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 63 章
第二天, 飞来峰上。
“夷江师兄,有人找你。”
一名弟子往里走,被站在门外的渌真抓了壮丁, 要他前去通知李夷江,自己在外等候。
于是当李夷江出门时, 见到的便是这么一幅景象。
渌真斜倚高树,乖巧地靠在树下等候。她难得精心地扮一番,头顶挽了双髻, 一边各别一朵桃花,衬得少女越发粉腮玉面。
看到这样的渌真,李夷江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的光彩,却被他刻意压下, 一如既往地淡淡问道:“又是何事?”
“自然是解毒咯,你余毒一日不清, 我便一日要对你负责。”到负责二字,渌真不自在地了个磕绊, 她有些想歪了,却不知李夷江有没有想到这一茬。
他隔得远,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我听闻, 珍物堂有一面溯往镜, 二人同时向镜中注入灵力,便能看到和他们有关的共同回忆。你今日便同我一道儿去珍物堂, 申请使用这面镜子。”
李夷江狐疑皱眉:“不必了,这是什么清毒的方法?我闻所未闻。”
渌真没有想到他突然间变得不太好糊弄, 只好做出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气冲冲地跑过来,点了点他的脑门:“你, 人的记忆是不是在脑中?你体内的余毒是不是也在脑中?”
李夷江犹疑着轻一点头。
“那不就是了!此二者,本同根同源,同处所出,要清理脑子里的余毒,自然要从记忆下手。你此前没有提过是因为你的见识太少,本人正要带你去见世面,不感谢我就算了,怎么还质疑我呢?”
她言之凿凿、理直气壮的模样震住了李夷江,令他不由思考,是否真的是自己闭门修炼太久,见识跟不上时常下山历练的外门弟子了。
眼见他被服,二人一道儿下山,渌真趁李夷江没注意,悄悄捧腹笑了半天。
哎,木头就是木头。就算装成六亲不认的冷酷模样,还是块木头。
溯往镜是珍物堂的最高级宝物,因其所溯之过往不可控制,须臾就会给使用它的修士带来危机,故而轻易不外借。渌真掏出通行灵玉,借了问不知的面子,好歹,才容许他们二人使用半日。
虽然问不知老头儿一副不靠谱的模样,可关键时刻,他的面子倒挺好使。
渌真在心底的本本上,把问不知的印象分加了三分,最新得分是负九十七分。
李夷江信赖师父,见她堂而皇之取出灵玉,更不疑有他,二人在内室坐定,依照叮嘱,一齐触摸溯往镜面。
此镜外观看起来和普通的琉璃镜毫无差别,但当手指触及镜子之后,以灵力催动,镜面便开始迅速扭曲。如同一颗石子被投入平静的水面,泛起圈圈波纹。
一阵目眩的光晕过后,镜中开始出现了真实的景象,正是一男一女二人。
女子俨然是渌真,神情间却不似今日,还是团团稚气的模样。
而当境外人把视线移到男子身上,定睛一看时,渌真却面色大变。
这不是离章吗?!
或者,这是尚未成为离章的桓越。
因为镜中显现的,是她和桓越的第一次相见。
渌真突然想起了书上对溯往镜的描述:此物所溯之过往不可确定具体时日,故用前需慎之又慎,以免影响所用之人。
她那时单想着,至多不过令他们的回忆变得缺胳膊短腿儿,残缺不齐。那些疏漏之处,她自和李夷江讲述补上就是。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面前的镜子里会出现不属于二人的回忆啊!
这个桓越又是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的??
她想要抽出手来,中止镜中的画面,却来不及了。手像是被枷锁牢牢束缚在镜面之上,动弹不得。
此时她又想起了溯往镜的叙述之二:此镜一旦开启,非自行将画面显现完毕不能停,故修士启用前,需做好万全准备。
意思是她根本无法停止已经开始运作的溯往镜。
至于这镜中为什么会出现这些画面,大抵是因年久失修,又少有人用,因此坏了。
渌真叹了口气,自认倒霉地放任镜中场景继续发展下去。
而一旁的李夷江却早已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镜中男子同他有三分相似,且气质与后世流传的离章神君截然不同,是以他一开始并没有将此人与流光堂中的雕像联想起来。
这时候的桓越刚刚离开神凰,自行闯荡,空有一身修为灵力,却不熟于对战,只能正面相抗。路上遇到了妖魔,中计后被它们揍得奄奄一息,眼见身死道消之际,被途经此处的渌真捡到了。
渌真把他带回庭尾氏族之中,用灵药从死门关将桓越强行拉了回来。
他醒了,却仍然冷着一张脸,连谢谢也不会讲,便挣扎着要离开。
桓越不认识面前的人,在他眼里修士和妖魔鬼怪毫无两样,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可以相信。不安感让他稍稍转好一些后,便急不可耐地想要回到孤身一人的状态。
“你不许走!”渌真拦下他,把灵药汤往床前桌上一放,“你伤成这样,还要走,是想送死吗?”
桓越仍然警惕地看着她,他能听懂她的话,却无法辨别出此人话中的真假。
渌真有些头疼:“我既然看到了你,便不能见死不救,既然救下了你,就更不能把这个状态的你放走了。”责任心让她放软了口气,好好同面前的野人讲道理,“你现今还没有好全,外边危险得很,先养养身体才是正事。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又不是坏人。你这副破烂身体,就算卖了也不值几个钱,我还能有所图谋不成?”
