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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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宣旨公公笑容可掬的样子, 可并不是邻居的和蔼老太爷 ,阿媮即便满脑袋的疑惑,也不敢直愣愣地问‘我啥也没干, 怎么就得如此隆重的封赏啊?’

    若是不慎冒犯了天威,乐极生悲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但有条放之四海皆准的规矩她还是懂的, 个眼色示意麦芽去准备丰厚的赏银,心里斟酌着该如何委婉地听些要紧的事,苏公公却先作了揖:

    “靖嘉县主不必见外, 洒家此番前来传旨,贵人特地嘱咐过,一切规矩仪式从简,万不可给县主添加丝毫额外的麻烦, 工部已着人修膳县主府,其余一应赏赐待县主来日进京后再送到府上。另外, ”

    着,他又从袖口拿出个信封, 保持着弯腰的恭谨之态双手递来,稍压低了声道:“这封密信,还请县主亲启, 洒家告退了。”

    一行五人, 虽然宣旨时气势阵仗都尽显天家的威仪,但却是告退就告退, 没有半点虚礼客套,极低调地从后门离去。

    阿媮的心怦怦地跳, 她直觉, 这一切都与那男人有关!

    既是密信,她不敢造次, 旋即回屋,心翼翼地把火漆密封拆开,颤抖着手抽出那张对折的纸笺,上面只有一句话:

    ‘一切安好,媮儿勿念,不日即归。’

    龙飞凤舞的行书,笔锋苍劲有力,多么熟悉的字迹——那男人执笔运腕挥毫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拢共就十二个字,阿媮翻来覆去地看,明明高兴得咬着指尖才能抑制激动,眼泪却又滚滚而下,什么县主,什么圣旨,都不及这句话的万之一二!

    ——他,一切安好,不日即归!

    “姑娘,可有什么吩咐?”篷云担忧地探头请示,“卫青在外面候着。”

    从冬到秋,历经三季,久没有主子爷的消息,傅管事已是合府下人的主心骨,这突然从天而降的圣旨,惊吓过后,自是与有荣焉的兴奋,但心腹和普通奴仆的区别是,总能察言观色地想多些。

    阿媮心里一暖,把两人都唤了进来,交待道:“吩咐下去,每人赏一个月的月钱,但今日之事暂不声张,切忌到外头多口舌,以后我自有安排。”

    她长吁了口气,脸上露出久违的舒心笑意,“卫青,让莫叔回来,派出去的人也可以撤了。”

    好好的主子爷这么久没有半点音讯,她哪坐得住,夜不能寐时细想,便觉得那男人必定不是她看到的这么简单,能办如此神秘的事,哪是眼下这三两个仆人够用的。是以,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威逼卫青,终于把那些留下暗中保护她的人手,全派出去悄悄听谢爷的下落。

    卫青与篷云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是不是有爷的消息?!”

    几个月来,他们可是知道看着淡定的傅管事,是如何殚精竭虑地操心的,这句最熟悉的问话,今天问答的人调了个转。

    阿媮摸着手里的信笺,又泪湿了眼,“嗯,他很快就会回来!”

    一般来,皇室宗亲的女翤才能封县主,但大穆为嘉赏功臣,亦会择其嫡女册封,不过,县主虽然品阶从四品,食邑三千户,但这大多是虚封,仪制上可以跟知府大人平起平坐,实际上并无多少实惠,只是一种名头荣耀。

    但对于女子,特别是未婚的女子来,这可是多少金银都换不来的无尚财富——虽时下都讲究低娶高嫁,但谁家不想娶个得圣上亲封贤名的媳妇啊?

    这事若是发生在京城,或者是哪个大家望族,并不算太惊奇。但,这是洛川,谢爷虽然是个解元,但他府里的管事,忽地就摇身一变,成了县主,可是前所未有的奇闻!

    不管宣旨公公如何仪制从简,洛川出了个县主的消息还是不径而走。

    这几天,谢府外面的街道都因想来一睹县主风采的看客太多,而堵塞了,门房收到的拜帖无数,就连刺史夫人也在其中。

    阿媮勒令府里的下人谨言慎行,自己则称病闭门谢客——不是她要摆县主的谱,而是,若旁人问起她这县主是怎么来的,她实在是不清,言多必失!

