涌入省城的大批外地群众,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想要在金城谋求一个铁饭碗,安排他们去广州那边,只怕号召不起来。”
徐立川的角度这个问题,众厂长有些迟疑。
这位曾经给傅长缨担任秘书多年,是他们这些人之中最了解傅长缨的那一个。
傅书记没出的话,都被这位徐厂长了出来。
若是再继续讨论下去,怕是不太好。
“这到底是一个方向嘛,咱们可以先听下看看,再做其他准备,多一个法子多一条出路。”
长缨表示赞同,“孙会长这话是对的,目前来看,让诸位增加工作岗位是不切实际的事情,那这条路行不通咱们只能走另一条。”
通向罗马城的道路就这么两条,一条走不通可另一条感觉也有点走不动啊。
“建工厂好呀,建工厂的话能解决很多问题的。”孙会长这次接话很快,闭口不提财政的事情。
“可是长缨……书记。”徐立川有些别扭的喊了一声,“咱们省城的财政能支持新工厂的建设吗?”
他多少还是清楚的,今年本来工程项目建设就多,市里的财政也不太宽敞,再建新厂怎么看都像是肿脸充胖子。
徐立川很快就意识到,长缨这是在挖坑。
或者这才是长缨的本来目的。
让现在的工厂强行来增设工作岗位解决三万多人的就业本来就不现实。
新工厂才是最佳出路。
长缨先是提给他们一个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等这群人认怂后,再提出一个可行的方案——金城市的众多工业企业出资筹办新工厂。
这新方案的可接受程度就大大提升。
白了这就是个老法子,和当年在平川市找那些大国企要钱建设平川学院没什么区别。
一招鲜走遍天下都不怕。
套路不见得需要多复杂,但只要用得好,就能起到本来该有的效果。
好些人也意识到了市委领导的用意,等听到“咱们集.资共同建设新工厂”时,郭厂长这些猜到了真相的人脸色各异。
有苦笑的,有哭笑不得的。
有松了一口气的,还有黑着一张脸宛如祖坟被刨了的。
这不就是找他们要钱吗?
真要是出钱,那还不如再增设工作岗位呢。
一个工人的工资才多少,按照今天与会工业企业的数量来,他们每个工厂摊派到五六十人,一年工资撑死也就是十万块。
总比一下子拿出几十万甚至上百万要好些吧?
“……既然是咱们金城市工业企业出资筹建的工厂,那咱们这工厂年底就按照出资比例来分红,我个人还有点积蓄,当初结婚时家里头长辈给了些压箱底的钱,加上我家娄师长之前出生入死攒下的老婆本差不多一共十万块,到时候也投入到新厂的建设中,至于年底的分红到时候就捐给咱们省城的儿童福利院好了。”
徐立川听到这话愣了下,“长缨……”
这不合适。
郭厂长听到这话瞪大了眼,谁能想到这位市委领导还挺有钱。
她敢出这十万块,不怕这十万块了水漂,其他工厂的厂长再畏手畏脚的拒绝那就不好意思了。
“我这只是个人行为,不提倡大家私自出钱,只是我也明白大家的担心,所以就让我抛砖引玉来给大家一颗定心丸,这新工厂肯定是要好好经营的,不然我这十万块了水漂不知道得工作几十年才能再攒起来呢。”
长缨的坚决一下子彻底堵住了其他人的嘴。
金城市工业企业研讨会变成了认筹建厂大会。
孙会长责无旁贷来统筹众多工业企业的认筹,只不过这笔款项到位还需要时间。
毕竟涉及到的,那可是大大上百个工业企业啊。
哪能把钱拿出来就能拿得出来呢。
长缨离开这边时,觉得嗓子都有点干,她跟身边的杨秘书道:“这边气候干燥,得多喝水。”
杨秘书还处于错愕之中,虽知道领导看中的项目不会出问题,这十万块不至于了水漂。
但十万块啊。
“您不该这么的。”
他有些担心,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对长缨服气,万一有哪个有心人,拿着这十万块做文章怎么办?
杨秘书知道这位领导行得正坐得直不怕什么,但十万块的积蓄有点多,上面肯定会进行调查。
不明真相的群众也可能会人云亦云,这对领导的名声不太好。
长缨吞咽了口水润嗓子,“有些时候啊得冒险点,何况我身正不怕影子歪,让他们尽管查去。”
她回头看了下身后的大会场,研讨会是在金城市电影院举行的,有个大房间能容纳近千名观众,用来开这种室内会议倒是不错。
“你相不相信,这两天我会很忙。”
杨秘书没太反应过来,“什么?”
回到市委大院,看到领导交代陈彪回头把那十万块送到孙会长那边去,杨秘书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您的意思是,回头会有其他人来找您,商量能不能入股的事情?”
孙会长那边统计的必须是工厂入股。
可领导这挥金如土无疑是强心针,让大家也躁动起来——
他们这些领导干部手里的积蓄是不是也可以搞点投资来分红呢?
作者有话要:
长缨:当然是薅大户了,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