桓越紧紧盯住她,几乎把一向厚脸皮的渌真都要盯得脸红了,才轻轻点头,端起灵药汤一饮而尽。
他辨不出话中真假,却能看出此人并无恶意。
就这样,桓越以养伤之故,在庭尾族留了下来。
庭尾人对他们的少主三天两头捡回来一个受伤的修士或灵兽的行径见怪不怪,并没有对突然出现的桓越表示大惊怪。反倒是时常来这边做客的司柘看桓越不顺眼得很,天天问他身体有没有恢复,桓越对此的反应是,将司柘视作空气,泰然无视他。
终于有一日,桓越被他闹得不耐烦了,随口嗯了一声,却没想到司柘听了高兴不已,兴冲冲地跑去告诉渌真:“真真!那个子他已经完全好了,我们快点把他送走吧!”
于是当天晚上,渌真便发现桓越又发了一场高烧,伤势似乎更严重了。
朝夕相处间,渌真发觉桓越其实很有意思,并不难相处。他只是因从被神凰教导,不通世事,兼之偶尔对事件的看法和旁人有些不大一样,便显得行事颇为怪异。
面对这样的桓越,渌真自觉担负起了幼教的责任。
她教会了他以氏族为主导的当今修真界常识,又手把手告诉他如何将一身修为用于实际对决之中,甚至亲自为他铸了一把剑,让他不必再赤手空拳上阵。
桓越终于开始像一个正常生长于人群中的少年修士,唯一的异常是,他似乎只信任渌真一人,成日和她寸步不离。对于氏族中的其他人,虽然依旧不假辞色,但好歹也不再一看见陌生人便摆出战斗的姿态了。
偶尔司柘来寻渌真有事时,不乐意让桓越跟上,两人因此还了好几架,双方都挂了彩。最终是渌真居中调和,好了三人一块儿行动,才将这场的战役止息。
而后来这个三人的队伍渐渐庞大,变成了四人、六人、七人,则又是后话了。
这一日,渌真要去东崖之下,采摘艾归草。
因她试剑时劈断了族甫爷爷家的房梁,惹得族甫爷爷生气追了她百里,回来后,本便不良于行的腿越发疼痛,成日在断了房梁的屋子里哎哟哎哟叫个不停。
偏偏渌真又是他的邻居,听了这些心中过意不去,决定采回艾归草为族甫爷爷敷上,缓解疼痛,算是赔罪了。
她本算孤身前往,速去速回,却被桓越提前得知了计划。
他拎上错梁剑,道:“我和你同去。”
渌真想着,一开始本就是为了铸他的剑才犯下的过错,叫上他也是应当的,便两人同行了。
艾归草并不难得,可他们运气不佳,正面撞上了守护此草的丹尾鸱。此鸟大半的时间是在外觅食,常神出鬼没,因而它出现之时,两人都没有防备。
银光一闪,锋利如刀尖的鸱爪亮出,直向桓越肩头抓来。
渌真首先发现了这近在咫尺的危机,眼见来不及提醒桓越了!情急之下,她伸手一格,为桓越挡下了这一击。但掌心却被爪尖捅穿,鲜血涌出。
桓越见了她的伤势,一瞬被激怒,他抽剑转身,使出一招万剑齐发,将方圆数百里的丹尾鸱都杀了个干干净净。
渌真捂着流血的手,在一旁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最终,桓越把这一带所有的艾归草都带回了族中。渌真看着他和这些草一副有血海深仇的模样,劝了半天,可他却什么也要把它们拔个干净。
丹尾鸱爪尖有毒,能腐蚀人肉,一旦被其抓伤,将血流不止,持续数月,唯有修士生肉可以止血。
渌真本想回去后向少俞讨一副药来,勉强止住,再忍几个月也就过去了。
可桓越得知了丹尾鸱爪的毒性,却把她的手强行攥住,而后抽剑从自己胳膊上生生削下一块肉来,贴覆住她的掌心。
渌真被他的冷静和果断惊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有了生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还没到族中,便已然不再流血。
可桓越的胳膊上,却透出了深重的血色。
渌真为他上药,心疼道:“你这是何必呢?”
桓越沉默半晌,道:“为了你,削去一块肉又何妨?”
渌真沉默良久,连手中的药都忘了洒。这副模样落在桓越眼中,让他叹了口气,道:“真真,你还看不出吗?我心悦你。”
……
一道看到了这里的李夷江回头,冷冷注视着渌真:“你就是要我来看这个的?”
即便镜中男子和自己有三分相似,但那挥之不去的郁烦感始终萦绕在心头。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在听到“我心悦你”一句时变得无比的愤怒和失落,或许因为,昨日渌真也同他过一模一样的话。
而渌真的脸色早已变得惨白,老天爷啊!请告诉她,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试问,谁愿意和新近的暧昧对象一道儿观赏昔日初恋全过程记录呢?
她试图将手拔出,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依然无济于事。
这意味着,溯往镜中的景象还没有结束,她还要继续经受此等折磨。
作者有话要:
【剧场】
李夷江:我以为上一章硬生生不让我亲真真已经是狗作者的极限了,没想到还有更狗的在后面等我。
作者:额呵呵,真正的十佳男友,就是要勇于直面对象的初恋实录……啊啊啊啊把你的剑收回去,杀作者犯法!!!