    她估摸着,十有八九,是谢爷的功劳,待他回来,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哪曾想,月圆了又缺,也不见那男人的半个影子,她把那张信笺拿出来看了又看,又从书房找出他以前写过的文章逐字对比,确是他的笔迹无疑,难道又出意外了?

    转眼已是十一月,连本应早该回程到家的平哥哥,都没了消息,这真的让人着急!

    这天,门房来报:“傅管事,雅妆楼的苗掌柜约您到桂香茶坊坐片刻,是有要事相告。”

    熟悉的人,熟悉的地,又是有要事相告,阿媮没有半点迟疑,就立马赴约了,可当她推开雅间的门,坐在那等她的,却是一个笑得狡黠少女……

    .

    再次睁眼,入目是粉色的床幔,没有晕眩,但身体却似在晃荡,耳边是哗哗的海浪声,从窗外看去,只见漫无边际的湛蓝大海——这是在船上。

    阿媮立马想到,自己是被人掳劫了!

    她压着恐惧迅速地低头检查自己的衣衫,还好,并无不妥,手脚亦没有束缚,刚起身,便听到帘外有人脆生生地笑问:

    “鱼儿,你醒啦?”

    进来的少女与她年龄相仿,满头的发辫一身走路叮叮铛铛的服饰,看着像是异域的扮,她熟稔地自报家门:“我叫鸢鸢,特地来接你回家的!”

    少女笑得天真烂漫又亲昵,的话更是莫名其妙,阿媮完全摸不着脑:“我们认识?回哪里的家?”

    “你不认识我,可是我认识你很久啦,大憨找你六年,有三年都是跟我一起的……哦,对了,大憨就是你的平哥哥,我以后就是你嫂子啦!”

    “你认识我平哥哥?他现在在哪?”

    “当然啦,大憨就在我家呀!”

    “你家在哪?”

    “很远,叫昆仑岛,那里有个神奇的湖,可以当镜子用,就像天堂一样,我娘给它起名明镜堂……”

    “平哥哥为什么会在你家?他为什么不回来?”

    “大憨为了救我,不慎受伤了,待他伤好,我们就要大婚啦,他总是不放心你,所以我就干脆自己来接你了,我又怕你不同意,所以用了些特别的法子,鱼儿,你不会怪嫂子吧?”

    ……

    这个古灵精怪的鸢鸢,让人讨厌不起来。

    听她所述,确实是跟平哥哥很熟悉的,她知道淮江,知道平哥哥跟父母关系不好,知道平哥哥找了她六年,就连这一年来的行程,她也能如数家珍般道来,还去年在金州,是她从欢客楼‘接’走凝香的。

    阿媮疑惑的是,既然都快成她嫂子了,为什么平哥哥从来不提起呢?

    鸢鸢像是会读心术似的,皱眉拧巴着脸苦恼道:“大憨肯定是怕你会吃醋,所以一直都没有在你面前提起我,有一次我都跟他回到洛川了,他都不肯带我回家。”

    “怎么可能!”

    “我也这样的呀,就算成婚了,大憨也还是你哥,我也会拿你当妹妹的,鱼儿肯定不是这样气的人,而且,你马上要当姑姑了,应该高兴才是对吧?”

    她完,还眨着眼睛,意有所指地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阿媮简直是惊呆当场!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女,“你,你是,你怀孕了?”

    少女此时是满脸的娇羞,还带着母性的温柔,跟先前那古灵精怪的样子,叛若两人,点头道:“是的呢!”

    阿媮吓了个激灵,赶紧上前扶着她到榻边坐下,“那你怎么还这样东奔西跑的,要是动了胎气怎么办?平哥哥他知道吗?”

    “我是瞒着大憨跑出来的,走的时候月份尚浅,我不敢肯定,如今都三个月没来月事了,这几天吐得厉害。”

    就算再有什么疑惑,阿媮觉得也不重要了,马上心疼道:“那你现在还有没有什么不适?船上有大夫么?还要多久才到你家?”

    ……

    船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大夫。

    阿媮不错眼地亲自照应着,幸亏,这嫂子怀胎挺稳,除了初初那天吐过几回,后来是吃嘛嘛香,晚上还非得跟她挤在一个被窝里睡。

    “鸢鸢,我睡相不好,怕碰到你肚子。”

    “鱼儿,你是不是心里不肯认我当嫂子啊?”

    “当然不是!”

    “那你怎么不叫我嫂子啊?”

    “……嫂子,要不我就睡在那边的矮榻上,既可以陪你,也不用担心碰到宝宝?”

    “不用这么麻烦,回去我跟大憨也得这样一起睡的!”

    “……”

    阿媮没法想象,板正寡言的平哥哥,平常是如何跟这样古灵精怪的粘人嫂子相处的,那画面,莫名喜感!

    .

    姑嫂俩甚是和谐,笑笑地看日起月升,时光都过得飞快。

    第六天,两人在甲板上晒太阳,一只雄鹰从高空直冲而下,阿媮本能地就护住靠着她肩寐的嫂子,哪料她却高兴地直蹦而起,扬手欢呼着:

    “鹰将军!鹰将军!”

    那只秃头老鹰亦咕咕地叫着在她头顶盘旋,看得阿媮心惊胆颤的,“心它伤着你!”

    “不怕,这是鹰将军,我爹养的!”鸢鸢很兴奋,“鹰将军,你怎么找来啦?”

    伴着一声惊空遏云的唳叫,那鹰又展翅飞向了天空,转眼,变成一个黑点,消失海天之间。

    “肯定是我爹派人找来了!鱼儿,到时你得帮我!”

    阿媮看着这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的嫂子,有点哭笑不得,“你先别紧张,仔细动了胎气。嫂子,伯父是怎样的人?我要如何帮法?”

    “我爹是个很讲道理的人,问题是大憨,”鸢鸢急得脑门直冒汗,“要是大憨死犟着不娶我,我爹肯定会断他腿的!”

    阿媮有点糊涂:“这孩子都有了,平哥哥怎么可能不娶你?”

    “是吧?鱼儿你也觉得他不对是不是?怎么能跟我睡了这么久,然后又不肯娶我呢?那我和孩子怎么办嘛?”

    她比阿媮略矮些,仰着头,扁着嘴,一双丹凤眼笑时有不出的妩惑娇媚,此时哭将起来又是楚楚动人,那泪珠滚豆子似的滑过细腻凝白的肌肤,看着可怜兮兮的。

    阿媮边给她擦眼泪,边笃定地安慰:“绝对不会,平哥哥不是这样的人!”

    是的,她绝对能保证平哥哥不会这样不负责任,在乡下,虽没有那么严格的男女大防,但就算是再混帐的二流子,也没有把人家姑娘肚子弄大了,又不娶的理。

    鸢鸢抽噎着伸出指:“那我们先拉勾,到时你得帮我!”

    “……”

    有了嫂子后,阿媮觉得自己都长大了几岁!

    .

    鹰将军贴着海面飞来,不久,一艘大船亦从海平线那出现,向这边靠近。

    姑嫂俩都站在甲板上远瞭,阿媮其实有点担心平哥哥,虽然嫂子她爹是很讲道理的人,但再讲道理的爹,应该对敢让自己女儿未婚先孕的子都是不会客气的——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平哥哥不早些把婚事办了呢?

    然而,当看清站在船头上那黑白两道人影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鸢鸢已经惊喜得又蹦又跳的了:

    “那是大憨,那是大憨,是大憨来接我了!”

    是的,平哥哥旁边,就是那个差不多整整一年没见的男人,阿媮渐渐模糊了视线……

    待两船靠得只有几丈远的时候,那个白影忽地凌空跃起,踏着水波飞掠而来,随即,她被搂了个满怀——男人的胸膛更厚实了,他的臂膀也更有力了,唯有气息还是那么的熟悉,让人心安的味道!

    紧紧地拥抱片刻,谢爷才亲着她的耳尖哑声道:“媮儿,我好想你!终于见到你了!你不知道,我……”

    他旁若无人地搂紧她,动情地从她耳尖啄吻着亲至脸侧,阿媮感觉被他温热唇瓣触碰过的肌肤像着了火一样,可又不舍得推开,索性把脸埋在他的胸膛,感受着他如鼓的心跳和滚烫的气息……

    不过,这难得的温存很快就被不远处鲁平的喝斥散了,

    “我过,你不许动鱼儿!”

    作者有话要:

    码了大肥章,快结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